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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第二章

 

 
  顾西凉和阮恩依着每一桌敬酒,漠北却带头起哄。顾西凉平常说话总把他往死里打压,做事通通喜欢赶在他前面,令他们家公司连连失了好几个订单,还惹得漠北亲爱的父亲直骂怎么生的就不是顾西凉。每每想到这儿,漠北总觉得有口气憋着不下,这会儿说什么也是要解下恨的了。
  抬起头看见阮恩的脸,还是不自然地腾了一下。
  与顾西凉是打打闹闹玩到大,并承诺会一撑到底的兄弟。兄弟娶阮恩的原因,那其中曲折迂回漠北自然心知肚明。可是,这样好吗?他虽然表面上嘻嘻哈哈,说话没心没肺,其实还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起码顾西凉在商场上的雷厉风行、狠、绝,是他一辈子都学不来的。已经那么多年,那名字似乎成为一个禁忌,再也未曾被提起。漠北以为顾西凉心里的那个影子早已随着时光的洪流被卷走淡忘,可直到发现他身边的女人来来回回都与某个人总有那么点相似,才算明白了,顾西凉不就是这样的人吗?很难想要去把握什么东西,可一旦认定,也许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只是阮恩看起来那样单纯,如果被永远当作一个替身来看待,会不会太不公平?漠北只有祈祷,她能少喜欢他一点点,再少一点。他将视线移到新郎身上。
  “今天说什么也要看你倒在这里,否则我真就不走了!”
  顾西凉二话没说就将手里整半杯白的往下灌。阮恩拉他的衣袖,叮嘱不要喝得那么急,伤胃。顾西凉却无所谓地耸了下肩。漠北还想造次,矛头指向一脸小女人的阮恩,将就原封不动的小酒杯又举至她面前:“嫂子,这个面子你不会不给吧?”
  阮恩不好意思地伸手去接,却被随在身后的禾雪一把抢过,豪气地一口干完。禾雪知道阮恩不能沾酒,一碰就浑身过敏起疙瘩,有次她考差了心情不好,拉着阮恩买了半打啤酒回去喝,结果阮恩不忍心拂她的意,硬是陪她嗨到底,最后却酒精严重过敏昏迷过去,在医院足足躺了一个星期。禾雪从此就再也不让阮恩碰有酒精之类的东西。
  禾雪把杯子甩回漠北面前,挑眉,很有些挑衅的意味:“要拼酒冲我来。”
  漠北当下就黑了脸,好像自己每次碰到她都是不好的状况。这一桌的人也都是平常一起玩乐的朋友,禾雪一句话让他漠大少情何以堪。最终漠北的倔劲也冒了上来,不顾所有人的劝阻要跟禾雪拼个你高我低。偏偏两人都是牛脾气,死活不肯认输,最后就落得一起跑洗手间狂吐的下场,嘴里却依然不依不饶地对损。
  “我就不明白,你认下输怎么了?你一黄花大闺女认输又不丢人,而且输给本公子也是长面子的事情,其他人想跟我喝酒我还不乐意。”漠北说完又止不住一阵干呕。
  禾雪却抬起头来,用手拍了拍心坎,对着漠北又是有气无力地“呸”一声。
  典型的欢喜冤家。
  白色宾利平稳地在来往川流不息的车辆中穿梭。顾西凉是真喝得有点多了,他扯松领带透气,最后索性就倒在一旁的阮恩肩膀上小眠。阮恩的心止不住漏了一拍,至今为止她看见的,都是他人前光鲜冷静的一面,让人心生惧意,现在才真的像个很普通很普通的男人,她的丈夫。想着丈夫这个单词,阮恩就红了脸,回忆婚礼上的细节,才突然发现好像顾家也没有亲人出席,她装作无意问起,顾西凉也就随口回答。
  “嗯,外公暂时联络不上。”
  至于大哥。
  顾西凉的眼睛突然睁开,又闭上,如果能不知道,最好永远瞒下去。
  阮恩的脑海里,一直很清晰地记得那个夜晚,没有动人的月光,天公甚至很不作美地下起了淅沥的雨。车子在一栋西式的三层小洋楼前停下,外表看应该有些年月了,内里的装修和格局却十分现代。顾西凉不喜欢家里有陌生的味道,所以偌大的房子却没有一个佣人。陆成先下车举伞,阮恩扶着顾西凉,左左右右好不容易走进门,最后肩膀还是被雨淋湿。她红着脸去脱顾西凉的外套,然后是打底的西装挂,最后只剩下一件衬衣。顾西凉随意动了下,阮恩就将手收回不敢再继续。僵持半天,想着他穿上湿的衣服睡觉应该会不舒服感冒吧?却忘了自己也还是湿淋的模样。
  两个人都已经是夫妻了为何还害怕,就算要发生什么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是吗?毕竟自己那么笃定,他就是唯一想要的人。
  于是阮恩又试着去解顾西凉衬衣的纽扣,一颗,两颗,三颗……最后一颗的时候,阮恩手一抖,下秒钟被人一个翻身压在下面,密密麻麻的吻就印上来。
  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过后,阮恩素白的指甲陷入顾西凉后肩上的皮肤,她拥抱着眼前的人,那一瞬间,感觉拥有了全世界,仿若一朵注定绚烂的花,等待百年,终于深情绽放。
  顾西凉的神志呈半醒半醉状态,他看着被自己覆在身下的人的轮廓,抬起手扫去她眉间的碎发,语调温柔得能掐出水来,阮恩就清楚地听见了。
  他分明叫的是,亦舒。
  阮恩起得很早,还不到七点,这是她上大学就习以为常的生物钟。春日,早晨的阳光并不毒辣,她微微拉开窗帘,晨曦的第一抹光照射进来,投上顾西凉坚毅的脸庞。阮恩就坐在床边盯着他看,睡态很好,只是察觉到有人靠近他,便要自不自然往旁边退,隔出一点距离。就像昨晚,一直背对自己而眠。关好卧室门下楼做早餐,不一会儿顾西凉也跟着下了楼,见了她一怔,随即好像反应过来什么,才走过去淡淡地问:“这么早?”阮恩见他还穿着睡袍,露出锁骨一大片的皮肤,不禁想起昨天发生的一切,就好像是电影慢镜头,一幕幕回放,她彻底红了脸。
  “吵到你了?对不起啊,我一到时间就自然醒。”
  顾西凉摇头,他是被陆成的电话叫醒的,说是顾氏与韩通的地皮合约书副本出来了,要不要送过来给他过目。他显然已经忘记自己昨天结婚了,家里还有一个新婚妻子,只对陆成道:“你先去公司,我自己开车来一趟。”
  叫住在玄关换鞋准备出门的顾西凉,阮恩有些着急地追过去问:“你去哪里?”
