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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三章

 

 
  话音未落,沈欣杨眼见着父亲的手高高扬起,当面挥下。只听啪的一声,脸上顿时火辣辣地疼。沈欣杨一闭眼,扑通跪在了青砖上。
  “人都死了,还打听作甚?现如今休休是沈家的人,我才是她的父亲!我正千方百计让她成为名副其实的宰相府的千金,你偏偏搅乱我的好事!听着,你若是再管这种乱七八糟的事,小心我把你关起来,不许出门半步!”
  沈欣杨从没见父亲发如此大的火,不免瑟缩害怕起来,抖着声音应道:“孩儿明白了。”
  “回自己的院子,好好待着去!”
  沈不遇训完儿子,想是还有公事要出门,甩袖走了。
  沈欣杨这才站起身,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抚摸自己的脸,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算休休的父亲已死,帮她打听一下也不至于这么严重吧?父亲向来稳健豁达,发这么大的脾气,却是为何?”
  九月十八那日,休休万万没有想到,萧灏会踏进宰相府大门。
  沈不遇闻讯,整理衣冠去迎接。萧灏站在影壁前,连件披风都没披,穿堂风卷过檐角,拂动了他的锦袍。沈不遇不由得止住脚步,恍惚里一身绣莲花织锦宫裙的郑美人站在他面前,衣袂让风吹得飘飘欲飞。身边的梁帝侧首微低着头看她,轻声说着什么。郑美人似嗔非嗔地眯起眼,极甜地笑着。
  “我来接休休。”萧灏略带腼腆地说道。
  举止言语像极他死去的母妃。
  沈不遇挣脱恍惚,转眼间已堆上了满面的笑:“怎可劳驾四殿下?今日太仆卿大人做寿,微臣准备了薄礼,正要带休休动身呢!”
  他不得不感叹,当初还担心郑美人独占眷宠,郑渭比他青云直上的机会大。可惜郑美人应了红颜薄命一说,美人一归西,郑渭的仕途便断了。虽是皇恩浩荡,封了个浣邑侯,哪有他沈不遇身居高位来得实在?萧灏长得纵是俊俏翩然,没权没势窝在浣邑,与落魄皇子有何不同?
  明白人一眼便瞧出萧灏对休休有意。这可不行,一定要想办法让他们不要太过于接近。
  沈不遇心里打着算盘,表面还是殷勤地在前面引路,一直到了夜蓥池畔。他请萧灏稍待片刻,回身吩咐福叔唤休休去了。
  休休已经梳妆完毕,立时小跑着出来。见萧灏独坐在水榭,望向荷风习习,便笑着打招呼:“四殿下可好?”
  萧灏转头,眼光定在休休的脸上,灿烂地笑了:“一直等着这一天呢。眨眼十几天没见面了,沈大人不带你去,我也会来接你。”
  休休不敢问那个伤者的近况,她料猜萧灏不知情。因为又可以见到熟人了,她的眼中就带了些兴奋的情绪:“刚来江陵,根本没想去凑那份热闹,我连上街都没呢。”
  “要不我们约个日子,我带你去逛逛。”萧灏却会错了意,马上殷勤道。
  休休一时回答不上来。还不待她开口,那边沈不遇开始催了。两人随福叔一起到了府门外,沈不遇站在自己的马车旁,示意休休上去。
  “坐我的吧。”萧灏说道。
  “不妨,太仆卿府离这儿不远,马上就到了。”沈不遇搀了休休一把。
  萧灏受了冷遇也不尴尬,独自去独自回。两辆马车一路穿街过巷,直奔太仆卿府。
  太仆卿府外张灯结彩,响起阵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太仆卿郑德着一身光鲜的云纹寿服站在门口迎客,见到宰相大人光临,自然满脸堆笑上前恭迎。郑渭也站在一旁东张西望,见萧灏的马车与沈不遇的同时出现,脸上便挂了霜似的难看。
  他一把拽住外甥,拉到角落说话。
  “一大早不见人影,原来去宰相府了!灏儿,你莫非看上了沈不遇的干女儿?”
  萧灏立时红了脸,解释说:“上次狩猎玩得很开心,懿真也在,说好再见面的……”
  不等解释说完,郑渭粗野地打断了他:“这妮子在勾引你,定是沈不遇私下教唆!你现在乖乖地陪你大舅接客人,郑家就你一个皇子,这门面给我撑好了!”
  萧灏无奈遵命而去。
  郑渭粗重地喘息了一声,拨开人群,大力拍了拍沈不遇的肩膀:“不遇兄,小弟有话要说。”
  沈不遇见郑渭脸色涨得通红,暗叫不妙。表面装出轻松的样子,撇下休休一个人,硬着头皮随郑渭进了月洞门。此处幽静,郑渭推开一间无人的厢房,便劈头质问起沈不遇。
  “你挖空心思大老远地认个闺女,目的不在灏儿身上吧?我警告你,灏儿是个实心眼,人老实,叫你家闺女不要脚踏两只船,要是伤害了灏儿,我跟你没完!”
