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节 刘卫东:与草荣枯篇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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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感受着绿洲和沙漠的双重诱惑的时候发现了河流永恒的定义。岁月如风,人已经和他自己的生活交融,再不能分割。寂静的大自然里,满眼高山水影,阳光从 青沙、布衣、镂空的丑陋砂石的罅隙渗透下来,我安静地在民谣的栖息地守候心灵的绿洲。这是一个偶像的黄昏,一个痛苦的秘密,一个神话的结束和西北旅途的终 结。河西走廊,弥漫着秦俑的孤独,我没有向那个诱惑与迷失的地域向西行走,一切都在这里开始,一切也应该在这里结束。我的西沙河,我的尘世渡口,我的家, 我的理想。我愿意坦然面对陈旧的偶像死亡的信号,我知道这也是知音和真知的文字的新生。青青子衿,短歌相接。读读司马青衫吧,读读六朝的骈文,魏晋的风 度。看看烟雨楼台,你能有多大能力把握自己的文字、方向、理想。山和水的本质就在这知音的和声里。偶像的尽头,我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奇迹。应该相信,读鲁 迅先生的《彷徨》,就是这样一种归纳自己各种复杂感觉的时候。这不是一个招牌,也不可以作成招牌。这是一种从不重复的感觉,它将我所有的知识和情感震荡, 打碎,然后毫不吝啬地赐予我伤感和愤怒的美的感觉。应该是这种感觉,奇异、惊心、美丽。这样的阅读经验像是突然之间充实我的生命,我已经能够冷静并且足够 冷漠地认识自己。
我相当清楚,无论批量生产的流行小调还是庸俗的文字作者都可以作为与美无关的丑陋来归纳。抱着这样的心情,我 时 常穿过西沙河径自前往北方的草原,体会一种失去和感受破败的感觉。因为如果长时间没有这样的滋润、震撼,感觉就会麻木、贫瘠、生病,最后熄灭。连同梦想和 语言,一切会被物质和世俗征服。读《彷徨》的经历已经让我感受到在地狱或者虚无的天堂里挣扎的苦楚。然而,所幸我没有失去这种能力。我坚信这样的阅读可以 让个体成熟,恢复健康让人群恢复平静。阅读的感觉可以极端的个人化,但是不能自私化,把自己的语言强加到别人的感觉中。偏激、自恋、武断都是抒情的敌人。 首先应该有胸襟有参照,这样才能更接近自己的立场和事物本来的面目。
(五)
上海。张爱玲说它繁华而苍凉,十里洋场,但是,那都是过去。
我想到了 刘醒龙在写到美国的时候用了“年轻”这个词。
但是,在我的感觉中我是无法说上海也是年轻的,那样难以逃过拾人牙慧的尴尬。书上讲到l840年鸦片战争前夕,上海县东界川沙,南邻南汇,西接青浦,北 连宝山。有言“江海之通津,东南之都会”。江海通津、人烟稠密、华洋杂居这是大家的公式化的描述。我隐约记得我曾经浏览过一个叫作左岸会馆的网站,那也许 真的就是浪漫,真的就是一个符号了,一个自由的象征了。我对它的认识很模糊,也很简单。事实绝对不是简单的命名的小资情调或者所谓的风格那么简单。
南方多水,上海地处江南,我在这里得到了和北方不同的体验,却有了相同的结论。这样的城市不能用简单的喜欢还是不喜欢来了断你对它的看法、态度。