  顾西凉就没有犹豫地回答:“公司。”
  阮恩倒也没想太多:“不吃早饭吗?”
  “不用了。”门一开,顾西凉手里的遥控就“吱”地响起来。似是感觉到身后人的目光还在自己身上,他又倒回来。
  “以后不用给我准备早餐,我是真的没那习惯。”
  “嗯。”
  “还有,护照在有效期吗?”
  “干吗?”
  “度蜜月。”
  结束对话,顾西凉坐上车,呼啸着开出了院子的镂花大门。
  不知为什么,阮恩知道顾西凉叫的,是一个女人的名字,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直觉。她一开始想,有什么关系呢,像他这样让平凡人眺望又趋之若鹜的男人,如果感情生活至今仍一片空白,那未免才不正常。可是,真的没有关系?自己的老公在那么关键的时刻,居然叫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就没有一丝丝在意、一点点好奇、一缕缕嫉妒?
  她承认,她在意了好奇了嫉妒了。
  像禁果对夏娃的诱惑,阮恩试着去找一些蛛丝马迹,她想要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他这样念念不忘。衣橱、抽屉、书房……每个角落,一无所获,她有些失望。正倒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眼角余光却瞥见一个黑色的Hermes钱夹,如果没认错,应该是顾西凉的。感觉自己离秘密越来越近,阮恩却突然临场却步,她想起了禾雪曾经总结过的三个不能。
  女人,一定不能有好奇心,否则会惹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上身。尤其不能对自己男朋友拥有太多好奇心,因为他会觉得你干涉了他的自由。更不能对其他陌生的男人产生好奇心,除非你想将一枝红杏伸出高墙。后来禾雪与漠北混熟了,也将这一段话告诉过他,只不过将主语改成了男人。当时的漠北正开着他那“二老婆”载禾雪兜风,他喝了口矿泉水,结果一听完禾雪的总结,明明在高速公路上,却愣是一个急刹,嘴里的水没忍住就喷了出来。禾雪一个劲地往朝他背上拍想帮他顺气,漠北却扑在方向盘上笑得欢畅。好不容易才撑起身子对着禾雪一本正经地道。
  “我这辈子除了顾西凉就从来没服过谁,现在又多了一个!你总是这么,奇货可居?”
  所以阮恩天真地想,过去的都过去了,毕竟他最后选择的是自己不是吗?大不了自己再努力一点,将这个名字剔除在属于他们的世界之外。
  怀着满腔的热情,阮恩第三天就兴高采烈地跟着顾西凉飞往斐济,开始了他们的蜜月之行。
  路线是顾西凉选的,那天从公司回家的途中,他顺便问了下陆成阮恩有没有联络他,却得知陆成并没有接到电话。一进门,顾西凉就见阮恩光脚跪在透明茶几前,桌上是一张大大的地图,纠结的神情显而易见。阮恩显然没注意到有人回来了,依然自顾自地在一个小本上记载什么。顾西凉也不叫她,轻轻地走过去,却看见满满一篇国家的名字和风土人情对比。他突然出声,把阮恩吓得跳起来。
  “不就是旅游,这次去一个地方下次又去另外的地方好了。干吗弄得跟一辈子就这么一次似的?”