  沈不遇心里恨得痒痒,表面偏装不受气,大笑起来:“老弟,毋晓得你竟如此迂腐!他们只是孩子,不通政事,亦不懂男女之情,闹闹玩玩而已,何必当真呢?”
  “我郑某当真了,便是怎样?沈不遇,你居心不良!”郑渭眼珠瞪得比铜铃还大。
  “郑渭老弟,我和你为官二十年,你怎么还改不了这臭脾性?”沈不遇不急不躁,反而教训起郑渭,“我二人都是皇上的左臂右膀,若是为了这种区区小事起龃龉,谁渔翁得利?眼下正是非常时期,你我精诚团结,才能不负皇恩,你懂不懂?”
  郑渭心思虽然不及沈不遇细腻,但也懂得权衡利弊,经沈不遇一说,气消了大半。
  “既是如此,我便不计较。”
  接着厢房内一阵笑声,两人开始了海阔天空。出来后,郑渭甚至还搭着沈不遇的肩,俨然一对好友。
  休休孤零零地坐着,看见沈不遇和郑渭双双出现,又笑逐颜开地汇入贺寿的众官当中。她正感到无聊,一名朱衣婢女站在月洞门内,朝她不断地招手。
  待确认婢女叫的是自己,休休便跟着进了月洞门。婢女领着她走过几曲桥栏,见左右两带沿墙而立的曲曲折折的花墙之后,原来又有院子藏着。看门外种着几株垂丝海棠,各式花草俱备,休休只当进宰相府一般。婢女揭了软帘进去,随之飘出来一缕花粉的香气。休休明白了,她进了郑懿真的房间。
  果然懿真坐在铜镜前正梳妆打扮,斑驳的日影下,能清晰地看到她粉色锦服上纹绣繁复的精巧花纹。休休不敢遐瞩,懿真已经在镜子里看见了她,只听她扑哧一笑。
  “叫你来,是想告诉你,三殿下把豹子赏我了。”
  休休不由得抬起眼,细想也不觉得奇怪。萧岿那时光顾着伤者,早把猎豹放在脑后了。见休休脸上没羡慕的表情,懿真转过身,乌亮的眸子对着她,那份得意随着笑声从嘴角晕开。
  “家里人都夸我呢,连叔叔也说千载难逢的机会被我抓到了。不过,我也没少提起你,毕竟你背过我,帮过我。”
  “开心就好。那次幸亏你发现得早,不然我们若是被北周兵逮住,后果不堪设想。”休休真心道。
  懿真站起身,腰束长长的琉璃璎珞垂了下来,随着她轻盈的步伐,柳条一般摇曳着。直到走至休休身前,那撩人的曳动才停歇。
  都城里的千金小姐,果真与别人不一样。见惯了孟俣县女子无拘无束夸张的姿势,休休用羡煞的目光欣赏着懿真,感觉她美极了。
  懿真立在休休面前,肆无忌惮地打量了一番,咬了咬嘴唇,终究把心里的疑虑说了出来:“那天回江陵,我明明看见三殿下进了自己的马车,怎么后来出现在你的车上?进城门的时候,北周人沿车盘查,我听到他的声音从你的车内传来,吓了一跳。你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
  休休毫无防备,脸色倏然一变,然而什么都没说。
  “我不知道。他突然上来,好像是天黑搞错了……”她敷衍道。
  懿真脸上笑意全无,目光阴冷得仿佛带了一丝鄙夷:“沈休休,我念你是沈大人的干闺女,才心平气和跟你说话。难道我没听到北周兵的嬉笑声?你和三殿下在里面干了些什么?别以为灏哥哥还有那些宫人侍卫已经司空见惯这种事,三殿下可是我的!我六岁的时候,皇上亲口答应君臣联姻的!真是不明白你们孟俣县的女人,一身土里土气不说,看见皇子皇孙就像猫闻到鱼腥味,连礼义廉耻都不要了!”
  “你胡说!”
  休休的脊背猛然僵住,因为气愤,声音不可遏制地颤抖:“我和三皇子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你不要侮辱人!不错,我是来自孟俣县,我是土里土气,可也不会随随便便作践自己!”
  她狠狠吸了口气,强迫自己不要掉泪。她以为懿真找她是叙旧,没想到目的却是如此,她失望极了,再度见面的愉快烟消云散。
  懿真诧异休休的情绪变得如此激烈,她一时愣在那里。疑虑却在几句话中跌个粉碎,她否定了那种蛊毒般缠磨人的想法。心下释然,便在休休的肩上推了一把。
  “别生气了,当我没说。没事就好,回头陪你喝几杯,算我赔罪,好不好?”
