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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痕迹创作

 

  1975年4月,阿布拉莫维奇在贝尔格莱德当代美术馆沙龙展出了她表演《节奏》系列时的照片。丹妮卡没有去开幕酒会,但很快,她听说女儿的行为艺术照片是裸体的。阿布拉莫维奇如往常一样在宵禁之前回家,发现母亲正在等她,穿着她的古典双排扣制服,还戴着压衣领的别针。丹妮卡开始申斥女儿:怎么能够做出这么恶心的作品?怎么可以在公众面前丢尽整个家族的脸面?这样做就像个妓女。丹妮卡抓起厚重的玻璃烟灰缸训斥她,“你的生命是我给的,现在我取回它。”—— 她引用了尼古拉•果戈理(Nikolai Gogol)的小说《塔拉斯•布尔巴》 (Taras Bulba)中一位父亲对儿子说的话 (丹妮卡和女儿一样敏感)。她一边喊着,一边把烟灰缸砸向阿布拉莫维奇的头。阿布拉莫维奇本想让她砸中自己,这样她会受伤,或者死掉,母亲也会被捕,这是多么美妙的复仇啊。但那一刻她还是低下了头,烟灰缸砸到了她身后的玻璃门。
  阿布拉莫维奇在母亲的愤怒下表现出一种大无畏的勇敢,恢复了精力继续创作。她计划在巴黎青年双年展上表演《暖/冷》(Warm/Cold),她躺在一块冰上,把五个电暖器悬挂在她上面。阿姆斯特丹市立现代美术馆(Stedelijk in Amsterdam)馆长艾德•皮特森(Ad Peterson)当时正在双年展的评审团中,后来成为阿布拉莫维奇的朋友和支持者。据他说,这个计划被巴黎市立现代美术馆拒绝了,因为怕她伤害自己。于是,她只能展出《节奏》系列的照片,还有被拒的行为艺术提案。第二个月,理查德•德马科邀请她回爱丁堡,她做了一个《暖/冷》的简单版本。她坐在水果市场画廊(Fruitmarket Gallery)的一张桌子边,只把手而不是整个身体放在一块被玻璃盖着的冰块上。悬挂在手上的加热器在她的手心冰冷时让它变热。过了一会儿(表演持续了90分钟),阿布拉莫维奇用拳头把玻璃砸碎,把手压在冰和玻璃碴上。对她来说,这是一件简单的与耐性有关的行为艺术,但它仍然呈现出强烈的道德需求,这成为她的标志。《卫报》 (Guardian)的影评家科迪莉亚•奥立弗(Cordelia Oliver)担心阿布拉莫维奇伤害自己,试图关掉电暖器,把她的手从冰块上拿开。德马科对阿布拉莫维奇的艺术与其道德影响表示出同样的赞赏:“我意识到她是一个明星艺术家的典型案例。所有的行为和表演,不管你怎么称呼它们,不管她有没有使用刀、电暖器还是冰块,她实际上都在创造极敏锐的视觉标签。”
  这时候,阿布拉莫维奇比在早年的《节奏》系列行为艺术中走得更远。内沙•帕利帕维奇以家庭为重心,缺钱,也很害怕看到阿布拉莫维奇的危险表演,他越来越少观看她的行为艺术。但当阿布拉莫维奇在贝尔格莱德时,她和内沙•帕利帕维奇还是像以前一样:与他们母亲的严苛专制周旋,偶尔赢得一两夜在一起的时间。有一次,阿布拉莫维奇怀孕了。她立刻选择了堕胎。“我从来没想过留下那个孩子,”她回忆说,“我绝对没有想过要孩子。对于我来说,那是我生命中最恐惧的事。那将阻碍我的创作。”