  阮恩只小声地说:“你不懂。”
  顾西凉听见了,却懒得再问。是,他的确不懂,也不想了解。随手往地图上一指。
  “就去那里。”
  正好是位于太平洋中心的斐济。
  当天晚上,陆成就电话预订了斐济群岛上的娃凯亚俱乐部,据说是出名的“一岛一饭店”。差不多两千两百英亩的小岛,仅限十一对情侣入住,四名厨师和十二名侍者为客人提供尊贵服务。这里的每片专属海滩仅供一对情侣享用,长达两英里的范围内不会有第三个人介入,只有饭店为客人准备好的美酒佳肴。运气有点好,正赶上最后一对。
  的确是个度假的好地方,常年的平均温度只有二十二摄氏度左右,不用担心一段时间回去就晒得自己都惨不忍睹,东西很美味,服务很到位,景色很养眼,却几乎见不到任何其他度假的宾客。阮恩也不是那么爱热闹的人,只是同顾西凉一天的对话寥寥无几,就觉得所有风景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欣赏。顾西凉不喜欢说话,兴许是想着两人这样若无其事地待着也没意思,于是第二天又换了地方。
  阮恩和顾西凉去海滩的时候,碰见一对来自布里斯班的情侣,座位就在离他们不远,都很健谈。女生性感,典型的open lady。居然当着男朋友的面就毫不吝啬地夸奖顾西凉。
  “Oh,you are so charming(你真是迷人).”
  顾西凉出于礼貌,也淡淡然回了一句:“The Same to you.”
  不料女生却站起身突然冲过来,企图给顾西凉一个热情的拥抱。阮恩张开双臂挡住,两手不停地挥摆,指了下顾西凉,又指着女生背后的澳洲男孩用不太地道的英文说话。
  “他是我的丈夫,而你的男朋友正坐在那边,我必须向你说抱歉,我是一个传统的女人。”
  见阮恩一副维护自己所有物的表情,顾西凉无聊地想逗逗她,站起身主动给了女生一个拥抱。然后女生尖叫着跑回自己男朋友身边快速激动地说了些什么,男孩脸上的表情开始郁结。
  从遇见顾西凉开始,阮恩就发现了他其实有严重的洁癖,讨厌与不相干的人有任何形式上的肢体接触,婚礼上,禾雪无意中拉了他的手腕问她的去处,却被有些不礼貌地甩开,最后才半冷不热地回答。为此禾雪还向阮恩抱怨过:“咦,冷得死人。”
  所以她没想到顾西凉居然当着自己的面和其他女人拥抱,顿时就有点委屈,刚准备说什么,身体却被人从背后抱起来转了个圈。阮恩吓得惊声尖叫,下一秒就落入另一个的怀抱。她将头紧紧靠在顾西凉的肩窝处,鼻端嗅到属于他身上的薄荷香气,应该是剃须水。有些像牙膏的味道,却没那么刺鼻,反而异常好闻。
  原来是澳洲男孩报复性的恶作剧。
  不该一般见识的,又不是小孩子了,但顾西凉在那一刻真的有了想发飙的冲动。脑子里有片段闪过,顾任的脸,亦舒的脸,他的脸。
  最后还是平静下来,任阮恩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拉着他走远。
  不知应该被称为缘分还是孽缘,晚上用餐的时候,两对的座位又挨着一起。年轻情侣好像和好了,女生不停地朝男生碗里夹菜,男生好像也觉得下午对阮恩的行为太过唐突,便很有诚意地道歉。阮恩本来心里还有点小疙瘩,一听人家都道歉了,自己总不能小肚鸡肠吧,所以也一笑泯恩仇,端起果汁与他们碰杯。男生叫Denny,女孩叫Grace,两人还很不见外地给阮恩取外号,叫小小恩。因为她看起来真的好小,本来东方人骨骼就不大,阮恩一米六的个子,却只有八十多斤,再与挺拔的顾西凉并排站在一起,就更显得小巧。一顿饭三人都吃得欢,还互换了电话号码,唯独顾西晾在一边不言不语。
  回到房间,阮恩差点被顾西凉莫名其妙的北极气场冻伤,她想问原因,又害怕他会觉得自己企图干涉他的私生活,索性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好了。二人沉默间,阮恩的手机却一阵强过一阵地响起来,是首粤语歌,清灵的女声在唱:“如你我可以最后于一起,你会知道我日夜想你。从不想多讲,只因不想累你。”
  是Denny打的电话,叫他们一起去海边散步,阮恩用手捂住听筒询问顾西凉的意见,不料得到的答案却是“你想去就去。”
  “那你呢?”
  “休息。”
  阮恩只认为他是真的累了,也不想留在房间里打扰他,索性就答应了Denny的邀请。夜晚的风有些大,她加了件外套和薄薄的围巾,将中长的直发用发簪随意地绾起一个结,正准备开门,却被人很突兀地拉回来,吻个正着。
  直到二人双双跌入柔软的圆床,阮恩才发现顾西凉是在生气。可是,为什么?吃醋?
  阮恩越想就觉得他是吃醋了,越想越开心,然后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居然就这样咯咯地笑出声来。顾西凉半撑起身子:“笑什么?”
