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儿脸说了句几乎让徐凤年吐血的话,“你要是女人就好了,我便娶了你。”
虽说三十万铁骑驻扎边境,铁甲森森,可北凉边境似乎总不得安宁。燕剌王、胶东王等几大藩王历年奏章都是千篇一律地报平安,唯独异姓王徐骁,每年都要跟朝廷诉苦,北莽也配合,隔三岔五就出兵扰境,一年一小战,三年一大战,互有胜负,久而久之,朝中清流便开始嚷嚷这是徐骁心怀叵测,列土封疆竟然还不满足。
这些自视王朝股肱、一国良心的士子多半被皇帝在殿上斥责几句,稍重的就“贬”出京城,往往在地方郡州攒够了资历,隔个五六年便能回调入中枢,委以重任,久而久之,再后知后觉的及第士子们都咂摸出这是条终南捷径了。这些年徐瘸子在天下学子心中简直就是一道绕不过的坎儿,不被骂上几句,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忠臣。今年年末最后一次殿议,新晋武英殿大学士温守心让家仆抬着棺材,一路抬到皇城门口,才五十岁不到的重臣,便带血书请死,以求清君侧。京城学子无不拍手叫好。
北凉,徐字王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旗下,大柱国徐骁策马缓行,身边只有一位英俊男子,面如冠玉,书生意气却身披戎装。他不佩刀剑,只是空手,腰间系着一条羊脂美玉腰扣,显得卓尔不群。其余数位北凉赫赫骁将都要拉开落后一大段距离。
徐骁拿到一份从京城送来的密报,轻笑道:“清君侧?我离陛下可是离了好几千里。这帮老书生,就不知道省点气力回家去对付房中美妾。”
而立之年的清逸男子笑而不语,骑马于人屠徐骁身畔,神情自若,气势不输太多。天下百姓都说大权在握的北凉王之所以驼背,是背负着几十万不肯归乡的孤魂野鬼,之所以瘸子,是被旧九国第一武将的冤魂所牵扯。这些寻常人家的津津乐道,自然会被以板荡臣子自居的士子们嗤之以鼻。徐瘸子行伍一生,受伤无数,哪里是什么三头六臂的魔头,分明只是个奸诈篡权的武夫,再者,徐瘸子多少年没有回过京城了?朝中除了上了年纪的老臣,绝大多数都不曾跟大柱国打过交道,甚至一面都没见过。天子脚下,谁会被这些虚名吓唬到?
徐骁握住缰绳,望向东北方向,拎着马鞭,抬臂指点了几个地方,感慨道:“太久没去那里,跟我作对几十年的老家伙们,老的老,死的死,好像已经没人记得我的心狠手辣了。现在这些小后生的死谏,热闹倒是热闹,就是少了点赤诚。再这么下去,迟早要书生清谈误国。西楚当年如何?那般得民心得士子心,前车之鉴啊。如今北莽彪悍,如狼似虎,觊觎已久,敢说只要北凉铁骑一撤,就凭燕剌、胶东那些软蛋将卒,几次冲杀就要哭爹喊娘。东南蛮夷难驯,剿则平,退则反,叛复无常,难保就没有亡国的逆臣贼子在幕后煽风点火。西域戎民政教一体,响当当铁板一块,几乎油盐不进,这我不管,井水不犯河水就是。好嘛,现在连那密宗红教都开始打我儿子的主意了,去她那边双修?这不成了上门女婿?这婆娘真是活腻歪了,信不信老子带着铁骑把她从烂陀山绑到北凉,给我儿做奴做婢!”
容貌神逸的男子笑容浓了几分,丝毫不怀疑大柱国长驱直入西域千里。铁骑往东不易也不妥,可若说马蹄往西踏去,朝廷十分乐见其成。
这男人言语不多,一手握缰绳,一手覆在腰扣上。这条螭纹玉带扣,渊源极深,雕有双螭搏杀争抢灵芝,是昔日天下四大名将之首叶白夔的心爱物,至死才被剥下,徐骁亲手转赠于身边男子。
这嫡系心腹便是陈芝豹,北凉三十万铁骑威望仅次于徐骁的小人屠,便是他一手将自己和叶白夔共同逼入了相互搏命的死地。两军对垒,胜负持平的决战前,陈芝豹一骑突出,两绳拖拽着两名风华绝代的女子,最后当面刺死了那位无双名将的妻女。
经此几乎可谓定鼎的背水一战,早前已经坑杀降卒无数的陈芝豹凶名再度暴涨。
徐骁笑问道:“芝豹,多久没见到我家渭熊了?”