第二次到上海我仅仅去了瞿秋白故居和毛泽东旧居。乘公共汽车,步行,耐心地询问路线,我完成了这次任务,仿佛得到了解脱一样,如释重负。在我的理解中上 海是一个理解贫穷和真知以及筛选知识检验知识的好地方。从浑浊的黄浦到苏州河,从山阴路到威海路,我的感觉急剧变化。我觉得中国革命的那些红色,应该已经 渗透民间土地,高原。像所有刚入门的学生一样,当初我依靠直觉选择并且依靠文字进入了村落、高原、草原的世界。和着珍贵的那种骨子里天生的高贵和血性。游 牧民族的历史和现实就是如此的难以描述。在繁华靡丽的上海我固执地用目光接近那些徘徊迷失在地铁车站和鲁迅公园附近的流浪人。黑色的面孔,粗劣破旧的单 衣,然而油污遮不住一种质疑的目光。我相信那是一个城市的渴望和迷茫全部的意义所在。法国花园,石库门,剥落了艳丽积淀了世故渗入了浪漫和自由风格的宅地 使人痛苦地进入一种极端私人的体验。当我们的目光匆匆相遇的那一刻,我还是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爱。这个城市的时间仿佛已经停止,从异地进入这个混流的文化 的物质主义的城市,他告诉我他是逃票坐火车来的。他和我亲切的朋友一样,有着辛酸、浪漫的经历,我在雨中遇见了他们,就在鲁迅公园,我们淋着雨。鲁迅公园 门票2元人民币,我们是溜进去的。雨水让我们的视线都有点模糊。附近的虹口足球场隐隐约约传来喧闹的声音。
在高中的时候我对上 海 的印象大多还都是来自书本,记忆清晰的有历史书提到的很久以前的租界。有1853年,上海“小刀会”响应太平天国革命,举行武装起义;还有19l9年的 “五四”运动中,上海工人、学生和各界人士举行全市性罢工、罢课、罢市斗争。也许是我偏好历史的缘故,得以能罗列一点常识性的资料。
人在上海,一个亚热带季风中的城市,我的行走路线往往古怪偏僻。但我从不会迷路。我渴望有这样的朋友,一个打工仔,一个读《南方周末》的民工,和我一样 的乡下人,不抽烟不酗酒的无产阶级,或者一个逃火车票的农民。我想,对个人来说,贫穷也许会是一种带有限度的有价值的经验,体验。这种体验紧紧与性格联结 在一起,容易培养出人的坚强、倔强、敏感。从地域和水土的原因来说,更容易产生一种对自己的把握。我感到自己是一个真正的穷人,或许还有那么一点距离。书 本上的那点知识根本不够用,不够挥霍,不够支撑我的自信。
贫穷,这也是一种极端现实而又危险的预感。
知 识的堆砌曾让我产生一种怀疑,一种疑惑。我琢磨着自己曾经写下的文字,感受着一种虚假或者无奈。像这种学童似的说教让我回想起来无比压抑,沉闷,焦躁。这 样的规则,这样的生活着实也该有一种补充了。这个时候去思考那些与自身相关的所谓劳动,会有深的体悟和领会。我喜欢历史,只能说喜欢,难有深入的体会和感 受。我只能不掉以轻心,尽量不说谎。从我接触了文字,懂事的时候这就是一个严肃的概念。然而我觉得在这个意义上让我远离了迂腐和无能的血勇开始了思考。贫 穷像是疯狂的病毒吞噬着人的精力和思考的光点,严重磨损着骄傲的文字和不羁的态度。在草原,我思考着那些贫瘠的环境中生长起来的野花和牧草,我觉得贫穷或 者物质的匮乏并不能驯服历史学家或者乞丐。人的眼睛应该看到自己的弱点才能算是犀利,我觉得这所遵循的哲学应该与荣辱无关。宠辱不惊,这样的文字和感觉才 能担得起真正的分量。
在厚厚的线装历史书中,我认真勾勒了北方游牧民族的踪迹。蒙古文字来自于几经改造的13世纪回鹘文字,保 留 了天然的神秘气质和深入这个民族血液的形式。我还见过后来的巴思八文的铜钱拓片,包括模糊的克鲁伦河这些感性无比的名词,让我对草原生出一种忧郁的感觉, 一种只有靠痛苦和内心把握的情感,敏感、绵长、遥远。顺着纯净伤感的歌声和腐朽在草丛中的民间的瓦釜,出没着草原的根基和血脉。那时就常有一种感觉贫乏造 成的痛楚没齿难忘。带着这样的思考,终于,我在2003年暑假进入了北方。绕过八达岭长城和避暑山庄以及先锋诗人海子告别仪式的昌平,我渴望去草原看看。 我对草原应该有一种感激,一种强烈的狂喜。
我在列车动荡的傍晚突然觉得阳光真的很美,但是该怎么形容这种世俗的惊喜和理想悲剧的开始的感觉呢?
