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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三章

 

  
  当年的日本陆军将校里,像尾高这样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还有很多,由于实在找不到“立功”的机会,他们甚至不得不铤而走险。
  
  比如一个叫长勇的家伙,曾是参谋本部的参谋。1931年10月,参谋本部的一批少壮军官阴谋发动政变,建立军人内阁。长勇赫然就在其中,他不仅是指挥者之一,预设的军人内阁里还有他的席位,乃“警视厅总监”。
  
  政变不幸中途流产,沦落为“十月事件”,长勇受到审查,并被从参谋本部驱逐出去,下放到了部队。
  
  又如田中隆吉,没他煽风点火,“一•二八”淞沪会战恐怕还打不起来。那时田中是驻上海的副武官,为了给陆军找到出兵上海的借口,他不惜使出各种下三滥手段,什么打伤自家的日本僧人,焚烧工厂,无所不为。之后的绥远战役,在满蒙军背后摇头晃脑、指手画脚的也是这位仁兄。
  
  长勇、田中都在第19师团,前者为步兵联队长,后者为山炮兵联队长。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名叫佐藤幸德的联队长,最受尾高信任和器重,而且同样属于冲动型。
  
  可以这样说,第19师团就是日本军人中不得志者和冒险家的乐园。这群渣渣聚一堆,就跟干柴似的,全仰着脖子等火星上身呢。
  
  如果军部高层铁板一块,纵使他们等到心焦掉也无济于事,问题在于,军部根本就不是一块铁板。
  
  主张息事宁人的主要是板垣征四郎、载仁这些军队高层,所谓“既得利益者”,做什么都瞻前顾后,现在既遭天皇斥责,差点丢掉乌纱帽,也就不愿再去冒险了。稻田等处于中低层的少壮派可不一样,对他们来说,冒险就有机会,不冒险就一点机会没有。
  
  稻田改变不了高层的决定,但没人能堵得了他的一张嘴。他一直在背后唠唠叨叨,闲话一大堆,其主旨自然还是论证作战有理。
  
  论据之一,不打仗还能成名,此事古难全。第19师团长驻朝鲜,缺少实战经验,正好利用这次机会,让第19师团接受锻炼,从而一夜成名,把它打造成对苏作战的第一兵团。
  
  论据之二,好人要好到不像人,坏人也要坏到不像人。不给苏军一点苦头吃吃,以后边境事件还会有增无减,而第19师团的将佐们正是“坏到不像人”,可以痛扁苏联老毛子的最佳人选,如果说他们还完不成对苏作战的任务,日军里面就再也找不出更合适的了。
  
  一百个人眼中有一百个哈姆雷特,所以稻田的“坏”不是指缺点,而是优点。别人说尾高鲁莽,稻田就说他大胆果断,敢作敢当,乃最可贵的“纯武人性格”。对尾高以下的长勇、田中、佐藤,稻田也是赞不绝口,称为豪气干云。
  
  稻田的言论是朝着高层发的,可惜上面不屑一顾。比如板垣,当初就是靠策划“九一八”冒险上位的,也正因为如此,他比较能看穿稻田等人的用心,无非“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想靠冒险一夜走红而已。
  
  板垣属于过来人,持的就是过来人心态:你们的心情完全可以理解,但是你们得明白一个道理,钻石恒久远,多了不值钱,第一个冒险成功了,不等于第二个、第三个就能复制成功。
  
  稻田的话触动不了高层,然而当传到第19师团耳朵里时,效果却完全两样。
  
  参谋本部有一个作战参谋到张鼓峰视察,把前后经过,特别是稻田对作战的支持,一五一十地透露给了尾高。尾高如遇知音,腰杆一下子硬了起来。
  
  按照“朝鲜军”中村司令官的命令,第19师团主力应于7月28日前返回原驻地朝鲜罗南,尾高却迟迟不愿回撤,一直拖到7月29日,实在拖不下去了,他才被迫下令撤兵。
  
  主力走了,就连师团部也回了罗南,只有作为师团长的尾高还留在最初部署的位置上,仿佛在等待着什么意外发生似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这天早上,尾高突然接到侦察报告,约有十名苏联兵开始在沙草峰南面构筑工事。
  
  沙草峰是位于张鼓峰以北两公里的一座隆起山峰,高度尚不及张鼓峰,但张鼓峰属于“界限不明地区”,沙草峰则是苏方承认的“满洲国”领土。
  
  尾高眼前一亮,立刻来了精神: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干它!
  