  说罢,她还伸手抚上休休白皙的面颊,那双弯弯的桃花眼眨了眨。休休苦笑,终于慢慢地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婢女从外面跑进来,喊道:“小姐快去,三殿下来了!”
  听到萧岿进了太仆卿府,不知怎的,休休那一瞬心底一阵热流翻涌。身边的懿真大呼小叫起来,她再次照了照铜镜,笑了笑,拉起休休的手说:“走吧。”
  刚出花墙,便见懿真的母亲迎面匆匆而来。郑夫人严整的二千石夫人的装扮,大红褶裥裙极为繁复,面颊旁珠翠云片颤颤。她一见懿真,跺了跺脚,有些着急地道:“我差点被你急死了!三殿下已经在宴席上了,你还没出去迎接,风头都被别家的千金抢去了!”
  “知道了,娘,女儿不是正准备过去吗?”
  懿真语气虽是漫不在意,却已经松开拉休休的手,脚步加快。
  “快点快点。”
  郑夫人无意地扫了休休一眼,来不及细问,只顾拉住女儿的手往外面赶。休休依然慢慢地走,看周围石径幽曲,鸟来鸟往,直到喧哗声、笑语声隔墙而来。
  萧灏站在月洞门前,因身量修长,头差点顶到了门楣。他见休休从容而来,低笑说:“这么多客人总算都齐了,跟你说说话,还真不容易。”
  才说到此,沈不遇不知从什么地方闪现。他状似无意经过,朝萧灏面露微笑,实则催促休休道:“去正厅坐着,人都齐了。”
  郑渭也扯着喉咙在唤萧灏,萧灏无奈与休休挥挥手,自行去了另一边。这边沈不遇边带休休进入宴厅,边暗地低声叮嘱道:“三皇子今日气色不错,你待会儿去敬个酒,随便说说话。”
  两人几乎悄然步入宴厅。休休抬头看,只见整个大厅内人影绰动,喧闹声连连。正前主宾席,萧岿一身翠黄云纹正服,正很闲适地说着话,周围莺声燕语,人如同杂在锦绣堆里。懿真陪坐在一侧,满脸堆欢地看着他。
  果然如同沈不遇所言,萧岿今日待人分外和气,凡是上前匍跪行礼的,一律免了。休休还听到他爽脆的笑声:“得了得了,本宫是来喝寿酒的,别给拜老了。老寿星在那儿呢,拜过郑大人有红包送。”
  接着附耳和懿真说了一句,像是句玩笑话,懿真抚帕轻笑出声。他们的谈话引来无数嫉妒的目光,有人送来上好的点心,有人奉上青釉描金茶盏。休休安静地远远坐着,看着他们笑语盈盈,突然感觉额头发了一层薄汗。
  她有点坐不住,手里的热酒还烫着,她无奈拿起又放下。这样挨了一段时间,萧岿那边貌似稍微安静了下来,坐在对面的沈不遇适时给她递了个眼色。
  休休领会,缓缓站起身,心里却免不了地慌乱。沈不遇手端酒盏,转头对下首的官员含笑示意,他昂首走在前面,休休不安地跟在后面。一群锦绣佳人两边分散,现出萧岿飞扬奕奕的眉目。
  沈不遇是宰相,郑德忙起身让座。沈不遇笑着摆摆手,一面拉住休休,一面对萧岿笑语道:“两日狩猎,三殿下想必和休休熟稔了。微臣不多废语,让休休敬三殿下一杯。”
  他显得相当笃定。一则他既是萧岿的老师又是皇亲,二则敬酒之礼也是常情,萧岿定会受了这一礼。况且,这些话也是说给众人听的,三皇子和宰相府新认的干女儿关系不分亲疏。
  一名婢女奉上酒盏,里面的水酒徐徐飘香。休休接过,朝萧岿盈盈下福。
  而萧岿脸上笑意荡漾,转头对别人说话,并不理休休。沈不遇以为萧岿没听见,略显得尴尬,无奈想重新说一遍。不料萧岿站起身,牵住懿真的一只手,爽声大笑道:“赏你的豹子关在哪儿?快领我去看!”