  阮恩不回答,闭紧了嘴,却依然掩饰不了嘴角的笑意。顾西凉不否认,这突如其来的醋意其实是针对某个人的。他怎么能忍受她与别的男人交往过密?纵然他很多时刻都清楚,眼前的人不是那个她,可就是接受不了。漠北说得对,他骨子里其实是个很固执己见的人,认定什么,就绝不放手。但这一刻,顾西凉发现她与某个人,也并不是那么相像。比如身高,亦舒起码高她半个头。比如笑容,亦舒向来是很淡的,从不会有如此清脆的笑声。
  看吧,她猜测就会是这样,有过再亲密的行为过后,顾西凉依然是独自安眠。阮恩睡不着了,就一个人回想顾西凉吃醋的神情,觉得好可爱。其实一点也不可爱,如果外人看了应该会觉得那是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时刻,可在阮恩眼里,那就是世界上最可爱的表情。
  他是在乎自己的吧?一定是的。
  想到这里,阮恩就大起了胆子,悄悄地往顾西凉身边靠。一点一点,直到自己与他的背部紧贴,感觉到一阵冰凉的体温。正好顾西凉一个侧身面向阮恩的背部,手一搭就放在她的腰上。阮恩只觉得身体里闪过一阵电流,然后她像怕他又突然收手似的,匆匆往他胸膛靠。两人就一直维持这个姿势入睡,直到第二天太阳高照。
  这次倒是顾西凉首先醒过来,感觉到怀里有东西,低头便看见阮恩的睡颜,两脚还蜷缩成一团,像只乖巧的猫咪,本来想把手抽开,却又突然不忍心打扰她。而且他惊讶地发现,醒来有人在身边的感觉,好像不错。
  假期安排是七天,期间二人还去过海龟岛,是一座面积为五百英亩的私人岛屿。岛上的住处是富有异域特色的草屋别墅。阮恩兴致勃勃地拿出相机拍风景,最重要的是她想与某人合照。顾西凉却不喜欢照相,两人的婚纱照他都是没什么表情,阮恩也不好勉强。顾西凉还是感觉到她的失落,想着反正就一次,满足她好了,于是二人每去一个景点都拍照留了念。
  可顾西凉几乎都沉默着脸,唯独两张。
  一张是阮恩拼死拼活要他笑一个,便笑了,也只是很僵硬地扯起嘴角。一张是真正的开怀大笑,因为阮恩拿着相机请求路人拍照后,便兴冲冲地朝他奔去,不料却左脚绊右脚向前扑倒了。顾西凉去扶她起来,骂了句“傻”,本来是忍俊不禁,最后还是忍无可忍地笑出了声。阮恩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重要的还是在他面前,立马恼羞成怒一拳打在顾西凉身上,拍照的路人很会抓拍,这一幕就永远地被封存下来。后来阮恩多洗了一张,把它放大表框,取代了婚纱照挂在卧室墙头。
  短短几天,韩通的老当家韩再云猝然病逝,江山易主,公司由大儿子韩裔接手。
  飞回台北,顾西凉就接到陆成的电话,说原本与韩通的签约被搁置了。顾西凉只陪着阮恩回家打了个转身,洗澡,换了衣服就又出了门。阮恩正在卧室收拾行李,听见关门声匆匆跑下楼,人早就不见了踪影,还是咬着唇小声地问出了一句:“晚上回来吃饭吗?”
  与韩通的总经理约好时间见面,顾西凉却迟到了,不否认他是故意将董事会议延长。本来与韩通的合作谈得好好的,却说停就停,他觉得对方极其不礼貌,以牙还牙一向是顾西凉做人的原则。如果真有必要的话,他应该会考虑令找下家,虽然韩通的让利似乎比任何一家都多。
  到达餐厅,陆成在车里等,顾西凉被服务员引至包间,却发现对方来的是个女生。顾西凉认得,那是韩再云的小女儿韩敏。他双脚门也未踏入,转身欲走,女生却发现了他,几步跟上去。
  韩敏毫不掩饰对顾西凉的好感,甚至直接提出如果他愿意和她交往,与顾氏的合约就马上签订。顾西凉闻言嗤笑一声:“我想我们没有谈下去的必要。”继续往外走。
  韩敏没想到自己被拒绝得那么彻底,她知道顾西凉已经是有妇之夫,也想过可能会是这种结果,但没有想过对方只一句话就拂袖而去。她恼了,加上平常习惯大大咧咧,韩敏见顾西凉走出去,也提上小皮包跟着往外追,在餐厅门口就突兀地一把挽住顾西凉。
  “一点也能不考虑下?”
  顾西凉扯下环在自己臂膀上的手:“韩小姐,自重。”
  餐厅正好有记者,便将韩敏挽着顾西凉手的一幕拍了下来,韩敏依然我行我素,却一再被拉开。一辆莲花在餐厅门口急刹下来,韩敏看见来人,立即上前去挽住男人的手,对方满脸笑容。
  “福伯打电话说你还没有回家,手机也不接,今天这么好兴致约会?”
  韩敏不好意思地脸红,抓住韩裔的胳膊摇,带些娇嗔地喊:“哥。”
  顾西凉不再想过多逗留,对韩裔点头致意后往陆成的方向走,不料却被叫下。
  “顾总不好意思,舍妹硬要我给你们单独相处的机会,可否再抽些时间?”然后韩裔拍了韩敏的手,“你先回家。”
  韩敏却不依地嘟嘴。随即看见韩裔睨她的眼神,还是妥协了。临走之前对着顾西凉的背影喊:“我不会放弃的!”
  韩家素来清白,可独儿韩裔却是个例外,对方的身世顾西凉没有兴趣,他是直觉地不想与韩裔有过多来往,他做正当生意,只做正当生意,起码在他从商的几年来,这一直是自己坚持的原则。商业聚会上二人见面,也只是很平常的寒暄,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互相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二人从座位上坐下,对视却不发一言。
  “难道你不想知道我究竟有什么事?”
  韩裔本不想问,外头的人称他笑面,他也确实担当得起这个称号,只是顾西凉给他的感觉太平静了,平静到几乎可以让他自己都忽略掉自己。
  “哦?韩兄今天不只是想跟顾某叙旧吗?那不如开门见山?”
