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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三章

  
  我倒不怕被别人占了便宜,我只想把饭钱交了,但是拨不通乔晓玲的手机。对待这么重色轻友的朋友你只能比她更加重色轻友,于是我咬咬牙,拨了齐子墨的电话,但是关机。
  
  乔晓玲这个损友终于让我体会到了里子面子都跌尽并且举债无门的窘境。
  
  宋暖冬远在韩国,我爸我妈近一点,但是在九寨沟。
  
  在侍者的脸色由苹果红即将转成茄子紫的时候,我放弃了拨电话,摸出学生证放在桌上:“要不我先把学生证押到你这里?接受了十八年的教育,我深知八荣八耻、礼义廉耻,等我筹到了钱就给你还上。”
  
  侍者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满大街办假证的我知道你这个是真的是假的。再者说,谁说读书越多的人人品越好了,要不怎么有一个词叫‘斯文败类’?”
  
  侍者的话我没法辩驳,只好商量昀昀和朗朗:“要不把你们先押到这里?等姑姑回学校取完钱之后就将你们赎回来?”
  
  昀昀和朗朗低声商量着,侍者又不干了:“谁知道你是抵押孩子还是干脆就不想要了,到时候我们又得联系媒体找孩子爹妈又得给送到孤儿院的,我们可操不起这个心。”
  
  “那你说怎么办?”接连两个方案都被侍者否决了,我觉得很泄气。趁侍者沉思的时候我又提出了第三个方案,“实在不行我给你们刷碗?”
  
  “我们的餐具都是从英国运过来的,万一要是打碎了一个,把你卖了你也赔不起。”侍者用鼻子哼了哼,想了半天勉强说道,“这孩子确定是你的亲戚吧?留一个在这里,你赶紧回去取钱!”
  
  “留昀昀!”
  
  “留朗朗!”
  
  两个小鬼互相指着对方,我在他们之间犹豫了一下拉了拉朗朗:“朗朗是个小男子汉,关键时刻你不上谁上,听姑姑的话,你留下吧。”
  
  “我不!”朗朗跺脚大哭,“万一你不要我了怎么办?”
  
  我的目光刚刚在昀昀的脸上一扫,昀昀立时大哭起来:“我才不要留下!”
  
  “要不……”我抹了把汗商量侍者,“将他俩都留下吧。”
  
  两个娃娃顿时哭得惊天动地:“我要跟姑姑在一起!”


  
  “怎么了?”大厅的琴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那一道声音夹在昀昀和朗朗的嘶吼声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温和。
  
  月白色的长衫,对襟的领口盘着如意扣,整个人仿佛从古书中走出来的一般,浑身上下散发着优雅恬淡,正是之前在大厅上演奏钢琴的那人。
  
  对上我的目光那人仿佛被烫了一下,嘴角嗫嚅着半晌无言。
  
  “陈先生,真是对不起。”侍者连连鞠躬,“这儿有个吃霸王餐的,打扰您演奏了。”
  
  被称为陈先生的人只愣愣地看着我,良久才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夏夏?”
  
  “啊?”我也愣了一下,看来这个陈先生好像认识我。我下意识地点点头,“您是?”
  
  陈先生的目光中带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哀伤,良久,脸上勉强绽开了一个的笑容:“当年离开的时候你说一定会忘记我重新开始,我以为不过是一句气话,没想到你真的将我忘了。”
  
  “你认识我?”从姜雪到陈先生,接二连三有一些认识我的人,我指了指自己的头,“我有点不大记得以前的事了。”
  
  “哦,是吗?”陈先生淡淡地说了一句,唤过侍者低声吩咐了几句。侍者转过头来冲我们撇撇嘴:“你们的账陈先生帮你们结了,你们可以走了。”
  
  “那怎么好意思。”我实在有些抹不开面子,连连向陈先生推辞,“我们素昧平生的,呃,也不对,我们即便以前认识也好多年没见过面了,怎么好意思承受你这么厚的礼?这样,您给我留个卡号,我把钱给您打到卡里。”
  
