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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成长的成本

  女友的女儿在学校进行跳绳比赛时,为了跳得更轻松一些,将校服脱了下来,放在一边。等比赛结束后,再去找衣服,发现衣服没有了。女儿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她妈妈,女友非常生气,认为女儿丢了衣服,犯了重大错误,狠狠地批评了女儿,女儿委屈地哭着,却不敢辩驳,因为她确实把衣服弄丢了啊!我听了很不以为然,我认为孩子并没有什么错误,她不过是想取得比赛的好成绩,所以才将衣服脱下来,全身心投入地去做一件事情,这怎么算是错误呢!我说:“在我看来,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无论多么调皮,做了在大人看来多么无法容忍的事情,孩子都是没有错的。尤其是丢东西、损坏东西这种事情根本就不能算是错误,那只是孩子成长过程中父母理所当然应该付出的成本而已。”我向她讲述了我的做法。
  
  儿子小学一年级的时候,班级过新年,老师问谁能把自己家的照相机拿到班级给同学们拍照,儿子举手承担了这个任务。
  
  我们曾经教过儿子拍照,他懂得一些拍照的基本操作规程。那天晚上,丈夫将电池、胶卷都给安装好了,又反复地给儿子讲解了拍照的要求,儿子认真地听着。我们愿意他为同学服务,从小有这种为大家服务的意识对他将来的为人处世是有好处的。
  
  第二天早晨,丈夫送儿子上学,照相机放到了一个小包里。丈夫提着儿子的书包,儿子提着放照相机的小包。我刚上班不久,就接到了丈夫的电话,他的声音很焦急:“照相机丢了,被儿子扔在公共汽车上了。”当时,我的脑袋轰的一声,这个照相机是我们家最重要的纪念品,它对于我们家真的是太重要太有意义了。
  
  读大学的时候,丈夫是带工资读书,我们相爱后,他就想买一台照相机,而且想买一台好的,记录下我们的校园生活,记录下我们的初恋时光。那时候,中国刚刚开始改革开放,外国的产品刚刚进入中国,但相对于中国人的收入,那些舶来品的价格显得特别昂贵。丈夫每个月工资43元,抽出10元钱存起来,整整攒了两年,才凑够了240元钱,1981年夏天到商店买了这架日本原装进口照相机,成为他当时价值最高的私有财产。记得刚买来的时候,真的是爱不释手,轻拿轻放。就是这架多功能照相机,记录了我们全部的初恋、结婚后的生活。那时,工资很低,为了节省钱,我们自己冲洗照片。儿子出生后,我们用这架相机记录了他全部的成长过程,它是我们全家不可多得的纪念品和实用品。可如今,竟然丢了!我安慰他,被谁捡去了,说不定能送还我们。
  
  他工作忙,我跑到他们乘坐的那路公共汽车,乘车到终点站,询问工作人员,人家说没有。我便等在那儿,来一辆车上去询问一次,因为丈夫也忘记了乘坐的具体车辆。我一辆一辆车询问着,司机和售票员都说没看到,有的还说,就是捡到了,也不会送来的。我天真地问,报纸上不是总报道有人在车上拾金不昧的事情吗?售票员就笑,说那当然了,有一个人送回来就登报了,大多数没送回来都没登报。
  
  我询问了这趟线路公共汽车的所有车辆,最后失望地离开。晚上,儿子放学回到家中,一进门就低着头,丈夫也是一副气哼哼的样子。儿子怯怯地看着我,我摸着他的头说:“你害怕了吗?怕爸爸妈妈打你吗?”儿子点点头。我对他说:“我们很心痛那架照相机,因为它对我们有着特殊的意义。但是,它再重要再特殊,都没有你重要你特殊,你才是我们最最宝贵的。以后记住在车上拿东西千万别放到座位上,这样容易忘记,容易丢失。”儿子拼命地点头。我说:“玩去吧!”儿子搂住我的脖子,在我的脸颊上使劲地亲了几下,高兴地走了。
  
  我和丈夫面面相觑,他还在心痛,我也心痛。他说:“我太舍不得那架相机了。”我说:“一个小孩子,你想让他像大人一样总是谨小慎微,那他不成了小老头小老太太了,那他还是个孩子吗?我宁愿我的儿子天真烂漫、无所顾忌地成长,并因此丢失、损坏一些东西,也不愿儿子成为一个不犯错误的小大人。如果我们今天为这个打了他,他以后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地做所有事情,那他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永远低着头看路走路、不出一丝差错的庸人!”丈夫深深地叹气,但我知道,他同意了我的观点。
  