  旅行的时候,阿布拉莫维奇经常会有风流韵事:一次是和一个叫托马斯•利普斯(Thomas Lips)的瑞士人。那年夏天,她参与赫尔曼•尼特西纵欲神秘戏剧的血腥表演,认识了利普斯,他的中性美让她着迷。澳大利亚画廊主乌苏拉•科林沁格(Ursula Krinzinger)是一个狂热的女性主义者,也是行为艺术家的朋友,他看了《节奏10》之后找到阿布拉莫维奇,安排她和尼特西一起表演。表面上看,他们势均力敌。近10位表演者参与到尼特西的仪式中来,他们全身赤裸,蒙住双眼躺在木制担架上,阿布拉莫维奇是其中之一。“他对其他的模特都不照顾,极具侵犯性,”科林沁格说,“但他特别照顾阿布拉莫维奇,尽量不吓到她。”通常参与到尼特西的行为艺术中的都是男人,现在却是极其美丽的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尽管她在行为艺术的小圈子里的声望越来越高,但看上去仍然是容易受到伤害的。虽然尼特西很小心,阿布拉莫维奇还是早早地离开了现场。“我只是想看看在其他艺术家的行为艺术中能走多远,”她后来说,“但我发现我对此根本没兴趣。我对血的气味感到愤怒和退却,它就像一次奇怪的恶魔弥撒。我感觉到中世纪的消极,它没有解决任何问题,也不具有开放性。我在这里看不到任何东西,于是不得不停止。”当时很冷,她离场时科林沁格给她披上了一条毛毯。但后来,阿布拉莫维奇在聚会上做出了尼特西式的行为:她喝醉了,四肢着地,宣称自己是尼特西的狗,跟着她的主人到处走,取悦每个人。
  10月,科林沁格再次邀请阿布拉莫维奇回到奥地利,她表演了《托马斯•利普斯》(Thomas Lips),旨在表达对利普斯的表白、恳求、戏弄和献祭,这件作品成为阿布拉莫维奇目前最暴力、最华丽的表演。她赤身裸体坐在桌边吃掉一大瓶蜂蜜,喝了一瓶红酒,喝完之后打碎手中的杯子。然后站起来,在墙上贴着的托马斯•利普斯的照片上画了一个五角星—— 反着画,两只角朝上,像个山羊头。然后拿起一个剃刀片在自己的腹部切出一个五角星,也是两只角朝上,她的肚脐在五角星中间。阿布拉莫维奇自从小时候被误诊为血友病之后就一直怕血,因此,她做这样一件作品是极为痛苦的过程。之后,跪在托马斯•利普斯的照片前,就像带着极大的敬意。然后她来到舞台的前方,跪下,拿鞭子抽打自己,星形伤口里流出的血溅得她满身都是,又制造出新伤口。最后,阿布拉莫维奇躺在十字架形的冰块上,上面悬挂了一个电暖器,以保证她的身体不断流血。30分钟之后,阿布拉莫维奇可能喝醉了,身体也变得冰凉。瓦莉•艾丝波尔,阿布拉莫维奇刚刚通过科林沁格认识的澳大利亚画家,已经无法忍受这个场景。在其他观众的帮助下,她把下面的冰块搬走,结束了表演。事后,科林沁格先生带阿布拉莫维奇去医院,她打碎杯子的时候在手指上留下了很深的伤口,需要缝针。她留下了医生的报告 —— 这是这次行为艺术的纪念品。
  这个令人困惑不安的破坏性的表演,无意中聚集了宗教、政治、病理学的符号,这种符号为阿布拉莫维奇提供了最初的力量:圣餐中的红酒来自她祖母,以及她被暗杀的大祖父—— 塞尔维亚东正教的长老;还有共产主义的五角星—— 她的父亲曾为之战斗,但她更倾向于五角星的神秘力量(就像在《节奏5》中);从小就对血的惧怕,由它表达出来对关注的挣扎,最后是在冰十字架上的殉难。她对蜂蜜的使用也表达出对约瑟夫•博伊斯的赞同,他把蜂蜜当成一种能量和符号式的材料。最后,所有的这些都没有打动托马斯•利普斯,他甚至都没有来看表演。如果他在场,会对28岁的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有完全的了解。阿布拉莫维奇用自己的身体如此恶意地净化和攻击她的文化和遗产之后,对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感到困惑。也许答案会自己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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