  陈先生没接我的话,只看着我,嘴角牵起一个凉薄的笑意:“你就这么恨我吗?也对,当年是我负了你,再怎么恨我都是应该的。我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回新城找你,但是邻居说你们早就搬走了也许搬到了江城,于是我决定在江城开演奏会,想着没准你看到宣传海报会来找我。”
  
  海报?眼前的人忽然和海报上那道背影重合到了一起,我仔细想了半天才想起一个名字:陈维钧。
  
  “姑姑,姑姑,我们走吧。”昀昀扬起小脸拉了拉我的手。
  
  朗朗从我手里夺过手机:“再给姑父拨一遍。”
  
  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陈维钧迟疑着问我:“你结婚了?”


  
  我拍了拍朗朗的小脑袋尴尬着解释:“孩子们瞎说的。”
  
  “谁瞎说了!”朗朗不服气地叫道,“你都和姑父住到一起了。”
  
  我涨红了脸正想跟陈维钧解释,却发现他的目光胶着在朗朗的身上,忽然胶着在一点,目光中带着令人费解的思量。
  
  电话到朗朗的手里终于拨通了,朗朗对着电话那头低声咕哝了几句,笑眯眯地将手机递给我:“姑父说他马上就来。”
  
  “你多大了?”陈维钧蹲下来抱住朗朗的肩膀。
  
  朗朗不自在地扭了扭,悄悄瞥了我一眼才回答:“五岁。”
  
  “五岁啊……”陈维钧低声重复了一句,目光中带了几点惊喜,“那你姓什么啊?”
  
  朗朗避开陈维钧的手躲到我的身后,中气十足地说道:“姓宋。”
  
  “这是我的侄子、侄女。”我一手拉过昀昀一手拉过朗朗给陈维钧介绍,“两个孩子是龙凤胎。”说完警示了昀昀和朗朗一眼,“快叫叔叔。”
  
  狂喜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迟疑,陈维钧站起啦:“夏夏,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了,我被他问得有些腻歪:“五年前头部受了点伤,过去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果然……”陈维钧摇摇头,目光再次变得狂热,“夏夏,我这次回来了再也不会走了,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过?”还未等我回答,齐子墨走过来一手抱过昀昀一手揽住了朗朗。
  
  “这位先生说认识我。”我向齐子墨打了个招呼跟他解释。
  
  齐子墨没有看我,对陈维钧点头一笑:“我姓齐。”
  
  还未等陈维钧开口,齐子墨接着说下去:“我是孩子们的姑父。”
  
  瞬间有种以头抢地的冲动,我拉了拉齐子墨的衣袖,又觉得这个动作太过暧昧,悻悻地丢开手,璀璨如星光的目光暗淡了几分,陈维钧勉强应了一句:“幸会幸会。”
  
  齐子墨递给侍者一张银行卡,低头跟昀昀和朗朗说话:“要不要吃冰激凌?门口左转第三家店的巧克力味的冰激凌味道还不错,姑父带你们吃好不好?”


  
  昀昀和朗朗欢呼了一声,扯着齐子墨的衣襟恨不得马上奔过去。
  
  “实在不好意思。”我在感谢与道歉之间纠结了一下决定还是先跟陈维钧道歉,“我的朋友来了,感谢你帮我解围,我们以后有时间再聊。”
  
  陈维钧僵在那里没有回答。
  
  怕两个孩子吃了冰激凌拉肚子,我死活没同意他们去吃,两个孩子蹲在马路牙子上干号了半天,最后还是齐子墨建议说给他们做黄桃罐头吃,两个孩子才乖乖跟我们回家。
  
  柔和的光线打在饭桌上,黄桃被均匀地切成一个个小块,我一面给昀昀和朗朗舀黄桃肉,一面赞叹齐老师的刀工,据肉眼估计,每块黄桃的误差不超过五毫米。
  
  “先将黄桃洗净,然后切块,撒上糖,在锅里用文火蒸熟就可以了。”齐子墨给昀昀的碗里添了点汤,“不要用微波炉蒸,糖味进不来。”
  
