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和顾斐然打了个照面,谁料他竟也是全然不知。不是顾孟启没有告诉自己的儿子,而是皇帝压根儿没有把自己的心意透露给身旁任何一人。
云珂看着顾斐然,强打了多日的精神气儿终于垮了,颓唐地沿着墙角滑坐到地上。没有真正经历的时候,对于争夺皇位的可怕永远都只是脑海中闪现而过的一幕幕虚幻场景和一个个冰冷的辞藻。可如今她只是站在了边缘,就只是一个边缘,便已经这般冷彻心扉,令她茫然慌乱。
这么多年来,云珂从未受过挫,也从未看见慕容熵不顺。而这一次的风波又来得太突然,她原本以为一切都可以轻易解决,然而努力至今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无用。原来涉及权位、涉及皇族,所有简单的事情都会变的复杂,盘枝交错,令人力不从心。
顾斐然蹲下身,轻轻揽着她:“还没到最坏的时候,别自己吓自己。皇上一直很疼爱四爷,也许我们猜得对,不管他是把四爷软禁在皇宫里头还是送到骁骑营,其实他都是为了四爷好。”
“你有多少把握?”云珂推开他,垂头丧气,“这些全都是我们的猜测,也许对,又也许全然不对。我真的不知道皇上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他若真的属意四哥哥,直接重立太子不就行了吗?”
顾斐然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傻丫头,废立太子是何等大事,哪有你说得那般轻松。朝堂上的事,远比我们看到的复杂数十倍,这也是我始终不愿意为官的原因。但我问你一句,你相信四爷吗?”
“我自然相信。”云珂随即应道,“不管他做什么、说什么,我都相信他。”
“这就对了。”顾斐然拉她站起来,“四爷心思细腻,他从战场回来的时候难道猜不到入城后可能发生什么?我想他一定是猜到了,也对此做出了安排。既然此时我们什么都做不了,还不如只去相信他。”
云珂看着他,明白他说得有理,只是到了这一步,明白这些道理是一回事,自己真正做到是另一回事。
“好了别想了。”顾斐然刮了下她的鼻子,“走,我们出去转悠转悠,散散心,好不好?”
云珂摇摇头:“你还要忙,不用管我了。何况有什么地方可去?我不想喝茶,不想逛集市,也不想看戏。”
顾斐然眼珠转了转,笑道:“那去求签如何?青云观的签不是很灵吗,你既然担心四爷,那就去为他求一支签,求天尊保佑他平安。我也没什么事情可忙,闲得很,正好与你同去。”
她亦知道青云观的签文是出了名的准,只是那儿求签还有规矩,只给有缘的人求。云珂犹豫了会儿,怯懦道:“如果说我与青云观无缘,不让我求签,不是自个儿去寻晦气吗?”
顾斐然弹了下她的额头,笑骂道:“你何时变得如此胆怯了?不让你求就硬闯,难道这天底下还有你云珂不敢做的事情?”
“谁说的,去就去!”云珂撇撇嘴,昂首就往前走。
顾斐然一把将她拉住,一直拽上了马车才揶揄道:“你想走上两个时辰?这小脑袋瓜怎么越长大越不好使了。”
云珂冲他皱皱鼻子,佯装生气地闭上了眼睛假寐,顾斐然笑了两声也就不再来惹她。
谁知马车晃晃悠悠的,她竟真的睡了过去,再睁开眼时只听到外头的倾盆大雨落到车身上噼啪作响。
“我这是睡了多久,到了吗?”
顾斐然抬手理了理她额前的乱发,回答道:“睡了不过两三个时辰,已经到了。”
两三个时辰!云珂愣住了。自从慕容熵出事以来,她没有一晚睡得好,夜夜不曾睡过两个时辰就会醒来,可今日在顾斐然的车上她竟能沉沉睡了这么久。
吸了吸鼻子,隐约有一丝香味传来,是她上车时未曾注意到的。云珂细细辨别了会儿,立马嗅出了那是淡淡的蔷薇香,素来有安眠之效。她看向顾斐然,微微笑了:“是你刻意点的蔷薇香?”