  “城西的地皮听说顾氏有兴趣,并在家父生前曾签订一份草约,现在准备正式签约?顾兄请恕我直言,最近已有很多家公司与在下电联过,出的价格比顾氏高出好几倍,我没有道理眼看着到手的肥肉溜走。”
  “那只能说明顾某与韩总的缘分不够,期待下次机会。”顾西凉淡然地点下头。
  韩裔闻言反而又吃惊了一小下,刚正式接手公司那一天他就看过合约,顾西凉出的价钱居然与他最开始对工程的预算差不了多少,果然是人精。当初韩再云在位的时候看中的是顾氏的潜力和领导者的才能,可现在他就真的没必要放着更好的路不走,去做没有太大油水的买卖。而此刻看见顾西凉一副了然的表情,他反而笑得开怀:“你是我见过最镇定自若的人。”
  顾西凉有些意外:“过奖。”
  那笑容是棋逢对手的惊喜,顾西凉的确值得他深交,出于远大利益,或是其他。于是韩裔深虑再三,最后才道:“顾兄,正式的合约我会签好字,三天内送到顾氏。”
  顾西凉不去深究韩裔突然的转变,只礼貌地回笑握手:“合作愉快。”
  多个朋友多条路,尤其是多个像顾西凉这样的朋友。你可以称之为利用,但不能否认世界上真的有这回事,拥有相同磁场的人,在见对方的第一眼总会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虽然告诉过阮恩自己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但她仍然一意孤行地做了。顾西凉看见餐桌上的荷包蛋,不由得皱了眉,他不喜欢吃鸡蛋,包括对蛋糕都不太钟爱,这个习惯和亦舒一样,莫名就不喜欢那种味道。又陷入回忆中。阮恩却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同,只一个劲地拉他坐下,顾西凉却开了口:“你吃吧,我不喜欢鸡蛋。”
  阮恩却好像一早就清楚:“我知道啊,可是鸡蛋的蛋白质高有营养,你该学着吃才是。你尝一下,我里面放了葱花,很香的。”
  顾西凉看着递到眼前的叉子,听她这样说还是一小口咬上去,嗯,味道将就。
  门铃响,顾西凉上楼换衣服准备去公司,阮恩去开门,每天都有人差不多这个时候固定送报。
  顾西凉下楼的时候,她正在厨房收拾刀叉碗筷,桌面上的报纸被翻在第二版,上面是大大的标题。
  “顾氏执行总裁,家花不及野花香。”
  阮恩从厨房出来,在门口差点碰到顾西凉,吓了一跳。
  她说:“你怎么还不去上班?”
  顾西凉却道:“你怎么不问?”
  阮恩见他眼神轻描淡写地瞟了下桌面上的报纸报纸,随即展颜:“上面照片的时间是八点二十多分,你九点左右就到家了。如果真有什么,我只有佩服你的速度。”
  顾西凉不言。
  “还有你看,照片上你明明一脸烦躁的样子,手应该不是去牵那个女生而是要拉开她吧?你讨厌人碰你的时候就是这副表情。最重要的是,我相信你。”
  顾西凉无话可说。
  她说什么,相信?还将他的表情揣测得那样准确,顾西凉这样擅察的人不可能一点也看不出来她的心思,更何况阮恩从没想过要隐瞒。她是他的妻子,他是她的丈夫,她想对他好,仅此而已。顾西凉不知道阮恩对自己的感情,好还是不好。他娶她的初衷只是想有个人在身边,缓解对亦舒的思念。
  此刻他的脑海里却有念头一闪而过,面对这个口口声声相信着他的人,顾西凉有预感。总有一天,他会亲手摧毁她所有的信任,手起刀落,毫不留情。
  天气已经开始变得腻热,禾雪端着大大的方块物体下了车,吩咐司机不用等了,然后才自己拖着那庞然大物按响了门铃。阮恩打开门还未看见禾雪的脸,就听见对方的声音。
  “以后这种事我是打死也不干了,叫顾西凉付我劳力费!”
  阮恩赶忙接过,不重,只是体积有点大,拿着不顺手。那是她和顾西凉在斐济的合照,偶然听禾雪说认识某某影楼的经理,那家技术制作的效果不错,阮恩才拜托了禾雪拿去将合照表框放大。
  照片上的顾西凉因为她的迷糊而笑得欢快异常,以至于后来阮恩仔细查看,才发现原来顾西凉是有酒窝的,因为他平常都不笑,所以她才从未发觉。
  禾雪一进门就瘫进了沙发里,端着阮恩递过来的冰水猛灌,然后去帮着阮恩将墙上的婚纱照换下。两人东拉西扯半天,禾雪就坐不住了,非要阮恩去逛街。阮恩被缠得没办法,叫禾雪在楼下等自己,她上楼去换衣服。
  门铃又叮咚地响起来,禾雪跑去开门,却看见来人是一个女生,她迅速把脑子翻了个遍,才确定她和阮恩都不认识这号人物。刚准备开口,对方却抢了先,小泼辣的样子。
  “你就是顾西凉的老婆?”
  禾雪一听这开场白如此直接,立马就想起了电视剧里小三上门的情景,对阮恩的捍卫欲一下就了冒出来,所以语气带着不善地问:“你是谁?”