小人屠脸庞棱角坚毅,却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柔和,只是言语依旧毕恭毕敬,“回禀义父,已经小四年了。”
徐骁策马狂奔,大笑道:“那你可要小心,她这趟急匆匆赶回北凉,心情不算好。”
陈芝豹甩缰跟上。
北凉猛将如云,虎狼悍卒更是不计其数,可能与大柱国并肩而行的,唯有不披甲胄时永远一身白衫的陈芝豹!
一骑疾驰。
马是出现于古画《九骏图》中的赤蛇,连相马高人都不觉得这种灵性非凡的骏马真的存在。赤蛇在古书上是龙王化人后的陆地坐骑,额高九尺,毛拳如麟,最玄妙在于马鼻蛰伏着一对通红小蛇,马死便出,再觅新主。
赤蛇马背上坐着一位相貌平平的青衫女子,腰间挎一柄古剑,朴实无华。
骏马过于速疾,以至于尘土飞扬如一线。
她已经能遥遥看到城头。
城中,更是尘嚣四起。北凉半营三百余铁骑悬刀持弩倾巢而出,在闹市冲杀而过,气势惊人。分兵两路,围住了两座不起眼的客栈。
当年北凉王徐骁马踏江湖,与以往国战有所不同,每一铁骑标配便是如今凤字营一身装备,披轻甲,方便马下步战,除了膂力惊人的将校可提陌刀,其余皆挎制式凉刀,弓弩手背箭两筒,四十余支。
若是单打独斗,除了百战成名的北凉武将和一些出身绿林的草莽或者江湖宗派的悍卒,都无法跟江湖门派里的人物对敌。可当北凉铁骑聚集超过一百人,战场上死人堆里磨砺出来的配合威力便凸显出来,尤其是一整营铁骑或策马或持弩有序推进,少有敌手能撄其锋芒。何况人屠徐骁麾下从来不缺身手与人品截然相反的鹰犬走狗,这批人,杀起同根生的江湖人士,比北凉铁骑更为得心应手,一颗头颅便是金十两、几十两的,更有甚者,一些个门派领袖,一颗头颅可以价值千金,加上附赠秘籍数本,事成还有官爵在身,谁不杀红眼?
反正好的羊毛都长在肥羊身上,徐骁最擅长用望梅止渴的法子驱人卖命。
那一场在江湖上燃起的滚滚硝烟,简直是一场三百年不遇的浩劫!
要不然徐凤年能被如同过江之鲫的仇家给惦记?兴许是江湖侠士们觉得杀徐骁难如登天,而去杀两个小闺女又嫌跌身份,杀徐龙象那痴儿也不算好汉,于是便一股脑儿把刀尖矛头对准了无辜可怜的世子殿下。
也不是所有背负血海深仇的江湖豪侠都愿意去北凉王府飞蛾扑火,这么多年,一拨儿接一拨儿,都他娘的有去无回!报仇是顶天的大事,可命都没了还咋整?能熬出一身本事去叫板北凉王徐骁的角色,哪个是蠢货?如今更有隐秘传言那纨绔世子是个阴损至极的王八蛋,不知哪天趴花魁的白滑肚皮给趴出了“先开门再放狗咬人”的歹毒点子,这就让他们更加捶胸顿足,这世子虽说是不懂经世济民半点的草包一个,可害人的本事却跟人屠徐骁学了不少,真真切切是该杀该死。
此时,被认为该杀该死的世子殿下和小姑娘一起来到离其中一间客栈很远的街道,徐凤年在路边摊子要了两串糖葫芦。别奢望出门极少亲自携带银两的世子殿下会付账,小姑娘看到徐凤年拿了糖葫芦就走却没被追债,更没被打,十分佩服。没办法,即使见识到了北凉王府的气派,小姑娘也始终没办法把乞丐徐凤年跟世子殿下联系在一起,在她看来,徐凤年还是面黄肌瘦的时候更顺眼些,与她坐在河畔柳树上扎枝条头环更有趣些,给她撑腰一起与村妇骂战更过瘾些。唉,世子殿下有什么好,一个身无分文的徐凤年就够了嘛。
小姑娘伸出舌头舔着一颗糖葫芦,很忧郁地思量着。
