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节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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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迪这个人的全部都装在里面了。在司机走过去看下葬的地方的时候,我一动不动地站在灵车旁。哈迪死后的几天里我没有时间来思考他,几天的工夫发生了不少事情,大多数是好事。警察再没有来找过我,也许是他们害怕像上次那样再次体验我招待他们的桑拿浴。报纸在报道哈迪的死时也没有提到我的名字,认定他的死纯属偶然。
棺材上面空空的,只有薄薄一层已经有些枯萎的菊花。我怎么就没想到给哈迪带点花过来呢?他生前对我们多大方啊,甚至我能得到演戏这份工作也多亏了他给我的芝宝打火机。我非常后悔,特别希望能弄到一束花。
另一辆小车在我后面停下了,我回过头,看到一个人坐在驾驶室,后排坐着两个人。我意识到我得抓紧时间默默地单独向哈迪告别。
当我再次转过身来看棺材时,上面已经铺了一层厚厚的春季的鲜花。花儿湿润、芳美,沁人心脾,有紫罗兰、牡丹、水仙、蝴蝶花、金鱼草、香豌豆花以及各种玫瑰。我深深地呼吸着好闻的香味,俯下身靠近哈迪的灵柩,手在口袋里紧紧地握住他给我的芝宝打火机。
“哈迪,我得到了一份演戏的工作,而且这部戏要在电视上播出!我希望你能到现场看我演戏。”我把手伸入灵柩上的花丛轻轻地说,“我会怀念你。你安息吧,还有你妻子鲁比。”
“那个人不是我妈。”我听到一个声音说道。我回过头,和一个男人的眼睛对视在一起,他和哈迪长得很像,“鲁比是我继母。”
“我知道。”我说,“他给我看过鲁比的照片。”
“我母亲死于家附近的一场车祸,而他那时正在法国诺曼底海滩打仗,是不是具有讽刺意味?”
“我只能说,很不幸。对不起。这些年来你和你爸爸一定很不容易。”
“不过,他后来结识了鲁比,她就葬在那边。我名字叫劳埃德·哈多克。你是?”
“摩甘娜·哈里奥特,我是一名演员。你父亲哈多克先生叫我梅格。”
“我想你一定是位兔女郎。我妻子和我猜想你们今天应该来了不少人,还有一些科帕卡巴纳女郎。”
“科帕女郎?”这么说哈迪在离开花花公子俱乐部的鸡尾酒吧后还要去科帕?怪不得。科帕卡巴纳夜总会在第5大街和麦迪逊大街第60街之间,从花花公子俱乐部转过一个街角就到了。也许这并非哈迪的本意,但他这种做法给人一种玩弄别人感情的嫌疑。
“我估计她们不会来。”我说,心里有些气,“她们要花很多时间来精心装扮,准备第一场表演。兔女郎们不是上中班就是上晚间的鸡尾酒班,她们都脱不开身。我是专门请了假来的。”
他点点头,似乎有些相信我的话:“不过,很高兴至少你能来。”哈迪的儿子长得很帅,有点像西尔斯罗巴克公司商品购物目录上的模特风格。他的五官和身高长得都很像他爸,虽说没有像他爸那样棱角分明,但更健壮。“我父亲很喜欢女人,不过,总是失望而归。”
这时一个女人来到劳埃德旁边,身材稍胖,头发烫成小卷,看上去有些疲倦。“你好,我是劳埃德的妻子,我叫艾琳。”当看到覆盖哈迪灵柩的那么多的鲜花时,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么多的花,都是从哪弄来的?”她惊讶不已。
“是兔女郎们的心意。”我说,“我们一起凑钱为哈迪买的。”
“他给小费一定很大方。”她有些讥讽地说道,“你们一定把花店的花都搬光了。看样子,我们想得不周到,劳埃德,我们是不是也该像她们那样对爸爸有所表示呀?告诉殡仪馆的人让他们快一点。”
一位一头蓬乱白发的男人走了过来,他身材矮小,刚才是他开车载着劳埃德和艾琳来墓地的。他自我介绍说他叫斯隆。他和灵柩车的司机一直在交谈,两个人看上去都不高兴。“很对不起,耽搁了一些时间。”斯隆先生道歉道,“本来在墓地应该有人协助的,但是今天好像人手不够。不管怎么说,或许是天气不好,有些人来晚了,我们不妨再稍等一会儿。”
“不能等了,我们的人都到了。”艾琳说道,“我们开始,好吗?”
