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节 关键是教育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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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仁太皇太后的咄咄逼人,让少年天子一再屈从。这样的事情对于一个成年人也难以忍受,对于一个正处在身心发育期的少年来说当然更显残忍。对高老太太的执政水平,史官给了极高的评价。公允地讲,高老太太的行为应该对将来哲宗的施政方向和后果负有绝大部分责任。
与宣仁太皇太后的显赫身世相比,少年天子的生母出身可以用寒微来形容。哲宗生母朱德妃自幼生父早逝,她随母亲改嫁后,却为继父所不喜。
在入宫之前,朱德妃一直是寄养在亲戚家中的。进宫后,开始是作为神宗皇帝的侍女出现在宋神宗左右。她的端庄和温婉吸引了神宗皇帝,得到皇帝的临幸之后,生了哲宗、蔡王赵似和徐国长公主。或者是神宗皇帝忙于变法和政务,直到元丰七年才想起晋封她为德妃。
随着地位的提升,生活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哪知麻绳永远从细处断——神宗皇帝于她晋封德妃的第二年就去世了。
让少年天子心内更添愤怒的事,就是高老太太对皇帝生母的打压,这种行为可以用过分和刻薄来形容。宣仁老太太这样做的初衷可能出于担心少年天子会与母亲联手挑战她的权威!缘于这种顾虑,防患于未然也是情理之中。德妃封号中有一“德”字,也当真是有德之人。她从来都是温良谦恭,在宣仁太皇太后和向太后面前,永远是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的失礼。
元丰八年(1085年)的十一月,朱德妃护送着丈夫的灵柩前往永裕陵,途经永安。当时,大臣韩绛任河南知府,亲自往永安迎接灵柩。朱德妃初死了丈夫,神情恍惚,走在后面。韩绛前去迎接,对于新帝的生母表现一下作为臣子的恭敬。
高太后很快就知道了此事,可见老太太的探子之多与防范之严。老太太勃然大怒:“韩绛乃先朝大臣,你怎能受他的大礼?”吓得朱德妃淌着满脸的泪水叩首谢罪。
这责问的言语大有值得商酌的地方,封建社会注重礼法,君臣上下尊卑本是分得极清的。作为一个臣子,叩拜先帝的妃子并无不妥,更何况此妇是新君生母!高老太太这样做是明摆着,打骡子惊马不许朱德妃结交大臣。哲宗继位登基后,向皇后被尊为向太后,而作为生母的朱德妃却并没有母因子贵得到应有的尊崇,只是被尊为太妃,也没有获得与身份对等的应有待遇!
在如何对待少年天子的生母问题上,朝中众文武大臣的态度也是截然不同。一些善于见风行船的官员赞同太皇太后的这种行为,是为了让老太太心情舒畅,而自己也可以官运亨通。
另一种持不同意见之人,其心亦可诛。这类人眼见高老太太年事已高,而皇帝尚是少年。过得几年若是老太太驾返瑶池,少年亲政后,定会对今日他们的作为有所回报。这也是一种“放长线钓大鱼”的长远投机之计。
这些自以为得计的大臣,心中所思所想根本是不可能躲得过太皇太后的老眼的。老太太对于他们的小伎俩嗤之以鼻。在高老太太的有生之年,她是绝对不能容忍朱德妃出头的。直到元祐三年,才允许朱太妃的舆盖、服冠、仪卫可与太后相同。哲宗亲政后,立即传旨将自己生母的待遇与皇太后向氏看齐。
少年天子赵煦,日复一日地坐在龙椅之上,对朝政只有旁听的份,他心中的苦闷可想而知。心情的沉重加上心智早慧的折磨,少年的体质非常虚弱,时常咯血。这也为他的英年早逝埋下了祸根。