徐凤年说过,少女情怀总是诗。所以她这个年纪,怎么忧郁忧伤忧心都会好看。
遭殃次数最多的老黄哪里去了?她想了想,还是没问。
徐凤年嘎吱嘎吱咬着糖葫芦,听着远处阴冷的弓弩嗖嗖声以及跟着响起的哀号,心情很不错。
他不担心吓到身边这个死缠烂打要一同出门的小姑娘,以前和老黄一起千辛万苦下套逮住了头小野猪,起先徐凤年没摸到窍门,加上下刀不够爽利,皮糙肉厚的野猪挨了几下都没死,她看不过去,拿过刀唰唰唰就给那头野猪捅杀了,立即死得不能再死……
难怪她说要做女侠,而不是那些笑不露齿的大家闺秀。
徐凤年喜欢她,就像喜欢自己的妹妹。
所以她跟王府里任何人都是不一样的。
老黄生前恐怕也就只有她这么一个谈得来的朋友知己了。
右腰悬挂绣冬的徐凤年停下咬糖葫芦的动作,盯住前方巷弄拐角一对年轻男女。
小姑娘抬头看到徐凤年又在坏笑,只是扯了扯他的袖子,很聪明地没有出声。
徐凤年眨了眨眼睛,对小姑娘摇摇头,然后独自前行。
年轻女人死死攥着青年男子的手,摇头道:“何师兄,别去!事情已经败露,再去就是送死,一两百人的北凉铁骑,不是我们可以对付的啊!”
姓何的男子双眼通红,脸色惨白,悲愤欲绝道:“师妹,可是你爹娘都在那里啊!我若非师父师娘收养,早就饿死街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便是死,我也要去!”
女子面临父母注定双亡的惨剧,竟依旧冷静到冷血,加重力道拉住同门师兄的手腕,咬牙道:“何师兄,若你都死了,连那徐凤年、徐渭熊这对狗男女的面都没见着,这样死算什么?这样的孝就是你的孝?”
那位气血冲头的师兄仍是执意要去赴死。
姿色不俗的女子松开手,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冷笑道:“那你去死好了!”
没了牵扯的师兄每走一步,她便从口中吐露几字:“我倒要活着!那徐凤年体弱却贪色,我就算进了青楼勾栏都不悔,先把身子交给那世子殿下几次,直到他完全麻痹大意,被他玩弄几次,到时候我杀他时便捅下几刀!这世子不知死活自称从不摧花,我便要他死在温柔乡中!”
师兄心痛如绞,却依然大步前行。
江湖恩怨江湖了,江湖儿郎江湖死。
这可能很傻,但江湖不比经纬谋略的庙堂,傻子的确很多,只认得一个孝。愚孝也不顾。
等他走远,女子不屑道:“这等废物,我爹娘白养了二十几年。”
“骂得好,一点大局都不懂,死了也是白死,还是姑娘你能够忍辱负重,可歌可泣。我若是那世子殿下,可舍不得杀你这样沉鱼落雁的美人。”
女子惊悚转身,看到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靠着墙壁,一脸嬉笑表情,左手提着一串糖葫芦。
她看过一幅几乎看腻捧烂的画像。
所以她认得眼前男子,化成灰都认得。只是画像上姓徐的世子殿下眼神轻浮,气象孱弱,而此时应该叫徐凤年的他,怎么有一身凌人气焰?
不等她巧舌如簧,绣冬刀便出鞘,她身后厚实墙壁被划出一道深达数尺的裂缝。
女子头颅坠地。
徐凤年丢掉那串糖葫芦,望着地上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平静道:“谁说我不杀女子?”