“哪有刻意,”顾斐然撇开眼,“车上一直点着罢了,没在意。”
哪会有人在马车上一直点着安眠的香薰,他分明是不愿意承认。云珂知道他的用心良苦,心中感动,也不想多说什么,只笑道:“那既然到了地方,我们这就下车入观吧。”
顾斐然敲了敲马车壁:“外头雨大,车上没有雨伞也没有蓑衣,不如等雨停了。”
“谁晓得这雨要下到什么时辰。”云珂撩开车帘,只看得见外头一片烟雨朦胧,“咱们跑快些呗,我似乎瞧见观门就在前头,冲进去就得了,淋湿不到哪里去。”
顾斐然也跟着探头看了看外头,顿了顿就开始解衣扣。
云珂一怔,忙按住他的手道:“你做什么?”
顾斐然呆了呆,扑哧一笑:“我还能做什么?雨太大,我把外衣解下,你蒙着过去。”
云珂脸立刻一红,不好意思地干笑了几声,又道:“不用不用,淋几滴雨有什么关系。”话说着,她已经不顾顾斐然的阻拦,率先跳下马车就往前奔去。顾斐然皱皱眉,忙跟着跳下马车往前跑。
但果然没几步路,不过一两句话的时间二人已经跑到门前。只是观门紧闭着,一点都没有接受香客入内的意思。
云珂狐疑地轻轻叩了叩门,问顾斐然道:“是不是已经过了求签的时辰?”
顾斐然抬头望了望天色,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摇了摇头:“不应该,这会儿才下午,怎么会已经过了时辰。许是雨大,所以关了门,你再敲敲。”
云珂将信将疑地加大了敲门的力道,乒乒乓乓一阵后,果然有一个小道士撑着伞来打开了门。云珂喜道:“我们是来求签的,可以进去吗?”
小道士指了指门廊:“若是有缘人,施主自然可以入内。”
云珂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门廊顶上有个小小的太极八卦环,明明是吊在那儿,但任外头风吹雨打却仍纹丝不动。
“施主若能将贫道手中这颗八卦球投入那环中,您就可以求签去了。”小道士顺手将一颗珍珠大小的八卦球递到云珂手中。
云珂掂了掂那八卦球的分量,又遥遥望了望八卦环的高度和距离,心知这并不是一件难事。于是她嫣然一笑,信心十足地瞄准方向,将手中的八卦球掷了出去。
可哪知那八卦球眼看着就要落入环中,却在一瞬间改变了方向从八卦环的外围擦了过去,掉在地上。云珂傻眼了,按她方才的测算,这球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掉出来的。毕竟那八卦环与球体比起来还算大,要让球穿过去绰绰有余。
顾斐然拍拍她的肩,走过去将八卦球捡起来,对小道士道:“我可否试一试?”
小道士道:“施主请便。”
顾斐然走回原地,掂了掂球眼疾手快地抛了出去,可是结果与云珂一样,仍旧是落到了地上。照理说不应该,顾斐然射箭都是万分的准,扔这一颗八卦球扔不准也实在是说不过去。
云珂不满了,蹙眉道:“你是骗我们的吧?根本就不会有人能扔过去,这里头有古怪。”
小道士笑笑,捡起那颗八卦球。“若是有缘之人,定然可以穿过。”他说着随手一抛,八卦球竟然真的从八卦环正中而过,落到墙壁上挂着的一个木盒中。
云珂看看顾斐然,见他耸了耸肩表示他也不明白究竟为何,忙上前拦住了准备入观的小道士:“不行不行,我们是第一次来,没掌握住要领。你让我再试一次,一定会穿过去的。”
“不可不可。”小道士连连摆手,“今日施主不宜求签,不如改日再来。”
“不,我就要今日求签。”云珂倔脾气上来了,十头牛也拉不回,“你说吧,如何才肯让我进去?我捐善款,捐一百两,成不成?”
小道士肃然道:“钱财乃身外之物,岂可用之交换灵签,那是对祖师爷的不敬。”
“那你要如何?总之我今日一定要求到签。”
小道士看了看檐外的大雨,道了句“心诚则灵”就立即闪身入观,再不给他们多说一句的机会。
云珂赶忙砰砰砰地又捶了一阵门,却再也不见有人来开门。顾斐然拦住她,看着她已经敲红的手掌,揉了揉道:“别敲了,既然不让我们进去就作罢,求签也不过求个心安,去别处求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