  说罢一甩袖,休休正拿着酒盏,不妨手一颤,酒盏砰地掉落在地面上,碎了一地。幸好宴厅上铺的是和田花卉纹地毯,碎声很沉闷,倒是几声惊呼把周围的目光吸引了过来。有的官员一直在关注这边的动静,见此情景不免讶然,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沈不遇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在这种场合遭到萧岿的冷遇,竟似呆住,周身骤然结了一层厚厚的寒冰。
  酒盏碎了,休休一时手足无措。她不由自主地弯身去捡碎片,却发现萧岿的靴面已被溅湿。她下意识用手去触摸,声音极细:“我帮你擦擦。”
  萧岿极快地抽脚,唤过一名随侍的宫人,只留给休休冷冰冰的两个字:“不用。”
  休休一个恍惚,眼望着萧岿翠黄的背影隔着绰绰人影,在眼前渐渐模糊。
  “你还好吗?烫着没有?”耳边是萧灏关切的声音。
  “没什么……”休休微弱地笑了笑,眼睛里突然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她想:三皇子明明知道她要向他敬酒的,为何装作视而不见?是讨厌她吗?人都走了,连个答案都没有。她垂下头,转身默默地独自走开。
  萧岿出去让随侍宫人擦拭干净靴面,也没兴致进宴厅,便站在桥栏旁回想刚才发生的事,嘴角荡起微笑,露出半丝得意。
  沈不遇,今日就让你出出丑。别以为你是当朝宰相,又是父皇身边的红人,就可以为所欲为。
  “三殿下。”
  萧岿闻声一惊,回头望去,沈不遇漫步行至近前,眼里的阴郁未散。萧岿打了个哈哈,脸上挂起纯然孩子气的笑容:“老师是出来透风,还是质问学生对老师不敬?刚才只顾与人玩笑,没注意休休小姐会过来敬酒,莫非把她吓哭了?”
  臭小子!对着萧岿不冷不热的回应,沈不遇心里暗骂。今日之事着实让他恼羞成怒,再多沉稳笃定在这小子眼里也是徒然,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他不相信自己驾驭不了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
  “休休初到都城,涉世浅,这种场合头一回见,确实惊吓住了。三殿下纵是对老臣有成见,休休何错之有?狩猎之时蒙殿下多方照料,敬酒以表谢意实属应该。”
  萧岿听了感觉刺耳,只想速速离开,便敷衍道:“休休小姐的美意我怎可推辞,改日登门看她,以示诚意。”
  沈不遇双目兀地一横,叫住萧岿:“三殿下怎么急着想走?微臣还有话跟你说呢!”
  “老师请赐教。”
  对着萧岿不耐烦的表情,沈不遇一股怒气在胸腹翻涌,口吻便带了阴狠:“那座行宫乃皇上为储君置备,多少双眼睛盯着它呢!三殿下住进去之前,务必多派侍卫里三层外三层把守好,要是泄露一点蛛丝马迹,不光危及皇上,还会牵涉整个西梁!”
  闻听此言,萧岿神色大变,紧张地问:“老师怎么知道的?”
  “微臣只是提醒三殿下。涉及本朝安危之事,微臣势必与殿下同心,不是吗?至于这件事,殿下不说,微臣不说,谁都不会知道。”
  萧岿面上一抽搐,却是隐忍不发,刚才的飞扬之色荡然无存。
  “老师的意思是什么?”
  沈不遇占了上风,不着痕迹地笑了笑,附在萧岿耳边低语道:“善待休休。”
  闻言,萧岿眼光一凛,表面却装出恭维的样子,垂眉应道:“学生明白。”
  沈不遇这才定下心,留下别有用意的暧昧一笑,深深一躬,径直转身去了。
  宴厅内搭了戏台,锣鼓嘈嘈切切敲了起来。萧岿依然站在桥栏旁,目光鹰隼般森然,双拳骤然抽紧,狠命地拍击红木栏杆。
  “来人!回宫!”
  萧岿的寝宫
  秋月往外张望了几下,小心地落下厚重的帘幕。她回身往里面走,步子落得极轻,几乎无声。
  殿内,如镜的乌砖地上,伏跪着蒋琛和另两名贴身侍卫。萧岿并不看秋月,森冷的眸子凝在跪着的人身上,咬牙切齿道:“说,谁把消息捅给宰相的?”
  “殿下,奴才守口如瓶,并未走漏半点风声。”
  萧岿移向端然而跪的蒋琛:“蒋琛,你呢?”
  蒋琛面容凛然无波,说得那么安静:“奴才誓死效忠殿下。”
  萧岿问不出究竟,胸膛里的火无边无际地燃烧,少年心中剧毒的刺在疯长,他再也忍耐不住,抓起一只御用茶碗,啪啦摔了个粉碎。
  “枉本宫信任你们一场,存心想把我气死!不说是不是?有本事忍着,我会让你们招出来!来人,把他们拖出去,每人鞭打五十!”
  几名身强力壮的内监进来,将三人拖了出去。不大一会儿,殿外传来惊心动魄的鞭笞声,有人已经惨叫着“殿下冤枉”。
  秋月不禁轻声劝阻道:“殿下,这样会出人命的。蒋琛跟随殿下十年,忠心耿耿……”
  “住嘴!”