徐凤年猛然转头,看到巷弄尽头戳着一个单薄身形,心思百转间,迅速看清那人脸庞,不禁哑然,竟是牛肉铺的秀气丫头。她提着一根竹枝,纤弱肩膀不停颤动,眼神呆滞地望着提刀的世子殿下。徐凤年笑也不是凶也不是,十分别扭,若是刺客同党,杀了便是,可这样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妮子……不给世子殿下为难的机会,她已经转身跑了。徐凤年没有追究的意思,小户百姓的小家碧玉,不吓破魂魄已经相当了得,哪里敢去嚼舌根,何况说了也没人信,信了也没人管。
在北凉,徐骁不是那只差一身九龙蟒袍的皇帝是什么?
徐凤年找到那位家住寺庙的小姑娘,她还在用小嘴跟糖葫芦打架,估计是嫌山楂太酸,只是咬掉了外边的冰糖,剩下的不舍得丢,也不愿意吃,就提着站在原地等他。徐凤年很不客气地拿过山楂,几下工夫便下了肚子,拉着小姑娘来到三条街外的牛肉铺,要了三份酱肉,店老板依然殷勤,徐凤年没见到那个姓名约莫是叫贾家嘉的竹枝闺女。回凉王府的时候,徐凤年笑道:“你回家前我给你看样东西。”
东西姑娘好奇道:“啥?”
徐凤年柔声道:“天机不可泄露。”
小姑娘撇嘴道:“我爹说天机都是骗人的。”
徐凤年不以为意,带她回到府上,先去了梧桐苑,一进院子他便拍了拍手掌,一听见掌声,红薯、绿蚁、黄瓜在内的大小丫鬟都停下手上活计,一股脑儿涌出楼,堆在院中,莺莺燕燕欢声笑语,个个面露期待。小姑娘虽说见过了红薯姐姐,可一下子冷不丁冒出如此多的美人姐姐,还是有些眼花缭乱,她只听见徐凤年说了一句“规矩照旧,去吧,明天差不多这时候去山顶”,姐姐们哄然大笑,喜上眉梢,分散离去。
徐凤年把蒙在鼓里的小姑娘送回住处后,独自走往一座“楚蜀低头”乐坊,是一栋五楼建筑,坊内钟鼓琴瑟磬竽,应有尽有,大乐师、大乐官十余人,箫师、钟师、磬师、笙师一百六十余人,歌女舞姬更是为数众多,这些人都是由世子殿下白养着,整个凉地,除了他没谁能养得起这座乐坊。一楼摆放有一套大型编钟群,多达八组六十五枚,钟架高两米半,分三层悬挂,成曲尺状排列,气势宏伟。最大一只甬钟等人高,将近五百斤。所谓荣华富贵极点的钟鸣鼎食,钟鸣便是在此。离阳王朝遵循古礼,天子八佾,王公六,诸侯四,士二佾,因此北凉王府舞队可有六佾四十八位。徐凤年不务正业,曾相当一段时间痴迷于礼乐,最钟情当世公认靡靡之音的大俗蜀乐,也精于被老夫子们称道的大雅楚乐,世子殿下能将凉地大小花魁玩了个遍,可不是只靠砸银两的伎俩。
钟是众乐之首。
徐凤年轻敲甬钟试音,皱了皱眉头。王府编钟的铸工出神入化,造型雄浑,厚薄得当,音域宽广。只是一年用不上几次,难免在旋宫转调时有些偏差。这个编钟群六十多枚钟一半出自他和徐渭熊之手,对钟声质感最有灵犀,若要说徐凤年游手好闲,肯定不冤枉这位出身一等王侯门第的世子殿下。造钟这种活儿,可比牵恶狗携恶奴上街调戏良家妇女要更耗时耗神,以后难道真去做钟匠?不光是编钟,徐凤年对笙也有研究,跟着无所不通的二姐将十三十七簧改良到了二十四三十六簧,如雏凤清鸣一般。
徐凤年弯腰伸指弹钟,钟声悠扬浑厚,等声响弱去,轻声道:“出来吧。”
一箭双雕。
楼上走下来一天都待在上面吹竽的鱼幼薇。冬至以后,本就是个黄钟律闲音竽的好日子。
她披着一袭雪白狐裘,不染尘埃,亭亭玉立。
门外走进李子小姑娘,她一直蹑手蹑脚偷跟着世子殿下来到要楚乐、蜀乐齐俯首的乐坊。
她勉强能算邻家女初长成的清新模样,可在美婢如云的北凉王府,实在不出彩。仅是那些被世子殿下当玩物豢养起来的舞女歌姬,便能把她比下去。所幸小姑娘还没到自觉投入争风吃醋的年龄,光想着做那逍遥江湖的女侠,懵懵懂懂哪里知道争芳斗艳。
小姑娘嘿嘿笑着蹦跳到徐凤年身边,好奇地抚摸着大钟,一脸崇拜道:“徐凤年,你还懂这个啊?”