长城以北,浩瀚的史料记载着这个地域的复杂和诡异。稍不留心就会跌入旅游知识的陷阱、逻辑的泥淖难以脱身。
这就是长城,已经不能用伟大、雄伟来形容。甚至不如三流美院轻薄的学生素描来得真实,深刻有意义。
我一直试图把类似的阅读的过程用文字表达出来,然而我轻视了自然的美发生的规律,我几乎埋葬了那种珍贵的陌生感,磨灭了思考中唯一有价值的韧性。
第一次站在北方的长城脚下我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的感觉。
那石梯的角度从来不足以让我恐惧,我大笑着,一口气奔到顶峰,那一刻我终于还是肯绝望了。我疲倦了,眩晕、无奈、沉默。青灰色的城墙,焦黄的土坡,萎靡 的野草,阳光从山峰破败的缝隙斜照在我的身上。我转过身去,依偎着烽火台厚重的青砖。纯粹的抒情让我疲惫不堪,我偏激地认定历史并不存在过,历史只是像我 这样的一个青年,隔着穷山恶水遥望人间的乌托邦。长城的历史我已经毫不关心,只有现在才是最重要的抒情根据。这与理想的摄影师没有任何干系,他们可以选 择,可以调光,变换角度,然而我不能,我不能掩饰自己的感觉和心情。居庸关,八达岭,我无意识地重复记下这些从童年就熟知的单词。这仅仅是一种概念上的记 忆,我没有感觉到太多的惊喜。酷暑天气,太阳曝晒着四周的山体,衰退的绿色和赤裸的山坡,让我惊出一身冷汗。我失去了歌唱的兴趣,没有任何深刻的记忆。游 牧民族的民歌应该就在这不远的北方,剽悍的骏马和浑厚的长调才是真实。
大地与河流,草原与苍穹,这样的家园情节你体会过吗?那流传古老的《敕勒歌》还有一丝印象吗?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我几乎可以顺手写下这篇歌词,就像我捧起流水那样自然,深谙其中的意义。北方的草原上神秘的暗流,你能说清楚它的因果吗?除此之外,不知为什么我十分喜 欢这个源自古老额尔古纳河的部落。北京的那位蒙古族的歌手我曾经一度奉为知音。我根本没怀疑,也用不着疑心,与被炮制的大量流行伪民谣、小调比较,那是唯 一的一种征服过我俘虏过我的音乐,我断定茫茫世间仅此一种而已。天下之大,再没有比这感人的音乐了。
古代北朝的民歌是一种浓烈 的 带有归宿似情愫的家园情怀。家园,那永恒的家园,开阔辽远的草原,静止的山麓,白云,这是河水一样穿越大地表层的歌谣,自由的歌谣。我在阳光下对这种歌谣 深深着迷,也只有这样的歌谣与大地,草原联系在一起,与放牧的生涯,奔波的旅途,艰苦的牧场生活联系在一起。乌珠穆沁草原,鄂尔多斯还有我试图临摹的毛乌 素沙漠,启发着我对马匹和动荡的语言和文字的情感。抚摩着书本,甄别着真伪的历史,我被这种文字的美感所征服。草原,这是一种自然秘密的隐语。沐浴在金色 的阳光下,呼吸的声音随着风势起伏,水草的清香和草原多年积淀的特殊的气味就在这个时候开启我的思考。毡房和水车都沉浸在清晨那种宗教般的寂静中。马匹在 水草的边缘从暗夜的梦境中奔向河畔,阳光的纹路在我的脸上晃动。我盲目地用一种世俗的语言揣摩着牧人的幸福,看着羊群和他自然的身影。微风卷起衣角,露水 在脚下滚动。在这里马匹和人,语言都以一种自然的方式流动、安息、繁衍。藏传佛教以及先辈的习俗潜在地影响我的思考。那些逃脱了风沙的袭击的马匹,语言的 困惑的人们虔诚地唱起歌谣。沙漠和草原,这是地老天荒的一种暗示,孤独的马匹在我的视野里演化成我骨子里对游牧文化的那种渴望理解和深入的激动。陌生却神 气的元音使我感到胸腔里歌谣的激荡仿佛像流水一样涌出来。我觉得那就是自由的本意和体验。无垠的草原上,人直面生活的苦难,土地的朴素面孔,让虚妄彻底消 释。