  韩敏素来不喜欢文字,对于满篇密密麻麻的小字更是不喜爱,所以报纸她从来不看,也理所当然不清楚顾西凉的老婆长什么样子,之前三番五次被顾西凉直接拒绝掉,千打听万打听才得知他家在这里,于是她怀着好奇又妒忌的心态找上门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能收服那颗不羁的心?可她一听对方不善的语气,就更加不满起来。然后仿佛自己真和顾西凉有什么似的,满脸耀武扬威地对着禾雪道:“可不可以谈谈?”
  闻言,禾雪望了楼梯一眼,发现阮恩还没有下来,随即淡定地点了点头。
  谈谈是吧?我看你要翻出个什么天。
  “家里不方便,外面找地方。”
  走出门,从包包里摸出手机给阮恩发消息:临时有事,你先在家啊,等等联系。
  阮恩下楼发现已经人去楼空,很莫名其妙,短信就嘀嘀地来了。看完内容后,她关掉收件箱,接着打开电视机胡乱地调台,殊不知一场唇舌大战正在开幕。
  禾雪悠然自得地咬住吸管大大地喝了一口饮料,坐在她对面的韩敏却要疯了。这女人,这女人,无论自己说什么,居然一点反应都不给她!
  “听说你是孤儿?”
  “对。”
  本想用这样敏感的身世打击对方的自信,不料只得到个淡然无比的“对”字。
  “麻雀变凤凰的戏码,看来女人都喜欢啊。”
  “那是,这真正的凤凰哪有那么多啊?最怕的是有人本来是乌鸦,还顶着凤凰的头衔到处耀武扬威。”
  韩敏再傻,也听出了禾雪口中的乌鸦指的就是她,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保持大家闺秀的风度,镇定,镇定。她添油加醋地使出最后一击:“你知道我和西凉的关系吧?”
  岂料禾雪一脸惊奇地说:“哦?难道你刚刚说的麻雀就是指你自己?”
  韩敏被自己的话反将了一军,再也忍不住地正欲发作,韩裔的声音却在她身后响起:“敏敏。”
  韩敏仿佛看到了救星,本来就在顾西凉面前受了气,没想到此时在这个女人面前也差点自尊全无,她觉得委屈无比。一手指着禾雪,像小孩子告状的话就脱口而出:“哥,她欺负我!”
  禾雪最开始很有怒气的,她以为顾西凉真的对不起阮恩,可听见来人没有底气的问题和心虚的表情,她立马反应了过来。顾西凉又不傻,真要做了什么,怎会任人有机会找上门来?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只是女孩幼稚的问题和讽刺,她觉得还蛮有趣,才会一直陪着她玩游戏。
  来人她倒觉得眼熟,隔了半天才想起来顾西凉公司最近好像就是跟他有合作,传得个满城风雨,什么强强结合锦上添花什么的,那报道占了满满两个版面。
  听见女生撒娇又委屈的语气向来人告状,禾雪反而一愣,不自觉地脱口而出:“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她一没恶语相向,二没上前动手,甚至对方的问题都是有问必答。只是韩敏怎么玩的过她的文字游戏?对于韩大小姐来说,这大概已经算是很大的侮辱。
  “你有!你有!我说什么你都不理,这就是欺负我!”
  禾雪终于“噗”地笑出声,随即就见男人的目光扫了自己一眼,眼神仿佛刀子般凌迟着她,这才收起笑脸。
  “那是我刚刚没反应过来,要不你重新问?”
  岂料韩敏还当真问了,禾雪也就当真回答她。
  “第一,我不是孤儿。第二,我的确很喜欢麻雀变凤凰的戏码,我小时候最喜欢扮这种家家酒了。第三,我不清楚你和顾西凉有什么牵连,可那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他什么人,如果真要拉上点关系,他该算我小姐妹的内人?”
  韩敏闻言就真有了吐血的冲动,敢情她根本弄错了对象,还被人像傻子样玩了一圈。禾雪陈述完毕,悠闲地拿起桌面的手机给阮恩发短信:搞定,百盛楼下等。
  她站起身准备往外走,经过韩裔身边的时候却被拉住了手,禾雪回头。
  “干吗?很荣幸与韩小姐共饮,账我结就好,不用客气啊。”
  她抬起脚要走,对方的手依然没有放开的意思。她感觉到他用的力道不大,却透露着坚定。
  韩裔看女生在自己眼前耍尽了嘴皮子,他也觉得韩敏的行为很幼稚,无奈胳膊肘总得朝里拐吧。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却自不自然地带了些挑衅的口吻:“那舍妹受的委屈,小姐是否也应该一块买单?”
  禾雪倒没想到韩敏背后还有个这样富有攻击性的角色,她稍稍后退,战斗力被彻底挑了起来。
  “阁下的意思是让我道歉?”
  “不错的建议。”
  “如果我说不呢?你就不让我走了?”
  韩裔挑眉,不置可否。
  禾雪却说:“你不会。”
  韩裔依然不回话,继续等待她的下文。
  “你不会。怎么说你也是有头有脸的公众人物,在这样的公共场合强制扣留一个弱女子,你猜传出去会有什么影响?还有,管好你聪明伶俐可爱天真的小妹!什么不好做,偏做那棒打鸳鸯的损事?人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段婚,小心遭报应。”
  韩裔从禾雪口中听出了明显的威胁,他还没遇见几个敢威胁他的人,这女人,居然。于是握着她手的力道不自然加大,语气也严肃起来:“你敢威胁我。”
  禾雪没有感觉危险的气息,反而将脸凑近韩裔,矮了起码半个头的身子也倾上前去,笑颜如花。
  “你猜我敢不敢?”