宣仁太皇太后以及以司马光为首的重臣,并没有考虑和顾及到少年对于垂帘听政的感受,而且高老太太对小皇帝的教育问题不敢有丝毫懈怠。
为了使少年坚定不移地走她既定的路线,老太太先是罢免了神宗为儿子所延请的师傅,因为那几位虽说有才,可毕竟是变法派人物。时任赵煦侍讲官的二人,一位是王安石的门人陆佃,另一位是王安石的女婿蔡卞。道不同,不相与谋。请他们在少年身边,就等于在朝中安置了一颗定时炸弹,拆弹专家高老太太立刻请这几人上路远足。
清除隐患的工作才一结束,高老太太就安排了吕公著、范纯仁、苏轼等几人担任哲宗的侍读大臣。对于这几位的道德文章和讲学水平,老人家仍是不太放心,好在司马光立刻向她推荐了一人。听到此人名字的高老太太眼睛一亮,这个人可以说是最佳人选。
这位闪亮登场的人就是为后人推崇备至的理学名家——程颐。
程颢与程颐兄弟二人都是当世大儒,乃是以道学名重一时之人。老太太立刻任命程颐为崇政殿说书、专司讲读一职。
程颐以一介布衣一跃为崇政殿说书,可以经常在少年天子左右释经讲义,当然不会错过这种借古讽今的好机会。
程颐虽起自隐逸,却最重师道。到京履新之后就上表奏请行坐讲之制以示尊崇师道。当被拒绝之时,竟以撂挑子相要胁!从布衣成为帝师,这老头子仍觉得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再三请求致仕。这也是个固执得可爱的老头子。
高老太太为孙儿找到程颐做讲读的师傅,本意是想着要程颐细心教诲,通过他的谆谆教导,让孙子从此成为一个恪守祖宗法度、通晓经义的皇帝。尤其是想要让这孩子将来效法仁宗,而不是仰慕锐意进取的宋神宗,高老太太希望再现仁宗一朝的盛世景象。
尊儒重道、食古不化的程老夫子,是个自视极高的老头。当他得知少年天子在盥洗的时候知道避开地上的蝼蚁之时,很是夸奖了少年一番,并对皇帝做了期许:“若能推此心以及四海,帝王之道也。”
唐末五代数十年的战乱,军阀们的确视生民如草芥。但如果说只是行路怕伤蝼蚁命,便是帝王之道的前奏,怕是距明君、圣君相去不知几何了。不伤蝼蚁的君主不见得没有害人性命的勇气和作为。赵煦听了这话后的心理活动不得而知,估计他依然是用沉默来应付这个老头。
老头并不会体察到少年内心的苦闷与酸楚,可见教育问题是个自古就有的大问题。老头子每开讲,色庄而辞严,继之以讽谏。然后滔滔不绝的“之乎者也”之类天理、人伦、君臣之道等等。
这样的学习怎么会有乐趣可言?
万幸的是少年皇帝早已学会了忍耐,对于只看一张老脸来说,终是比每天看一群人的屁股和背要好上许多。
当然在读书时候,不比坐在龙榻之上。这一天少年听得头晕目眩之余,起身踱到外面依栏而立。程老夫子诧异地望着学生,看他如何动作再加以谏止。赵煦这时心中怕是委屈与无奈再也无法忍耐,他伸手把眼前一条柳枝用力折断,以宣泄心中的愤慨。
程颐正色规劝道:“春时万物生发,不可无故摧折。”这道理听来的确不错,可是一个老头对一个少年说这话,却似为不妥,且这少年又是人君。
老夫子的道德文章且不去加以品评,但他绝对不是一个好老师,这样做会让所有的学生产生厌学心理,寓教于乐的教学方法才是最适合的。
南怀瑾老先生曾用孟夫子与程夫子所行所言进行比较:“碰到孟夫子,好色好货亦无妨。碰到程夫子,折了柳枝亦不可矣!”
有好心人引用文彦博见皇帝时那种恭敬之状来劝说程老夫子。这倔强的老头竟说:“他文某乃是三朝大臣,以臣事幼君,不得不恭。我老头子却是以布衣为天子之师,不敢不自重。”苏轼听了这话之后,对其大加嘲讽。前面所讲的蔡确“车盖亭文案”一事所得罪的是小人,接下来要说的是得罪“君子”的严重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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