  我啜了口黄桃汤,瞄了齐子墨一眼,黑色的衬衫笔挺一如往昔,只是袖口挽到手肘处,多了几分居家的随意,汤匙的位移呈平直的轨迹,移到碗口的时候稍稍倾斜,黏稠的汤落到碗里,没有溅到桌上一点。
  

  齐子墨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的时候很少说话,两个孩子有样学样,专心地吃着碗里的黄桃,只偶尔听到两声勺把碰到碗沿的轻响。
  
  “好了,今天就吃这些。”齐子墨收回目光,指指桌上的空碗,“你们姑姑洗碗,咱们呢——一起去看动画片!”
  
  看到茶几上摞的一尺到的碟片,两个小朋友立马飞奔到沙发上,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他们可怜的姑姑,留我一个人在厨房里和这几只黏糊糊的碗作斗争。
  
  小企鹅刚刚艰难地爬上线,电脑就被乔晓玲铺天盖地的离线信息卡死了,我摸出包里的手机才发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你死了吗?”
  
  “你没死吧?”
  
  “咦,没动静?不会被我气死了吧?
  
  “难道真的被我气死了?”
  
  “我对不起你呀!我活该被雷劈遭天谴,下油锅,被剥皮,入十八层地狱……”
  
  “这你都不感动?你个没良心的!”
  
  “我真回去找你们了,人家说你们和一个男人走了,不会被他绑架了吧?不会吧,一个人绑架一个妇女加俩儿童的难度有点大,难道你出于感激以身相许了?”
  
  “喂喂,你个浑蛋,赶紧给我出来!”
  
  乔晓玲的逻辑总是这么混乱不清,我赶紧回复过去:“我回来了,好了,放心吧。”
  
  “还好还好,这我就放心,我本来抱定了万一你出了点什么事,我这一辈子都不嫁人的信念了,这回好了,我不用为你守贞了。”
  
  “少年……”
  
  姓名栏下正在输入这四个字闪了半天,我等了半天,乔晓玲发了一大段话给我。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错在不应该抛下你去追那个没良心的。我真是一个不讲道义的损友,你放心,以后为你刀山、下油锅、勾搭美男,我连眉毛都不再皱一下。我得跟你解释一下啊,我真不是故意不回你电话的,出门追我家舒磊的时候,我在台阶上绊了一脚,手机掉下水道里了。说到哪里了?啊,对,对不起哟,一千一万个对不起,要不我飞奔过去你打我一顿好了……”
  
  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路,我扭头看向门口,齐老师按下室内的开关,卧室里豁然亮了起来,我眯了下眼睛,光线有些刺眼。
  
  “为什么不开灯?”
  
  “忘了。”脑海中思索着回复乔晓玲的话,落到指尖上却零零散散不成句子,面对他总让我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齐子墨立在灯光下,黑发如墨,额前的碎发遮不住深深的川字痕,眼神里有我往日不曾见的深邃,然而笑容却是熟悉的。
  
  “喝不喝茶?”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变成了一个小女孩,坐在板凳上托着下巴望向窗外,楼下开满了扫帚梅,从上往下望下去星星点点,天空蓝得很,像上好的油彩涂抹上去的,纯粹而又均匀。
  
  钢琴声响起来,如潺潺流水,我看向室内,年轻的妇人正沉浸的乐音里,飘浮在空中的灰尘旋转着扑下来,落在琴键上,随着手指飞舞。
  
  仿佛唤起我的什么记忆,又或者触动了我身上哪根脆弱的神经,我沉浸在音乐里,有些莫名的哀伤,琴声戛然而止,妇人回头,红润的唇牵起一个微茫的笑意:“囡囡,你学会了吗?”
  