  韩裔看着她逼近的青春的面庞,一下就觉得自己幼稚起来。怎么跟一个不懂事的小女生计较?于是他重新镇定地淡笑着放手:“好啊,你想做什么呢?韩某随时恭候。”
  禾雪往大门退进几步,抬手摸了摸自己被放开的手腕,嘴里依然不饶人:“怎么敢让韩公子等?”语气轻佻。
  韩裔尚未明白过来,禾雪已经跑出了咖啡厅,想着她该是真怕了吧,他不禁暗笑。可下一秒却听见韩敏惊呼的一声:“哥,你的外套!”
  韩裔低下头,才发现西服的下摆被人划了长长的口子,这才明白过来禾雪最后的那句话。
  弱女子?
  阮恩看见禾雪下楼时,正表情有些后怕地双手拍着心坎。她朝她打招呼,然后向前走了大概五步,却被突然出现的几个黑衣人不客气地“请”上了路边的房车,甚至来不及呼救。
  路过的行人都侧了目,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多管闲事。禾雪呆了,眼睁睁地看着阮恩在自己的视线里被拉走,轿车呼啦地从眼前开过,这才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她没有顾西凉的电话,第一反应是打给漠北,伸进皮包里摸电话的手却有些不稳,好半天才找到自己那款米白色翻盖手机。
  一直是嘀嘀的长线音,几乎在禾雪就要死心挂断的时候,电话才终于被接通。漠北应该还在睡梦中,声音听来有气无力,他不耐烦地拿起电话就嚷嚷:“大清早有病吧!”
  禾雪闻言是又气又急,对着电话就一阵狮吼。
  “这还大清早?你一夜春宵宵傻了吧你!我在百盛楼下,限你十分钟出现,十秒内联系到顾西凉,否则我灭了你!”
  漠北一听禾雪的标志性亮嗓,本来前一刻还在半醒半梦之间,后一刻立马精神就抖擞了。
  “别啊,你先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不问还好,一问禾雪就更慌了,她来不及陈述事情的前因后果,只吐出最核心的词汇——
  “阮阮被绑架了!”
  漠北和阮恩只有在婚礼上有过短暂的交谈,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禾雪口中的阮阮是谁,而且和顾西凉有什么关系?等等,顾少爷家的媳妇儿好像就姓阮,难不成?漠北一个激灵差点从床上翻下去,还好旁边睡着的女人拉了他一把,他推开借机压在自己身上还想兴风作浪的裸女,边起身手忙脚乱的穿衣服边捡起地板上的手机对禾雪说:“你别急啊!我马上叫人去打听,究竟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禾雪听见他的允答并没有因此放宽多少心,只对着电话叫:“你还有七分钟!我要是再看不见你人我就在你头上动土!”
  顾西凉接到电话也迅速赶了过来,一到现场就看见漠北被训得惨无血色的脸,正被禾雪憋着一个劲地用电话打听消息,他不禁生出几分好奇。漠北属于沉不住的那一类型,有气当场就要发出来,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什么,大爷我就是不爽!没想到这个禾雪还把他吃得挺死。
  相比起二人的焦急,顾西凉反而显得异常冷静,只叫禾雪重复了事情发生的经过和那群人的样子。
  生意上得罪了谁是很正常的事情,他想过有人伺机报复的可能,但又很少有人不知道,除了是顾氏的领导者,自己也因着外公的原因被推为了下一届台北商会主席的候选人。所以稍微有头脑的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刻不明智地将自己送到枪口面前来。
  外公?
  这个名词突然地在顾西凉脑子里冒出来。昨天晚上接到陆成的电话,说开车经过顾宅发现一片灯火通明,会不会是老太爷回来了。顾西凉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终于不再无动于衷,发号施令般地道了句“上车”。
  禾雪不知所以地被漠北塞进后座,看顾西凉的神色,他应该知道了对方是谁。漠北坐在副驾驶,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好久没遇见这么刺激的事了,今天大爷要大开杀戒!我倒想看看谁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顾西凉闻言,原本注视着前方的视线就转过来,若有所指地扫了漠北一眼。
  禾雪也忍不住一巴掌朝他头上拍去。
  “我一听见你嘴里冒什么乱七八糟的成语谚语就浑身发麻,你能不能正常点?”
  车子被全封闭的摇上了墨黑的防弹玻璃,阮恩望一眼坐在自己对面那几个不发一语的黑衣人士,没有了最初漫无边际的害怕。一路上,她能感觉到他们没有恶意,她只是不知自己身在何方,有些忐忑。加长林肯在一个小停顿和平缓的转弯后终于停下来。西装革履的几个人先下车,然后低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阮恩从没有来过这里,理所当然不知到底是谁要找她,有什么事。她站在他们中间,脚步缓慢地穿过复古的栅栏大花园。被引到正厅后,抬眼便看见一个几乎白了全发的老人。看年龄是真的很老了,整体却透露着威严和硬朗。阮恩不知是该先问如何称呼,还是该先问有何贵干?两样都似乎不妥吧,对方的眼神好像就快要将她看穿。
  正前方座位上的人终于开口,言辞快速而犀利:“最近七天收益和失利最多的是哪两家公司?各自股票的涨跌幅度大小?目前什么行业在本市最具有发展潜力?顾氏今天的开盘和收盘价是多少?”
