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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第二章

 

 
  “我不。”云珂抽回手来,回想了下小道士入观前说的那句话和神态,伸手到檐外接雨,雨水很快淋湿了袖子。
  “他说心诚则灵,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说我若能让雨停下来,他就让我进去?”这话说完,她自己都不禁苦笑了下,心诚不诚与这雨天又有何关系。
  顾斐然扯回她的手,心疼道:“你又不是神仙,如何让雨停下来?珂儿,就这么算了好不好,我们回去。”
  云珂全然不理会他,兀自踱着方步揣摩着那句“心诚则灵”。霎时间,她仿佛想明白了什么,睁大了眼笑道:“我懂了!”
  “你懂什么了?”
  “我知道怎么才能入内了。”云珂拽着顾斐然的袖子,指了指外头的雨帘,“心诚则灵啊,意思就是看我愿意付出多少来换取这支签。那些诚心的教徒都行三跪九拜之礼,更有甚者,一路跪拜着来到青云观前。如果我……”
  “不行!”顾斐然没等她说完就予以否决,“下着大雨,难道你要来三跪九拜?为了一支签,不值得。”
  云珂笑笑,神色坚定:“值得的,四哥哥犯险,而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如今唯一能够为他做的,就是求一支签,希望能够保佑他平安无事。”
  “珂儿……”
  云珂摇摇头,示意顾斐然不要担心。不过是淋些雨,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但若因此可以为四哥哥消灾解难,她如何都是愿意的。
  漫天的大雨仿佛要淹没整个尘世,连珠串似的雨点毫不留情地砸在雨中人身上,一并冲刷人的灵魂。
  云珂跑至离观门约五六丈处,咬咬牙跪下,连叩九首。接着她很快立起,往前跪了一步,又是跪下连叩九首。顾斐然远远站在屋檐下望着她,那神情看上去恨不得能上前陪她一起淋着,可方才已被云珂强行制止住,不许他上前一步。
  身上的衣衫很快湿透,雨水顺着发梢、脸颊、颈项不住地往下滴,云珂半眯着眼,已经不能完全睁开。虽然是初夏时分,可狂风暴雨之下,她还是冻得有些哆嗦,可心里却一再有个声音不停地呐喊着,告诉自己一定要撑下去。
  这样的坚持,她已经分不清是为了慕容熵还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多月以来一直紧绷的情绪一个宣泄的机会。几乎从慕容熵出征那日开始,她就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好不容易等他战胜回来了,以为这种日子就会结束,谁料又是另一场煎熬的开始。
  云珂一边叩首一边借着雨声放肆地呜咽,她太需要大哭一场,不要人制止不要人安慰的哭泣。她恨自己才不过十六岁,懂得的太少,能做的太少,懦弱到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顾斐然远望着她,眉间如一汪湖水轻泛涟漪,嘴角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苦笑。也许他心里亦什么都明白,明白云珂为何非要坚持淋雨,明白她此刻最需要的是什么,同样明白自己能够做的唯有远望。
  自古爱情便是毫无道理可讲,爱上了一个人,就是愿意为他卑微、为他勇敢。
  观门就在眼前,云珂停了下来,直挺挺跪在雨中,额头泛红。顾斐然望着她,张了张嘴,却最终吞回了想要说的话。站在那儿眼睁睁看着她三跪九拜,他的心痛不比她少半分,只是有些话,还是不说的好。
  雨水落了个没完没了,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它却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更仿若越下越大。云珂闭上了眼受着,内心渐渐宁静下来。
  借着冰凉而下的雨水,她的心仿佛突然打开了一道明亮的口子。其实她焦躁什么恐惧什么呢,不是早已认定要跟随四哥哥一生一世了吗,既然如此,不论在他身上发生何事,她只要不离不弃地跟随就可以了不是吗。会害怕是因为担心失去,如果生死都在一起,就不必害怕了。
  “珂儿……”顾斐然还是开了口,声音在雨中听起来有些迷离,“跟我走,好不好?”
  云珂擦擦眼睛周围的雨水睁开眼,冲他灿烂一笑:“不走了,都已经等了这么久,我不在乎等下去。”
  顾斐然神情微怔,末了浅浅一笑,转过身就想一脚踢开门硬闯,先前那个小道士却打开门又一次走了出来。他看着跪在雨里的云珂,做了个向里请的姿势。
  “施主的诚心感动了天尊,请入观。”
  顾斐然闻言立刻冲进雨中扶起了云珂,喜道:“可以去求签了!”