徐凤年笑道:“懂一些。”
小姑娘遗憾道:“我就差远了,从小被我娘说五音不全,比家里那些和尚念经还难听。”
徐凤年打趣道:“教你吹口哨的时候已经领教过了。”
小姑娘抬脚去踩徐凤年,被躲掉,心有不甘的小姑娘开始追杀世子殿下。
站在楼梯口的鱼幼薇轻轻感慨:“这小姑娘胆子真大。”
打闹了会儿,徐凤年看到青鸟站在门口,脸色不太自然。
徐凤年心中一动,用手按住小姑娘的脑袋,另一只手指了指鱼幼薇,笑道:“李子,你先跟这位鱼姐姐玩,我得去接个人。”
小姑娘哦了一声。
徐凤年在门口转身望向鱼幼薇,吩咐道:“你照顾下李子,对了,这两天需要你舞剑。”
鱼幼薇皱眉,终于还是没有拒绝。
徐凤年飞奔到梧桐苑,拿起两盒棋子,朝湖跑去。
只见一女子牵马而行。
身后王府管家仆役个个都大气不敢喘,老鼠见着猫一般战战兢兢。
徐凤年小跑过去,丢了个眼神,一群噤若寒蝉的仆人如获大赦,顿时作鸟兽散。
徐凤年笑脸谄媚道:“二姐,累不累,饿不饿?”
被世子殿下溜须拍马的女子瞥了一眼徐凤年腰间的绣冬刀,眼神更冷,没有作声。
徐凤年并不气馁,小心翼翼陪在她身侧,道:“二姐,我在武当山上给你刻了一副棋子,按照你的十九道,三百六十一颗,你瞧瞧?”
在王府,下人们都知道大郡主徐脂虎惧怕大柱国,大柱国怕世子殿下,而徐凤年又怕徐渭熊,一物降一物,到了二郡主这里似乎就不再怕什么,天不怕地不怕的,身为女子都敢在北凉战阵上提剑杀人,王府上下就没谁不对这位城府韬略俱是超人一等的她感到毛骨悚然的。那姜泥算是有骨气硬气的女婢了,一样被徐渭熊丢到井底三日三夜,拉出井的时候,原本那么水灵的一个姑娘,就跟没了生魂的厉鬼一般。
徐渭熊看也不看棋盒棋子,默然前行。
徐凤年委屈喊了声“姐”。
“我是你姐?”徐渭熊冷声说道。
徐凤年脚步不停,嘀咕道:“我练个刀,至于这么跟我闹吗?三年多没见,都没笑脸了。”
徐渭熊悍然出手。
暮色中,一条光华暴涨。
徐凤年左手手背一阵抽痛,棋盒脱手,一整盒一百八十颗白色棋子在空中下坠,溅落起一百多朵水花,当真是天女散花。
徐渭熊继续前行,不理睬呆立当场的世子殿下,她只是面无表情道:“我瞧见了。”
只剩下一盒黑棋的徐凤年望着二姐的身影远去,久久才叹息一声。
第二日,徐凤年去洛图院看望徐渭熊,二姐闭门不见。
第三日,二姐的人总算是见到了,这还是徐凤年翻墙爬楼的功劳。
她卧榻单手捧一本不为当下士子推崇的《考工纪》,对徐凤年视而不见。
徐凤年嬉皮笑脸想要去榻上躺着,徐渭熊身畔古剑铿锵出鞘半寸。
徐凤年无奈道:“二姐,什么时候能消气?”
她轻轻道:“我马上就要回学宫,不见到你,自然不生气。”
徐凤年愣了愣,问道:“你不在家里过年?不等徐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