  画面忽然转成了海天相接的大海,我坐在沙地上,阳光刺眼得紧,远处是喧嚣的人群,我拾起手边的一个小海螺丢进大海里,抬眼的瞬间,我看到妈妈坐在不远处,风拂乱了她的头发,她抱着膝,眼神空洞得吓人。我想喊她,却发现发不出一丝声音,而海边上的妈妈终于隐去,变成了齐子墨,救世主一般的姿态,他缓缓走过来向我伸出了一只手:“走吧。”
  
  我打掉他的手,站起身来对着海岸,巨大的浪花拍过来,发出来一声天摇地动的声响,我忽然醒来。
  
  客厅内一片黑暗,我忽然记起来,两个小鬼占了我的房间,我主动睡了客厅。
  
  雨水冲刷着阳台的玻璃,尾随着闪电传来巨大的雷声,我蜷着腿看着窗外,路灯光还没有熄,橙黄橙黄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往日觉得温暖的颜色现在看起来有几分冷意。我仔细回忆着之前的梦,有种空落落的恐惧感,仿佛很多被我刻意遗忘的东西山呼海啸般地席卷过来,而我只徒然等待着。
  
  “害怕?”
  
  我吓得一跳,回首发现齐子墨站在黑暗中。
  
  “能跟我说说你太太吗?”雨水撞击着窗台,最后以一种极其惨烈的姿态四散开来,徒留下一道道的水痕勾成了一道密密的网。
  
  回答我的是一阵沉默。
  
  正当我觉得他不会说的时候,他忽然开口:“我不知道从哪里讲起,记忆太多,太琐碎,好像很难将它们串起来。”
  
  “我在她的人生中一直扮演着拯救者的姿态……我一直是这么以为的,当时没有想过问她,后来想起问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爱情……”他轻笑了一下,夹在隆隆的雷声中,清晰地传入我的耳朵里。


  
  “其实我们是互相依偎吧?在她最叛逆的年纪里,我和她一起做一件叛逆的事情。”齐子墨走过来,在我身后站定,声音低缓,带着几分睡意,“我和父亲的关系并不好,这种并不好的关系在我母亲去世。直到我十五岁那年他娶了下一任太太,我和他的关系恶劣到了极致,那一年只身去海外求学。我在国外一住就是十年,这其间我选择了父亲最不喜欢的物理作为专业,他愤怒之下不再寄给我生活费。毕业的时候导师极力挽留我,但是我想回去,或许是想向父亲证明什么。”
  
  “后来你和父亲的关系改善了吗?”我想起齐子墨扫墓时的样子,不是哀悼追思,而是一种让人颓然无力的冰冷。
  
  “不管我在国际期刊上发表过多少篇论文,也不管我在这个领域里有了怎样的建树,他依旧觉得那些根本不值一提。”齐子墨一哂,“我从家里搬了出去,就在那个时候,我认识了陈落。”
  
  这是他第一次向我提起他太太的名字,没有喜悦没有愤怒也没有一丝伤心,极其平淡的语气。
  
  “陈落当时特别落魄,我原本只想暂时收留她一下,没想到她赖上我了。”说到这里,齐子墨笑了一下,“她调皮得很,我被她缠得一点办法都没有。我父亲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这件事,叫我回去将我骂了一顿……将我和陈落想象得各种不堪。”
  
  “于是你就想,你越这么想,我越这么做给你看,就让陈落住下来了?”
  
  “差不多吧,她一住就是五年,从一个小女孩长成了一个大姑娘……”
  
  我支起耳朵,典型的萝莉养成啊!我心潮澎湃,特别想听。
  
  “你听,雷声停了。”
  
  “啊?”我恍然惊觉,不知不觉间雷声果然已经停了,雨水也小了一些。
  
  “睡吧。”齐子墨安抚我一句,转身向卧室走去。
  
  “喂!”高潮还没上演怎么就落幕了,我相当不甘心,“你还没讲完呢!”
  
  沉沉的夜色掩盖了齐子墨的表情,他的手动了动,好像指了指手腕:“时间很晚了,长篇连载,下次有空的时候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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