  云珂笑了笑,揉了揉红肿发麻的膝盖,随着他们向青云观里走去。她没有想象中那么喜悦,或许是因为已经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心中明了,所以曾经担心的一切如今都变得淡漠不然了。
  走入大殿中,立刻有两个小道士送上了干布让他们擦拭。顾斐然湿得不多,稍稍擦了擦脸就帮着云珂一起收拾,只是她早就浑身湿透,再怎么擦也不管用了。
  “如果施主不嫌弃,可要换件干净的道袍,观中倒是有许多。”
  “不必麻烦,多谢。”云珂婉言谢绝了小道士的好意,“我只是想要求一支签,若能如愿,我就别无他求了。”
  小道士笑道:“能让施主进来,自然是能让您求签的。就在那边,您请便吧。”
  云珂点点头就要去,顾斐然忙拉住她,对小道士道:“还是劳烦你将道袍拿来,她不愿意换,披上也好。”罢了又对云珂道,“就算是为了四爷,你不能让自己有生病的机会。”
  “好好好,听你的。”云珂笑着对小道士道了谢,快步走到求签处,那儿坐着一位上了年纪的道士,正和颜悦色地望着他们。
  “在这儿求签?”云珂问道。
  那道士微微颔首:“心里想着你要求什么,随意抽取一支即可。”
  云珂愣了愣,如此奇怪的求签方式她倒是头一回听说。但想着青云观如此做必然是有自个儿的理由,便也不再多问,心念着慕容熵平安无事就随心抽了一支。
  看了看签,上头刻着“第六十”,看来是第六十签。云珂放下签,到签条处仔细找到了第六十签,只看了一眼心便凉了半截——那签文上最显眼之处就是“下下签”三个大字。
  按着心跳将它取下,只见上面写着“下下签:赤壁鏖兵”,中间是签文:抱薪救火大皆燃,烧遍三千亦复然;若问荣华并出入,不如收拾枉劳心。
  云珂转身疾步走至老道士处,急急将签放到桌上,刚放下的一颗心再次悬了起来:“怎会是下下签?道长,这赤壁鏖兵究竟是什么意思?”
  老道士看着签皱皱眉,摇了摇头:“此签不祥啊,施主要问什么?”
  “问前程。”
  “此签抱薪救火之象,凡事宜自谨防也。”
  “抱薪救火……”云珂抚过签文,忧心道,“那该如何?”
  老道士点点桌子:“有千般计,一旦相惹,不如莫动,恐惹祸身。”
  “意思是……按兵不动?”
  老道士却笑了笑不再作答,云珂还想再问,顾斐然正好取了道袍过来,披到她身上,笑问:“抽的签如何?”
  云珂看他一眼,缓缓摇了摇头,又问道士道:“这支签我是为别人而求,如果为自己,我还能再求一支吗?”
  老道士指了指旁边的签筒:“请便。”
  云珂谢过他,揪着心又取出了一支签,一步一顿地走到了签条处。如果说方才她是急着想知道自己为慕容熵求到了什么签,现在就是怎么都不敢去瞧那支她为自己抽的姻缘签。
  可毕竟只有几步路,一排排签条已在眼前,云珂硬着头皮找到了对应的七十二签,顿时头皮发麻。
  又是一支下下签。
  其实在签文中,上上签与下下签都是极少,大多是中平或中吉,毕竟人的一生未必有几次极好的运气或极歹的命运。可是今日,她却连中两支下下签,难道真的命该如此?
  大概是看她一直站在签条前默不做声,顾斐然也走了过来,柔声问她是第几签。云珂深吸一口气,还是自己将那支七十二签取了下来,顾斐然只瞧了一眼就变了脸色,想必方才已经看见为慕容熵求的签了。
  下下签:缘木求鱼。
  以若所为,求若所欲,犹缘木而求鱼也。
  这一次不用老道士解签,云珂也已经完全看明白了签文的意思。爬到树上去钓鱼,一辈子都不可能如愿。
  “这个不准。”顾斐然轻轻掩住她的眼睛,“别看了,我们回去。”
  云珂拿开他的手,惊讶自己还能笑得出来:“不,我要问。”她捏着签条递到老道士跟前,苍白地扯了扯嘴角,“又是一支下下签,可有解?”
  老道士这回也怔了,半晌方道:“姑……姑娘这回要问什么?”
  云珂咬咬嘴唇,缓缓吐出两个字:“姻缘。”
  老道士将签退到她手中,摇摇头:“可止之,不宜再进。”
  “我不信。”云珂脑中一顿,静静看了他良久,从牙缝中艰涩地挤出几个字,拔腿就走。她不信,她不信慕容熵的前程是赤壁鏖兵,更不信自己与他的这段情会是缘木求鱼,她绝不信。
  顾斐然即刻追了出来,二人已经淋在雨中。
  “那些真的不准,不过是那几个道士胡言乱语罢了,你千万不要相信。”
  云珂甩开了他的手继续往前走,只想立刻离开这里。顾斐然大约猜到了她的心思,拧起眉随着她往外疾走,一句话也不再多说。此刻的她需要安静,他就不再打扰。
  直至上了马车,顾斐然立刻将车里备着的一层薄被裹到了她身上,这才温柔地哄道:“你知道签文那些东西,不过是看抽签的运气罢了,其实真的不准。”
  “如果是看抽签的运气,那我的运气真的太糟了。”云珂话说得无力,“这天底下还有人能够连抽两支下下签吗?赤壁鏖兵,缘木求鱼,你听听,没有一句是好话。”
  顾斐然拥着她道:“赤壁鏖兵未必就输,缘木求鱼也可能会有奇迹,你又怎么知道一定不是好话?”
  “嘘——”云珂闭了闭眼,“让我安静一会儿,好不好?”
  顾斐然松开她,眼里的清流沉静如水。他轻叹一声,靠着车壁不再说话。只要是云珂想要的,他都会满足她。
  马车徐徐地行驶,驰到尚书府门口时已入了夜。顾斐然将将小心翼翼地将云珂扶下马车,萧离就不晓得从哪儿冒了出来。他正想说什么,看到湿漉漉的二人,硬生生把原来的话咽了下去,不解道:“你……你们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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