我对草原的理解往往是从一种很个人的感觉开始。复杂的蒙古语和燥热的空气里潜伏的热浪冲击着我的感觉,神奇的文字和蒙古包 让 我坠入幻想和猜度。那是一个炎热的中午,那匹黑色的马一度把我从草原的边界带到了中心的神秘地带。夏日的牧草像绿色的火焰把我和雄健的蒙古马包围在中间, 我迷失在丰腴的草原的深处。火焰像洪水一样烧伤我的脚趾、额头和手。残弃的兽骨和野花的气味汹涌无比,我想着草原上蓝色的河水如何映出善跑的马匹和天空的 影子,躺在草丛里,不远处青灰的山麓和我一样被这种凶猛的光线遮蔽,消失在野地里。我感觉到自己的语言和肉体已经复活。早时候的这种体验已经不可磨灭。牧 草仿佛在我的文字和诗歌中成了一种青春的祭奠,那种荣辱,一种回忆。
草原上的河流一度给了我一种理想主义的思维方式。那么安 静, 清澈自然的河流应该属于世俗之外的另一个世界。它的意义和象征就是复兴和水草的茂盛,决定了牧人的生活。那些河流隐伏在草原和牧人的影子里,潜藏在绿色的 牧草的附近,让我想起芦苇或者腐朽的车辙的痕迹,河流可能承载着整个草原的秘密。我清楚当河流干涸的时候,整个秋天草原都显得动荡不安,陌生人的入侵和水 源的减少折磨着那些与草原荣辱的世代游牧的人们。神像和毡房,帐篷和羊群,马匹和英雄主义,那种对应关系已经丧失了对应,消耗着牧人的信心。酒和女人孩子 一样,使人的眉头抑制不住焦急的神色。
北方的天气异常干旱,虚无主义容易趁虚而入。是河水弥补了情感的干涸,拯救了这样的生 活。 清晨的雾水使草原朦胧一片,人和马匹、毡房、河流都沐浴在彼此相通的语词里,潮湿的天气滋长了牧人中那种先天的敏感和放旷。看着炊烟湮没草垛、神像、马 鞭,嗓子里的歌子就会倾泻出来。这是一种寄托和生活方式,像接受一种教义那样自然,真实,衔着草汁很浓的牧草沉默着朝河流走去。那匹悠闲的马儿,目光温和 地瞅着山麓,尾巴自在地摆来摆去。茶色的眼睛,纯黑的马鬃,健壮的躯体,牧人就得意地看着笑了。草原上的生活习俗中那种悠闲自然的态度,那种注重精神和信 义的价值观尤其可贵。
你会唱那诱人的蒙古长调吗?我会结结巴巴地惊喜地模仿着这流水一样的单纯和绵长的歌子,它穿越了落后的生 活 方式和个人的经验范畴,将我的西沙河与我的生活紧密联系在一起。僵死的历史唯物主义没有可能来演绎这些自然的神秘法则和记录。蒙古高原,我终于相信这仍然 是一片信仰的地域。死火焚烧着枯旱的草皮,英雄的锋芒隐匿。但是你如果有心,奇迹就会瞬间降临在你面前,如果你是虔诚的,你可以期待,可以等候。
在满洲里,海拉尔,匆匆地就转了好几个地方。我每天听着那感性的蒙语,日子在判断中过去。我惊讶蒙古语那些美妙的发音和字母,那种浑然天成的字母的形象 击中了我的神经。那一刻仿佛不需要什么逻辑,只有沉醉,虽然听不懂,却已经进入了美的世界。这种漂泊和牧人一样浪迹的文字,一定蕴涵着草原生息的奥秘和答 案。它反哺着历史和高贵的牧人的灵魂。当马匹兴奋地驮着你在草原上毫无顾忌地奔跑,你就从世俗的语言中解脱出来了。那是很值得珍惜的经验,游牧民族的顽 强、高傲、暴躁都可以补充你孱弱的心灵和思想。
等到假期结束我重新返回南方的西沙河,我已经被启蒙,被关心,自然接纳了我。那是关于家的感觉,那一刻我体会到了。那是一种幸福,听着熟悉的古歌,你可以重新思考你的方向,你可以无怨无悔地去追寻自己的梦。
(六)
我们还应该知道这样逃离对颠扑不破的语词游戏规则的迷信。
时间会击溃一切;时间会揭穿一切虚伪的东西。只是土地,它给予我极其特殊的思考,极其特殊的情愫。这就依赖你的信心和感觉,头脑去判断、归纳。