  萧岿怒气冲天,生生打断了秋月的话:“这些狗奴才,白养了他们几年,竟敢背叛本宫!想起沈不遇那老家伙那张脸,我就觉得恶心!现在有把柄被他抓在手中,他得意了,开心了。全是这些狗奴才害了我!”
  他越说越气,索性出了殿门,指着院子里被五花大绑的三个人,命令道:“抽!给本宫使劲地抽!”
  “三哥,你莫非想抽死他们不成?”外面传来萧灏的声音。
  萧灏进来,眼见凄惨的场面,皱着眉头道:“三哥,我看着你怒气冲冲离开我大舅舅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一回来,就把气撒在你的侍卫身上?”
  “不用你管!”萧岿根本听不进去。
  “我当然管不了。可是三哥,按本朝大刑律法,宫里滥用刑罚是要被关禁闭的。如果把他们打死了,父皇怎么护你?”
  “打死了我担当!”
  “三哥,教我怎么说你?在宴席上,我亲眼看见你故意不让休休敬酒,让沈大人难堪,回来又大发雷霆。你这是怎么啦?我只知道你从小对沈大人心存芥蒂,可那是小时候闹点情绪罢了。沈大人德高望重,连我都敬重他,你怎么还不改变态度?他好歹还是你母妃娘家的人。”
  “我就是讨厌他,怎么啦?你说了一大堆,不就是替他那个干女儿说话?你要是承认被勾引上了就直说,别绕来绕去的!”
  “三哥!你……”萧灏一时语塞,气得干站着说不出话来。
  兄弟俩头一次发生了争执。
  就在这时,大皇子萧韶跨门进来,一脸骇色,惊呼道:“三弟,怎么搞得血淋淋的?大老远就听到救命声,你这不是让全皇宫的人都听到吗?我看见蓉妃娘娘往这边赶呢,八成父皇也知道了。都停下!快停下!”
  听到大皇子如此说辞,秋月微微一碰萧岿的袍袖。萧岿脑子清醒许多,这才淡淡地开口道:“先停住,等明天再说怎么处置。”说完,一甩袍袖进殿内去了。
  萧灏犹自站着生气,萧韶抓住他的胳膊,说道:“哎呀,四弟,傻愣着干什么?蓉妃娘娘快来了,你也想卷进去吗?快跑吧。”
  果然,蓉妃训诫儿子不管用,没多时,萧岿就跪在了萧詧的御书房里。
  “岿儿,你可知罪?”
  萧詧此时说话虽中气不足,但甚是严厉。他指着儿子,胸口不住地起伏,呼吸渐次沉重:“父皇对你纵容有加,实是害了你。你年轻识浅骄横自大,不尊师重道,此为罪一;狂妄不羁,滥用刑罚,此为罪二。我再问你,你可知罪?”
  “孩儿知罪。”
  萧岿直挺挺地跪着,最后一个字略显拖沓,显得他一万个不情愿。如若往常,萧岿做错事,萧詧心疼儿子,不过训斥几句装装样子罢了。而这次涉及宫规律法,又听说萧岿对沈不遇是如此傲慢态度,萧詧真的动了怒气。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你不务仁恕之道,唯用严法酷刑,岂是安上驭下之理?父皇教了你这么多年的御下之道,岂非白白付之东流?君臣之间唯有互敬互重,虚心谨慎,才能让西梁王朝振作起来。所谓投桃报李,士为知己者死。假如反目成仇,两败俱伤,也就君不君,臣不臣。这些道理你懂不懂?”
  萧岿年轻的脸上透着凝重,他不再抵触,整个人深深匍匐在地:“孩儿懂了。”
  “今日起,禁闭两个月,给朕好好反思!”
  皇后坐在鎏金雕凤座椅上,两边宫女垂立。
  “如今三皇子真是越来越猖狂,皇后您乃后宫之主,理应管管。他公然鞭笞内侍,实则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是做给全皇宫的人看的。蓉妃失宠,管束不住三皇子,莫不是皇后心肠也跟着软了?”
  牡丹花鸟的屏风后传出带着几分张狂的男声。那人初始还跪着,继而缓缓站起。一身大红仙鹤官袍,此人乃尚书令嵇明佑。
  “他不是遭禁闭了吗?听说是因为怠慢了沈大人。”皇后闭目蹙眉,片刻后睁开眼睛,双瞳里亮光一闪,接着淡淡地道,“沈大人曾经是三皇子的老师,你倒说说,三皇子为何做不敬之事?”