“但是我看到有一位牵着狗的女士,”我说,“她似乎也是到这里参加葬礼的。”
“不大可能。”斯隆说,“我们这里不允许狗进来,不会让她带着狗进到陵园的。”
“那么,我们不能就这样站着傻等了。”艾琳说,“雨随时都可能再下大。”大家看看天空,雨云很厚,像马上要下的样子。艾琳捅了捅劳埃德的胳膊,“我真搞不懂为什么你父亲不能和你妈一起葬在斯克兰顿,而是要葬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难道我们不能自己将他的灵柩带到那里去安葬?”
“我觉得不行,”劳埃德说,“真的,艾琳,我们不能这样做。”
“看样子,”她厉声说道,“把这里的事办完后我们还得帮爸爸清理他的公寓。”
她沉重地叹了口气,转过身背对着她丈夫对司机斯隆和我解释道,怕我们不理解,她对我们说话的语气不慌不忙,从容不迫。“我们需要把爸爸葬掉,现在就葬掉!我们的孩子和我的妈妈还在斯克兰顿,我们还要赶回去。所以现在就举行葬礼,好不好?马上!”
没问题,我想。我自己就可以搞定,但不能当着这么多人。艾琳急得简直在跺脚了,仿佛这样就可以催我们快点。
我向车道看过去,发现带着狗的黑发女人正看着我们。我当然不会惊动斯隆去注意她,我开始怀疑除了我,其他人是否能看见她。我还认为可能是她给我提供了松鼠血,也许还给了哈迪那么多的花。但是,为什么呢?她是敌人还是恩人呢?我不得而知,但我的身体充满了能量,准备替哈迪解除这世间的烦恼。艾琳这个样子,他怎么允许艾琳直接称他“爸爸”呢?
“也许我们可以开始。”我说,“如果我们大家都出把力,就可以把灵柩放在墓穴里。”
“是的,如果大家都使把劲,我们也许可以做到。”斯隆也同意我的提议,他瞟了一眼灵柩上厚厚的鲜花,“对不起,有谁知道这些花是从哪里——”
“是兔女郎,”艾琳小声咕哝道,“很多兔女郎,所以有很多鲜花。”她已经抓住了一只把手,“劳埃德,抓住另一头。好,大家,一起!”
看到艾琳已经在用力抬灵柩,我们一起上前帮忙。凭借我超人的力量,我一个人承担了绝大部分灵柩的重量,当然其他人谁也不知道。我们将灵柩抬到了坟墓边上,斯隆主持了一个简短的下葬仪式,要是在老家双湖镇,牧师奥迪加德对这样草率的做法非生气不可。
斯隆刚刚完成他简短的讲话,天空便开始电闪雷鸣,接着,大雨倾盆而下。劳埃德和艾琳赶紧向车跑去,斯隆紧跟其后。灵柩车司机抓住我的手要我走,但被我挣脱了。不一会儿,坟墓旁边就剩下我一个人,我站在那里任凭雨水淋湿我全身,觉得痛快无比。
我一个人将灵柩放到墓穴里,然后在上面覆盖上泥土和鲜花,这使得我非常快乐。这是我能为哈迪做的最后的、也是最值得称道的一件事,当然也许在俱乐部时我在他的香槟酒里额外加点儿安果斯图拉树皮苦味液和方糖是例外,我希望在阴间他已经和鲁比见面了。我把坟墓土丘上的最后一点泥土抹平,然后起身,让大雨把我冲洗干净,随后我赶往火车站。
在墓地上面的土墩上,我回头看了最后一眼。哈迪的坟墓奇迹般出现了一块花圃,带着狗的身材娇好的黑发女人正精心地打理着。她朝我看了一眼,但并没有想和我打招呼的意思。我希望是鲁比欢迎她丈夫终于回家了。
我继续赶路,到了菲利普庄园火车站。在回曼哈顿家里的路上,至少我还有湿漉漉的番茄三明治供我享用,因为在墓地既没有热菜,也没有糕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