  这个观点,成为我们对待儿子弄丢东西的基本做法。但有的时候,他的好奇、调皮也真的使我们很无奈。
  
  有一天,一个杂志社开年会,送我们作者每人一个猫头鹰石英钟做纪念品。我将它拿回家,儿子立刻将包装打开,安上电池,石英钟开始走了起来,尤其是猫头鹰的两只眼睛,随着秒针灵活地转动着,煞是好玩。我和丈夫欣赏了一会儿,就到厨房做饭。过了绝对不到五分钟,丈夫进屋里,就传来了呵斥声:“你是怎么搞的,这么快就把它弄坏了。”我进去一看,果然,猫头鹰的两只眼睛不转了,刚才还“活”着的猫头鹰成了“死”猫头鹰了。丈夫真的生气了,站起来向儿子逼过去:“你是三岁两岁的小孩啊,你都10岁了,怎么一点不知道爱护东西。”我立即站到丈夫面前,将儿子挡在了身后。“坏就坏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个钟吗,他还不是好奇!”儿子嘟囔着:“谁想到它那么容易就坏了。”大概为了抑制一下自己的愤怒情绪,丈夫走了出去。我看着儿子,儿子看着我,忽然,我们都笑了起来,尤其儿子,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我问他怎么这么快就把猫头鹰弄死了。他说我就想拆开看看,谁知道就坏了呢!我要求他以后做这种机械的事情不懂的话最好请教一下爸爸,尽量别把东西弄坏了,可不可以。他连连点头。


  
  丈夫背后说我太纵容儿子,我问他:“你会不会将猫头鹰弄坏?你肯定不会,因为你已经没有好奇心了,你是成年人了。可儿子有好奇心,好奇心是不能被挫伤的,挫伤以后他就没有好奇心了。是保护儿子的好奇心重要,还是一个石英钟重要,当然是保护好奇心重要。哪能既保护孩子好奇心,又一点不损坏东西,世界上没有这样两全其美的好事。这是成长的成本,我们必须付出。”
  
  或许因为我们在这方面太宽容,儿子丢三落四的毛病一直存在着,而且还继续弄丢在当时看来很贵重的东西。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儿子是学校乐队的首席单簧管手。当时学校规定,在乐队排练的时候才能用学校的乐器。我们花800多元钱为他买了单簧管,晚上在家中练习。那年12月31日,学校要召开新年音乐会,邀请所有乐队学生的家长参加。为了保证乐队演奏质量,学校要求孩子们将自己的乐器拿到学校,因为学校的乐器都很旧了。早上,儿子提着装着单簧管的精致小皮箱,背着书包上学去了。我刚刚上班,儿子就跑到学校,惊慌地告诉我,他的单簧管丢了,在车上丢的。我的头立即大了,这次是不可能找回来的。那个小皮箱太漂亮太精致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里面有什么贵重东西呢!和上次一样,我又到了终点站,又一辆一辆车地询问,又是失望而归。那天晚上,我和丈夫去参加音乐会,我和丈夫约好,一句也不说他,别影响了演出。看到我们,儿子跑了过来,我问他用什么单簧管,他说老师让他仍然用学校的。我安慰他:“不要有任何思想负担,这件事情根本不能怪你,那是有的大人故意将他拿走的,你哪能耍过大人。好好演出,妈妈爸爸会给你鼓掌。”儿子看着我们,眼睛中有泪花在闪烁,他很郑重地看了我们一眼,回到了后台。演出非常成功,所有的家长都拼命鼓掌,感谢学校把自己的孩子培养得如此好。
  
  演出结束后,已经很晚了,我们一家人走在大路上,我兴奋地称赞着儿子,我们都没说那件不愉快的事情。其实,我的心中很生气很心痛,生气将小皮箱拿走的人,太无耻太卑鄙,拿一个孩子的东西,真是败类。很心痛,因为800元钱,是我两个月的工资,我要整整工作两个月,才能够买一支单簧管。晚上,儿子要睡觉了,我去和儿子告别,儿子躺在床上,很内疚地看着我:“妈妈,对不起,单簧管那么贵,我再不买了。”我对他说:“你放心,明天是新年,妈妈和爸爸带你去买一支新的单簧管,不练习怎么行,我儿子吹得那么好,教育费用再贵也要投资!在这方面妈妈决不吝啬!”儿子哭了:“妈妈,我为什么总是丢三落四的,总改不掉这个毛病,让你们浪费钱。我真不像话!”我哈下腰,吻着儿子的泪水:“因为你是个小孩,小孩哪能像大人那样狡猾狡猾的。爸爸妈妈不怪你。”儿子一下子笑了,他紧紧地搂住我的脖子:“妈妈,谢谢你。”
  
  一个孩子在他成长的过程中,丢东西、损坏东西都是极其正常的。因为他太小,心智还不健全,还不够成熟,还不谨慎,这不是缺点,这是成长的成本。如果做父母的将这归结为孩子的错误,严厉批评甚至打骂的话,那么,在孩子的心灵中必然留下深深的阴影,他会认为父母爱他不如爱那些东西,认为他在父母的心目中没有那些东西重要。如果这样,无论对于孩子还是父母,失去的将远远大于那些物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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