  “就是因为沈不遇的那个干女儿要敬酒。”说起此事,嵇明佑仍有几分不屑之意,冷笑了一声,“都听说沈不遇前阵子招了个女儿,谁都明白他的用意何在。那三皇子看样子根本不喜欢,连个面子都不给。沈不遇这次是碰了一鼻子灰,落下了笑话。”
  皇后闻听,不禁笑出声来:“三皇子年轻,向来意气用事,哪晓得孰轻孰重?他好歹需要沈不遇辅佐,却不领情,自相残杀起来。想想这件事,甭提多有趣。”
  许久没听到喜讯,心中的阴霾久积不去,今日好事接连不断,皇后不由得满意地长舒了一口气。
  “需提防沈不遇、郑渭这些老臣,他们势力越大,越对我们不利。皇上久不立储君之位,都是因为这帮乌合之众暗中挑拨离间,本宫心中总是不安。且不说三皇子遭了禁闭,沈不遇这段日子估计成了缩头乌龟,他们不出动,对我们着实有利。”
  “微臣正有此意。眼下气候转冷,待明年又是春闱,臣在会考之际多吸收新鲜血液,扩充后备力量,为我穆氏所用。”
  “此事甚好。”
  “皇后娘娘,臣还有一件要事禀告。”嵇明佑待皇后屏退左右侍女,才谨慎道,“北周密函,其有一名武将杨坚逃亡西梁。此人承袭父爵,虽年轻名不见经传,却貌有反相,恐非人下。武帝对他颇多猜忌,如若发觉,必当除之。”
  皇后闻言,一道寒光从眼中射将过来,沉声道:“这正是向北周示好的最佳时机。口传懿旨下去,一经发现杨坚行踪速速禀告,余人不得私藏之。”
  “微臣明白。”
  嵇明佑告退不久,大皇子萧韶便来向母后请安。皇后一见亲生儿子,免不了又要训斥一番。
  “又见你的三弟去了?他是遭禁闭,你倒好,三天两头去问候他,你还有没有大哥的威风?他在里面照样吃香的喝辣的,瞧那副满不在乎样。”
  萧韶不在意母后说这些,憨笑道:“您也知道,三弟向来如此。不就两个月不能出宫吗?他憋得住。”
  “你这脑子何时能开窍呢?”皇后生气道,“两个月过后,那座行宫装饰完毕,他正好去那里优哉游哉。”
  “那太好了!到时孩儿也去凑凑热闹。”萧韶欢天喜地地说道。
  皇后气得脸色发白,戳着儿子的脑门叱骂:“我怎么生了你这么笨的儿子!你都娶妻生子了,还待在皇宫里,你父皇何曾替你想过?你是大皇子,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这行宫,这储君之位,理所当然全是你的!”
  这些话萧韶听了无数遍了,他为难道:“母后,孩儿已经说过,孩儿不是当皇帝的料,就让三弟来当吧。”
  “你太不争气了!”皇后眼里直冒火,抬袖直想抽醒儿子。
  萧韶抱住头,一躬身,慌忙跑出了殿门。
  皇后喘着粗气,回到鎏金雕凤的座椅旁,重重地坐了下去。
  三更过后,皇宫里一片静谧。
  萧岿的寝宫还大开着窗户,夜风掠过窗棂,满殿的幔帐如卷着靡丽花蕊的波涛,一波波地涌动。随着最后一朵灯花转向凋零,四周暗淡了下来。
  秋月半倚在床榻上,紧贴着他均匀的呼吸,安静地望着身边的萧岿。月光蒙纱,在他的眉目间涂上一层淡淡的薄晕。她痴痴地凝视,恍惚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这就是自己伺候了十年的人,她的心、她的身体,已经完完全全交给了他。每当这样的夜,她是幸福的,幸福得快要喊出来。就这样永远守着他,该多好!
  可惜再过两年,她就到了出宫的年龄了。
  风渐紧,幔帐发出哗哗的声响。萧岿微微睁开了眼睛,动了动。
  秋月会意,柔声道:“殿下,要不要把窗户关了?”
  “不,我喜欢开窗睡。”萧岿呢哝一声。
  秋月小心地抽出身,想照例到床下地毯去睡,萧岿不知怎的,按住了她。
  “蒋琛他们怎样?”他低低地问。
  秋月也是低声回答,几乎是耳语:“涂了些上好的药膏,过十来天便没事了。”
  “行宫那边呢?”
  “杨将军已经得知殿下境况,他会安心养伤。奴婢定时会过去,放心,不会有人发现的。”
  萧岿翻了个身,望着翻动的幔帐,眼睛在月色下变得透亮。他沉默地思索着,半晌,无声地叹了口气。
  “殿下,奴婢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蒋琛他们是清白的。如果是他们走漏了风声,不会如此风平浪静,皇上一点都不知晓。”
  “我也是这么想过。”萧岿沉吟,不禁恨恨地骂了一句,“沈不遇拿这事要挟我。”
  秋月趁机说道:“杨将军此事,除了宫里这几个,休休小姐最是知情。沈大人是她干爹,她为了讨好他,十有八九会说出去。奴婢私下以为,休休小姐嫌疑最大。”
  “一定是她告的密!”