学了很久的哲学,弄懂了皮毛之后,才知道自由主义没有终极寄托的神,世俗的颓废的学术语言几乎是顽固地剥夺了接近大自然和民间的可能。深秋行走在北方蒙晋交界的小路,风沙连着衣襟,干涩的空气,萎靡的草丛,满目萧索的感觉。
这是我走出书斋的第一种感觉,进退维艰。
荒芜的山道和土坡,颓崖砾石中间,野草占据着一切空间。虚无与物质的凶猛进逼让人呼吸紧迫,急促。也许像西沙河畔那样的村庄注定是要遭受贫穷的厄运,或 走向破败或沉浸于坍塌的悲剧。野草迟早会爬满栅栏的缝隙,侵入一无所有的庄园内,我甚至怀疑劳动的价值不仅仅是一种理想主义就可以穷尽的。
我偶尔迷信预感,长城脚下的野草在龟裂的地缝中仍顽强地抗拒着衰败的现实,抒情的可能性已经消失,贫穷的感觉和现实也已经褪色。急匆匆走了那么多地方, 我才发现只有一个属于我肆意抒情肆意琢磨的地方。现实是最好的老师,而感觉永远是学生的功课。江河的色彩已经开始失真、模糊、朦胧。荒山僻野,历史的尘埃 无情掩盖着贫穷的事实。站在秋天的悠然的西沙河边,野草连襟,肆意摇晃着最后的绿色,此时已经到了失去了美的资本的季节。自然界的真实面孔,让我甚至怀疑 衣服上颜色的虚假。野草的世界才是真实的生命存活的地方,是苦难、落后也是希望和开始。时间和贫穷的哲学才是体验和诞生灵感的炼狱,同时也是天堂。青春、 时间、抒情都要经受这个标尺的考验。
一切神秘的体验结束之后,村庄依然坚守着自己与草荣枯的生存哲学和价值观。河流,那是我的 偶 像,它与我一样认真地辨识自然中的美与丑陋的戏作。所谓天命与自然的界限就在这荒芜的世界延伸,终老。悲剧和喜剧很快会在衰败的土地上进入另一轮无休止的 高潮。野草燃烧之后埋入坚实的土地,我所谓的荣辱不过和这野草一样的渴望罢了,这样耻辱、尊严、青春都可以得到真实的过程。
旅行就是这样结束的。西安站,你随处可以见到贩卖仿制的秦俑的小摊子,从西安站,买一张很便宜的学生票,检票,上车走人。只有孤独的秦俑和民谣的韵律不断在我的心里闪现。我所说的偶像,也在黄昏的日光中烟消云散。
我应当珍惜这样的感觉,真正的偶像应该是心的形式,是理想的自然状态。
落日黄昏,那是偶像的遗迹溃烂和新生命的开始。看看偶像怎么在我们的民间诞生,又如何在街头沉沦;在黎明腐朽,折戟沉沙,青青子衿飘摇在风雨黄昏的千古忧伤悲郁之中。
从偶像的边缘城市出发走向民间,你可以回到内心的安谧。你的知识明确地告诉你,偶像就是我们书写的过程中发自内心的一种幸福的语言,一种土著的坚守土壤 的历史废墟的余温,一种幸福感。偶像真实的身躯就是我们劳动者耕作的凄迷的神话载体。只有这种歌唱才能跟随我进入西北黎明的村子,回到我宁静的西沙河,回 到那个家族的渡口。
风声乍起。
我从父亲那辛劳的人生里找到了一种接近田园生活的忧愁。秋风悠悠,我面朝风中的高原,山色迷蒙。秋后的荒草在风中摇曳,萧瑟的风景触目伤怀。我和父亲站在秋后寂寞的土地上,落寞中我想起了古人的一首诗歌:
“前不见古人,
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
独怆然而涕下!”
身后古歌飘摇,我慢慢地转身,瞬间,我感到清醒了许多,我找到了从苦役中摆脱出来的美。你听到了吗?还是那熟悉的劳动号子,那铿锵的歌谣,孤独的旋律枯 槁的野草笙歌起舞。千秋万岁后,谁知荣和辱。这样的诗歌,这样的应和,让我心动。你看到了吗?自由的火焰,像江河的水纹。那是对黑暗的微笑,对生活的自信 和热爱。
我们应该有勇气让野火燃烧蔓延到我们的脚下,应该有胆识让身后的万事与草荣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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