  阮恩被对方口里的商业名词唬得处在原地。这算什么情况?被莫名其妙地拉上车,被莫名其妙地带到这里,现在又被莫名其妙地问了一连串她根本无从下手的问题。想诚实地说“我不知道”,“我”字才刚出口就被老人抢白。
  “连这些基本的商业常识都不懂,怎么能辅助自己老公的事业更上一层,怎么有能力当好我的外孙媳妇。”
  西凉将车一路开进院内停下来,便看见三三两两的佣人脚步匆忙地来回,心里确定了百分之九十。
  禾雪快速下了车,漠北也跟着下来环视四周。
  “到这儿来干吗?”
  顾西凉带着禾雪径直往大厅走,听见漠北的问题后迅速转身,抬脸给了他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语气充满调侃:“你不是要大开杀戒吗?罪魁祸首就在这里。对了,需不需要菜刀什么的,我吩咐人帮你拿。”
  “你的意思是……”
  漠北接下来的话就不敢说出口了,深怕一个不小心就被他乌鸦嘴说准。
  阮恩只在电视里看过这样的情节,女主角与男主角的结合饱受挫折和家人的反对。她也想过见顾西凉外公的时候要穿什么样的衣服,说什么体面的话,要举止得怡笑不露齿,可现在的情况却大大相反。她不仅穿着平常行为木讷,就连对方的问题也一句都回答不上。
  很无助。
  突然听见门外有人声音洪亮地喊了句“二少爷”。
  阮恩回过头就看见了顾西凉,身后还跟着禾雪与漠北。
  那一瞬间,她居然想哭。
  父母在顾西凉十二岁的时候遭遇了空难,他只余下两个亲人:不言苟笑的外公,和比自己长三岁的大哥顾任。
  外公周子宁,年轻时候也是世家子弟,固执己见,不愿按照家庭的安排去经商,一声不响地去从了军。凭着过人的机智,赤手空拳地走上了从政的道路。后来时局震荡,周子宁才辗转来到这里安家,结婚,生子。因为善于交际,手腕又强硬高明,短短几年官级便一跃再跃,成为政界的后起之秀。
  至于顾任。如果没有何亦舒,他便是顾西凉除外公以外,最崇拜的人。做事沉着果断,哥伦比亚大学金融系毕业不到一年,便与当地的朋友合资,成立了属于自己的公司。
  顾西凉从懂事开始,就常年与外公生活在一起,所以后来的他也承继了许多周子宁的脾性。想解决一个人,更要学会不露声色,抓住机会找对方的软肋。
  要么礼让三分,要么斩草除根。
  顾西凉上前将阮恩稍微往自己身后拉,接着恭敬地叫了声“外公”,却换来对方的勃然大怒。
  “谁是你外公?你的终身大事我居然还要从别人口中得知,你是存心要气死我?你怎么就不能像你大哥那样让我省心!”
  仓促地娶阮恩,顾西凉后来也的确觉得自己不够成熟,只为了一时的惊艳,没有考虑周全。他本来心存不安,可一听见周子宁提到顾任,脸就马上沉了下来,语气冷得要结冰。
  “不要拿我和他相提并论。”
  周子宁微怔,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难道你准备和他老死不相往来?怎么说你们也是嫡亲的兄弟,为了一个女人不值得!”
  顾西凉却冷着脸继续淡淡地反驳。
  “您当初不是也为了一个女人,和外婆相敬如‘冰’了一辈子?”
  一脚踩到周子宁的痛处。
  这不就是他教出来的吗?要么不出手,要么下狠手。周子宁气得抖起来,踱步下来,右手里的拐棍就朝着顾西凉方向挥。他也不闪,闭了眼等待责罚。漠北见阵仗不对,想去劝又不敢,这周老爷子的厉害他可是真见识过的。
  从顾西凉十九岁开始,除了何亦舒,再也没有人让他见识过爱情的样子。初初见面,她淡然说话的方式,微微上扬的嘴角,逆着光对他说的那句:“大二的顾西凉?我知道你,艺术系才子。”
  对何亦舒的感觉就热血沸腾起来,是一场青春的海啸,她给了他所有那个年纪该有的悲欢起落。
  “大一新生,T大中文系历史最高分的何亦舒。你也差不到哪里去。”
  她知晓他,他亦知晓她。千言万语何须再道,唯有诗情画意地一句,原来你也在这里。牵手就变成很顺理成章的事情。
  顾西凉也许永远都忘不了那个恶俗的场景,顾任环着何亦舒的腰上了那辆黑色奔驰,他去拦、去问、去顾任的公寓楼下等,却只换回对方的一个好聚好散。
  “西凉我爱你,可爱情并不能成为我的终生信仰。你有你的梦想,做个只忠于自己内心的流浪艺术家,难道我们要双双去沿街卖艺乞讨吗?我是穷人家的孩子,只能凭借自己万分的努力才能让自己过好,世俗的一切诱惑我也抵抗不了。你不理解,是因为你从来没有受过钱的苦,你见识不到它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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