  萧岿断然道,一团火在双目中灼烧:“等着瞧,我会让她尝点苦头。沈不遇,先让你得意去吧。”
  秋月无声地笑了。
  萧岿将脸枕在她的大腿上,手指一寸一寸地划过她的肌肤,温柔地抚弄。秋月的口慢慢地松开了,发出低低的呻吟……仿佛感受到了秋月的肌肤在发烫,萧岿面上露出愉悦的微笑,有些孩子气地压住了她。
  江陵某个偏僻的小巷,蒙蒙地落着细雨。湿漉漉的巷子丽,碾过马车的痕迹。下雨天的都城,潮湿的空气中蕴透着丝丝寒意。休休一下车,便凛凛地颤抖了一下。
  “是这家吗?”她指着面前不大显眼的门户,轻声问沈欣杨。
  “没错,我跟了福叔三次了,确定这里就是他家。”沈欣杨肯定地点了点头。
  说完,沈欣杨上前叩响了门鼻儿。
  须臾,门声哐啷响起,闪出一道门缝儿。有个女人在里面朝他们翻转着眼珠子,接着门大开,那人惊喜地叫道:“是小少爷!”
  沈欣杨笑道:“柳妈,这么多年您还认得我?”
  “认得认得。少爷一表人才,还是小时候的俊模样!老奴刚才一时糊涂没看清。小少爷怎么会上寒舍来呢?外面下雨,快请进。”
  柳妈眼角笑出花,恭迎着两人进了屋子。休休和沈欣杨坐定,柳妈边给他们倒茶,边用两眼偷偷打量着休休。
  她奉上茶,搓着手,嘿嘿直笑:“少爷,请问这位姑娘是……”
  “新认的妹妹,来自孟俣县,叫休休。”沈欣杨倒说得直接,“休休的父母十几年前在我家当过帮佣。她父亲几个月前刚去世,我父亲把她接来了江陵。”
  “老爷夫人都是菩萨心肠。”柳妈念了声“阿弥陀佛”,“看休休小姐招人怜爱,不知父母是谁?”
  “柳妈想必认识。休休的母亲叫曹桂枝,父亲姓陶。”
  话说到此,柳妈脸色大变,竟盯着休休喃喃道:“怪不得,这么像……”
  提起父母,休休站起来略略施礼,眼里有了泪花,道:“柳妈是看休休长得像母亲吗?我母亲尚在孟俣县,只是我父亲,几个月前去世了。休休从小与父亲相依为命,感情笃密,父亲去世心中不胜悲切。今日打扰柳妈,只想在您这里了解一些父亲的旧况,以解思念之情。”
  柳妈目光蓦然一颤,低声叹息:“原来陶先生去世了……”
  “您是熟悉我父亲的,对吗?”休休惊喜道。
  柳妈这时候有所醒悟,她略显慌乱地摇摇头,道:“老奴只是相府厨房里烧火劈柴的,只是听过陶先生的名字,从没打过照面说过话。休休小姐,相府里的用人丫鬟都是守规矩的,各司其职,互不干预。您今日找老奴,恐怕问错了人。”
  “原来是这样……”休休感到深深的失望,不禁又问,“父亲是怎么认识母亲的?据说母亲是个丫鬟。一个伺候主子的丫鬟,和专门跟泥水打交道的工匠,他们怎么会在一起呢?”
  休休只是无意问起,柳妈愈加的心不在焉。她有点承受不住,硬生生地回答道:“这种事老奴更不知情了。小少爷,休休小姐,你们还是走吧,万一被我家老头子知道,老奴会被打断腿的。私下嚼舌根,是犯了大忌的!”
  “休休母亲以前伺候谁?”沈欣杨不甘心,继续问。
  “老奴只知道曹桂枝是蓉妃娘娘从娘家带来的随身丫鬟,后来娘娘进了宫,曹桂枝待在相府。至于伺候谁,前院的事儿,老奴哪知晓?小少爷,求您,别再问了。”
  柳妈死活不肯再说,到最后差点跪下求饶了。两人无奈,只好告辞离开。
  刚跨出门槛,就听木门哐当在后面关上了。
  两人站在秋雨下,沈欣杨问休休道:“看来问不出什么了,怎么办?”
