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
吃完饭山口去结账,苡米才有时间对南澄解释:“那个富二代原来有老婆,还有个两岁的私生子,我一怒之下就蹬了他。山口是我的客户,这半年来所有业务都在我这办的,他账户上的数字我比他妈都清楚。”苡米毕业后在一家商业银行做大客户经理,这个工作能结识不少权贵,这些年她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有的是从客户变成了男友,有的是从男友变成了客户——不过后来通通变成了前男友。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南澄问。
“三天吧……不对,四天。”苡米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我周二分的手,周三和山口在一块的。日本人就是无趣点,对我倒是不错。”
“不会有点心理障碍嘛?”南澄从小就是好学生,历史尤其不错,八年抗日战争,惨绝人寰的南京大屠杀,她几乎能将课本内容倒背如流。
南澄的话让苡米乐得花枝乱颤,眼角都笑出泪来。“你还真是个孩子啊,太有意思了!”她小心抹着眼角的泪,不让眼线花掉,“侵华战争又不是山口发动的,况且我只是和他恋个爱,花点他的钱,也算为祖国拉动了点GDP啊。”
苡米就是这样,无论有理没理,她都能说得振振有词。南澄还想说什么,看到山口走过来,就闭了嘴。
吃完饭,苡米拉着南澄又去逛了新开的名品商厦,Gucci、Prada、Celine……但凡她多看了两眼,摸了一下,山口就会问她:“想要吗?想要我送给你。”
苡米笑颜似花,娇媚无比地对山口说:“哈尼,你对我真好,我爱死你了!”她也不贪心,明明可以狮子大开口,最后却只是买了只Celine Luggage系列的最新款手袋。
山口还很贴心地挑了只钱包,准备一并买了单送给南澄,在她的再三婉谢下才作罢。
“他对你真好。”在洗手间里,南澄对苡米说。
苡米对着镜子补妆,抿了抿鲜红的嘴唇说:“好?也就这几天光景吧。哪个男人对漂亮的女人刚开始时不是这样豪气,一掷千金只为博红颜一笑,但最后还不是弃之如敝帚。女人呐,就像朵花,开在别人的花园里真是各种好,摘下来握在手里了,就觉得烦人,都没处搁。”
苡米谈过很多次恋爱,每一次看似轰轰烈烈,全身心投入,她信仰爱情,无爱不欢,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对于爱情,她是多么悲观。所以趁着年轻,用力的消费它。
“总有个不一样的人,在什么地方等着你,想要好好揽你在怀里,对你如珠如宝。”南澄说。
苡米哈哈大笑起来,媚眼如丝地望着南澄说:“亲爱的,你在讲童话故事吗?我可从小就不爱看童话。”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你不多要点,刷爆他的卡?”南澄问。
“聪明的女人无论心里多么贪婪、刻薄,姿态都要好看。欲擒故纵你听过吧?哪怕我就是爱他的钱,也不能让他无比确定的知道。”苡米简直就是个两性专家,可是太明了这种“游戏规则”的人,往往是玩不好游戏的。
南澄和苡米又逛了一会儿。在LV门口,苡米突然拍拍她的肩膀指着前方走出电梯的某个男人说:“你看,那个人像不像顾怀南?”
南澄胸口一滞,眼神慌乱地递过去,果然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男生背影,穿着浅灰色运动帽衫,脖子上挂着硕大的白色耳机,背了一个鲜亮的嫩黄色运动包。他不是顾怀南,顾怀南比南澄大一岁,今年应该25岁了,而那个男生顶多18岁。
“不像。”现在的顾怀南应该是个英气的男人了吧,而对方明显还是个少年。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没和顾怀南谈一段。”苡米勾着南澄的手臂在她耳旁轻声说道,“他那时候只喜欢你,我其实有点生气呢。”
“他有喜欢过我吗?”南澄不自在地瞟了苡米一眼,又看向别处。
“哎哎,你这么撇清就没意思了啊?那时候我们沪嘉一中谁不知道顾校草‘弱水三千’,只取你这‘一瓢饮’啊。”
苡米的调侃唤醒许多回忆,一幕幕,似像电影回放的镜头扑面而来,南澄的心里一阵阵揪紧,脸色也变得愈加难看。“你别说了啊,再说我就要翻脸了。”
“好好好……不说不说。”苡米知道自己失言,连忙哄着南澄,之后的时间里也非常识趣的没有再提那个名字。
他们离开时坐观光电梯,从顶楼直达底楼,南澄无神地望着透明玻璃幕墙外灯火辉煌的整座商场。
4楼、3楼……在1楼和2楼的上行扶手电梯上有个穿西装的男人,侧着身体在和身旁的朋友聊天。他最初会吸引南澄的目光,是因为他站得很直,挺拔的像棵树般,只一个背影就散发出强大的气场,应该是非常有自信的人吧。
她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然后他微微侧过身体,像是向身后的方向望了一眼——南澄突然怔在那里。
……世界上真的会有那么相像的两个人吗?还是,他就是他?
穿西装的男人上楼,消失在南澄的视线里,而观光电梯的门打开,她的一楼到了。
苡米推了推南澄,问:“怎么了你?”
南澄有些失魂落魄的:“没事。”是没事——能有什么事?就算顾怀南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也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他们在十八岁那年的夏天就形同陌路了。
但即便心里十二万分清楚彼此的关系和立场,南澄还是在那天晚上失眠了。她躺在熟悉的床上,望着窗台上的白色窗纱被风吹起,又轻轻落下,像一只白色的鸟儿张开羽翅,又缓缓收拢。每一次,她总以为会在窗纱落下时看到靠着窗台看星星的少年的背影,每一次,她总以为那个少年会背对着她问:“南澄,你能不能认出猎户座?”
南澄仅有的天文学知识全部来自那个就算在想象中也不会回过头来的少年顾怀南,他教会她观察猎户座,可是她直到很久之后才知道,那个关于猎户座的悲伤神话故事,原来正是她和他故事的预演。
在少年时代那些人云亦云的人印象里,顾怀南如韩青描述的那般是个纨绔子弟,嚣张暴力,可是在熟悉的朋友眼里,他是讲义气的兄弟,大方爽朗——而在南澄心里,他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顾怀南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南澄还是很难给他下一个准确的定义。他就像武侠小说里那些亦正亦邪的异类,无法概括,无法分类,大多时候处世为人只凭心情,不依道德准则。
南澄是那种最喜欢遵守规则的人,读书时是听话的好学生,毕业了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她过马路只走斑马线,并且对面路灯永远得是绿的;去食堂吃饭米饭永远打二两,配菜永远是一荤两素;所有的裙子最短不超过膝盖以上十公分,所有的T恤都以举起手不会露出肚脐为最短长度限制;看到陌生人哪怕再讨厌也能微笑,最生气时的言辞也不过是“给我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在该学习的年纪努力学习,在该恋爱的年纪正正经经地交男朋友……
她的生活按部就班,规规矩矩,鲜少有意外,她也几乎从未踏出过安全生活的范围之外。
她和顾怀南,显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南澄很自然就被顾怀南吸引了。她倾慕他身上那种雨后青草般清新的气息,鲜嫩的,翠绿的,充满了勃勃生气和各种可能;她喜欢他笑起来时挑着的眉毛,两边弧度不一的唇角;她甚至有时明知道他是错的,却还是为他离经叛道的勇气而倾心——那都是她所没有的勇气。
南澄永远不知道他下一秒会带给她怎样的惊或者喜。顾怀南之于她,就像一场永远无法猜透结局的冒险,明明她害怕所有未知和不确定,却偏偏喜欢他所代表的无数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