  边斩边奏
  
  中村在下令第19师团回撤时,曾让尾高留下少部分兵力,以加强国境守备队。尾高便以此为由,认为自己也拥有边境管辖权,他下令守备队出兵,将沙草峰的苏军驱逐出去。
  
  当天下午,守备队派出两个小队,分路向沙草峰进击。沙草峰上的苏军一看这么多日本兵涌了过来,赶紧溜之大吉。
  
  守备队完成任务后,即返回驻地进行监视。隔了一个半小时,又有八十名苏联兵在坦克的掩护下重新回到了沙草峰。
  
  阵势越来越大,守备队不敢再随意进击,双方形成对峙,你望我、我望你地僵持到了晚上。
  
  那边厢,“朝鲜军”司令部已接到尾高的报告。中村及其幕僚们熬了一整夜,推敲来推敲去,迟迟难以作出决断。到30日凌晨,中村终于得出结论:不能扩大。
  
  下午,参谋本部的回复电报也来了,与中村不谋而合。
  
  两份命令都到了尾高手上,却是负负得正:不能扩大加不能扩大,等于扩大。
  
  尾高并不是无脑,知道违抗上级命令是什么后果。不过他同样清楚另一个历史经验,那就是如果你赢了,即便背道而驰也没什么了不得,相反,一不留神还有成为英雄的可能。
  
  比如驻东北的关东军就是个再好不过的例子。一直以来,关东军始终我行我素,也没见上面拿它怎样,反而是“九一八”的冒险成功,使这个原本只属于警备性质的驻屯军炒热了名气,并一步步走向“辉煌”。
  
  显然,赢才是关键,抗命是其次。
  
  可是苏军毕竟不同于张学良的东北军,中村为此焦虑了一夜,尾高也思考了一天一夜,都在想有没有赢的可能。中村认为没有,尾高则认为有,让他坚定信心的事例,是发生在1937年6月的“干岔子岛事件”。
  
  时间往回倒转一年,同样的情景曾经出现过一次。这个干岔子岛也属于“界限不明地区”,苏联国境警备队的士兵率先在岛上登陆,将其据为己有。
  
  关东军所属第1师团奉命前往。三艘苏联炮艇见到后高速逆流而上,对着岸上的日军进行猛烈射击。日军立即还击,当场击沉击伤炮艇各一艘。
  
  事后,第1师团连岛都不用登,苏联就同意“恢复原状”,并撤走了部队和炮艇。
  
  苏联人为什么会如此服软?日本军部对此作出的解释十分简单明了:被打疼了呗。一共三艘炮艇,一沉一伤,你想他们还能怎么办?
  
  自从日俄战争之后,日苏基本没有什么直接过招的机会,“干岔子岛事件”给日军留了一个教案,这个教案上说,苏军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一旦出现边境纠纷,只要你果断出手,它就必然会乖乖地缩回去。
  
  早在重光葵出面与李维诺夫交涉的时候,日军内部就议论纷纷,认为单纯交涉不会有结果,必须得像“干岔子岛事件”那样,先打到苏联人疼,李维诺夫才会做出让步。
  
  重光葵的交涉失败,似乎进一步验证了教案,即“外交途径总不如使用武力解决收效快”。
  
  尾高正是这一教案熏陶出来的孩子,那种急功近利对极了他的胃口,而相对于第1师团,第19师团在训练中一直以苏军为假想敌,都练这么多年了,若是比比画画,怎么也不可能被第1师团给甩下去。稻田说第19师团是与苏军作战的最佳种子选手,并非信口乱捧,其中有着一定的事实依据。
  
  尾高拳头一握:“必须趁此机会给苏军一次打击,使它尝到日本军的威力!”
  
  尾高把正回撤的部队召回一部分,并且决定当晚就部署进攻,他让作战参谋通过电话向中村作了报告。
  
  中村当然不同意,可他同意不同意并不重要,尾高已经来了个边斩边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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