  休休苦笑:“那就算了。这么多年,相府里人来人去的,我爹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工匠,谁还会记起他?柳妈能说出我爹的名字,还管他叫‘陶先生’,说明我爹是受人尊重的。就凭这一点,我已经很满足了。”
  还有一点让她颇为意外,原来母亲曾经伺候过蓉妃娘娘,怪不得待人接物如此傲慢。
  回去后,休休继续当她的相府千金。万没想到,这次出门竟连累了沈欣杨。
  燕喜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告诉休休道:“不好了,小姐!小少爷被关在自己院子里,老爷罚他年前不许出门半步!”
  “禁闭”两字,休休不久前从萧岿的事件中听说过。那次寿宴她灰溜溜地回来,沈不遇并未责怪她,只是大骂萧岿不敬。她心里本来是涩涩的没些滋味,又听说萧岿被罚了禁闭,倒同情起他来。今日禁闭之事同样发生在沈欣杨身上,她惊骇住了,连忙问:“这是为何?”
  “还不是因为私自带你出门。”
  “二夫人怎么说?”
  “老爷发怒,二夫人哪敢替少爷求情?再说,二夫人指望少爷明年春闱考个好功名,巴不得他发奋努力,闭门不出。这次遭禁闭,说不定也是二夫人的意思。”
  休休难过地摇摇头,眼里腾起痛楚,缓缓说道:“看来连累到了少爷,还有柳妈。相爷虽是不说,实则警告我不得再过问父亲的事,不然还会害更多的人。有这么严重吗?还是因为,我是沈家的人了,就必须把我的父亲忘却?”
  那天,她独自哭了良久。
  她必须承认,父亲不在了,已经离开她了。她唯有在心里某个角落,植下对父亲的那份爱。那样,她便会永远记得他。
  这是个寂寞的晚秋,高风疏叶带霜落,一雁寒声。
  风在夜蓥池上回旋,满目枯叶残荷。休休总是站在水榭上,看长烟落日,望乱云低暮。除了燕喜,再无第二人陪她。
  她祈盼余下的冬日不要太漫长,等春风吹拂的时候,天际就会出现在她面前。
  “什么时候能回去?家里的栀子树怎么样了?”她自言自语道。
  “你怎么不问问我怎么样了?”
  后面响起亲切的说话声。休休回转身,只见萧灏一身出行的装束,风氅拂动。他虽不笑,眉眼处溢出的都是止不住的温柔。
  他的朗朗风姿,模糊了满池秋水连波,也模糊了休休的眼睛。
  “我来向你告别。在雪天来临之前,我必须回到浣邑去。”萧灏的声音透着无奈。
  休休不由得转眼看向水榭外,不远处杨柳树下有几个人影,黑色的袍角飘曳着。
  她的鼻子酸酸的,想:他也要被禁闭了吗?
  萧灏仿佛猜到了她的心思,淡淡地一笑:“我随舅舅一起回去,他就在门外等我。还有沈大人。我知道,他们不愿意我接近你,可我还是坚持要见你。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希望我们能很快见面。”
  他狠狠地说着,双手抚住她瘦削的肩膀。稚气的神情,不带一丝隐藏的倔强。
  那样率真的一个男子。
  休休不由得感动,恍惚回到了狩猎时候,他找到了失踪的她,激动地将她抱住。她浅笑,用极低的声音说:“我以为皇子都是最尊贵的,他们可以随心所欲。”
  “这都是表面给人看的。其实,跟常人相比,皇子会有更多的约束和管制。为了五礼常纲,为了江山社稷,皇子有时会失去自由,甚至生命。”
  萧灏凝神望着休休,眼里掠过一丝忧郁,转眼又变得轻松,说:“当然,我也算是最逍遥自在的皇子。我喜欢和你说话,你让我想到了广袤无垠的草原,和风吹送,绿草如茵,还有淡淡的花香。”
  休休被描述得红了脸,难为情道:“殿下说笑了,我哪有这么好?”
  “我说的是我的感觉。”萧灏认真道,“将来有一天,我要你随我去天涯海角,你能吗?”
  “不,殿下,我没想过。至少现在……我不能。”休休脸上红透,她显得不知所措,自语似的拒绝道。
  萧灏愣了愣,柔软地笑了起来。
  “我现在不强求你,我说的是将来。你现在拒绝我,并不意味着将来也拒绝我,对不对?我留下这句话给你,你就记着。”
  他松开了抓她的手,青色的斗纹锦风氅展开,以一个洒脱的抱拳姿势,向她正式告别。
  “三哥对沈大人心存芥蒂,我一直以为是小时候沈大人教导严厉之故,如今细想,其实不然。三哥心里肯定有个秘密,只是憋着不能说出而已。我担心他做傻事,更担心会伤及你……”
  休休站在水榭上,看萧灏一行人漫天风絮迤逦而行,回味着他最后留下的话。萧灏在即将消失的那一刻,再次回过头来,向她挥手。
  休休抬袖,抿了抿唇,淡淡地想:“还能有什么秘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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