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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第一章

  回到母亲的老屋,问了母亲的希望,无非就是把院子倒腾得宽敞一点,水缸填满,电视调出影儿来。
  
  早起不到五点,鸟儿唧唧喳喳唧唧喳喳,以为梦中。醒来,笑着想,活着多幸福!院子里有五棵榆树,一颗杏树,两棵枣树,一棵苹果树。树上有四种鸟,飞来飞去,好想也忙着春播,互相借农具、照应孩子。满地的榆钱儿,泛着白的黄。拿了扫帚开始扫院子,母亲出来说,天天落,不必扫得那么精细。她又说,家里还有半碗玉米面,想蒸些榆钱儿哭泪儿吃,哪能够得着!我就笑,说榆树都长到半天里去了,也不说你,来个小伙子都上不去。母亲说,厨房顶上那棵要矮些,我踩着凳子够了几次,每次眼看着要抓住了,蹦一下又弹回去了。我着急地说,多危险啊,你八十多了,以为自己年轻啊!再说,吃了几十年粗粮了,还想?母亲说,老了,看见人家吃,羡。这样满天满地地落,糟践了。要放在过去,一个春天够一家人吃多少顿!
  
  母亲是出了名的爱干净。小时候,每天天不亮,就被母亲叫起来扫院,打着哈欠,迷糊着眼,东一下西一下,尘土满院子飞。母亲出来倒水或取东西,看见了,边说这是扫院子呢还是鬼剃头呢,边走过来抓过扫帚示范。我爱理不理,嘟嘟哝哝:别人家的院子就不天天扫,只有我们家才这样。母亲就停下来冲着我喊,别人家别人家,你管别人家干啥?你天天吃饭,院子就要天天扫。院子不干净,屋子里能干净吗?


  
  扫过的地方,有榆钱儿落下,我退回去扫,母亲又说不必那么精细,划拉划拉就行。
  
  南窗下有一车沙子,是前两年拉下准备砌墙用的,一直堆在那儿,院子显得小了,起风还扬尘。母亲出来进去就唠叨:要是能把沙子挪到南房的北窗下,院子就敞亮多了,我晚上走路也不用绕来绕去了。
  
  早上六点到晚上七点,我像蚂蚁一样往来于南北窗之间,两锹沙一脸盆,近200个来回,不到20米的距离,踩出一条尘土飞扬的小路。鞋越穿越大,路越走越长。开始是连续奔跑,后来端30盆歇一歇,后来20盆,后来10盆。其间,母亲出来进去劝我歇歇,先说天热等太阳下山再干,又说缓缓明天再干。我有点烦,默不作声一趟一趟走着,歇下来的时候也是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榆树下喘气。晚上我给母亲解释,我说我知道自己不能停下,一旦停下来就再也干不动了。如果今天不干完,明天胳膊疼得连空脸盆也端不起。还有一个原因我不能说,就是我顶多住三天,我要在走之前把能干的都干完。
  
  母亲说,人老了就爱三样东西:水,柴,炭。有了这三样,心里就踏实,钱多钱少倒不是最要紧的。第二天我开始挑水。我们村祖祖辈辈吃的是黄河水,只是近几年打坝造田修公路,黄河离我们越来越远了。据说,村里很多人便血,还有心脑血管疾病的人数高出其他村数倍,于是人们到很远的地方挑泉水。我八岁时就能连续挑十几多担水,所以童子功还是有的。母亲建议我用小桶,说村里人现在都用那种装油漆的大塑料桶,说我肯定挑不动。毕竟两年担子不上肩了,我应了母亲,选了小铁桶。一担水来回四十分钟,第一回我只歇了一次,母亲说还挺快的。第二回歇了两次,第三回歇了三次。一个缸盛三担水,一个坛盛四担水。母亲有两个缸,一个坛,也就是说我得挑十回水。中午,天实在是太热,母亲没劝,我自己就没胆量出门了。下午,等到太阳不那么毒了,我再拿起担子的时候,觉得空桶都那么沉。我默默地出了门,走到一个拐弯处,掀开衣服看了看,肩膀上星星点点的血红。
  
  我是个较劲的人。剩下坛子的时候,我换成了大桶,大桶三担就满,小桶得走四趟。还有,我想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承受。村里长大的人大部分会换肩,就是左肩膀累了换到右肩膀,从小到大我就会用右肩,左肩连空桶都不会挑。挑起两大桶水的时候,我才真正体会了那句话:压得住地缝里钻!村里人白天上地里干活,晚上挑水,所以路上时不时就能遇到挑水的乡亲。不时停下来寒暄,关系近一点的会问很多问题,人家挑着担子你也不好意思放下,就那样练功一样挺着说话,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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