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节 韶萍、雨荷避祸灵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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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月后,日军从杭州湾登陆,夹击上海,国军败退,南风美校也被日本飞机炸平。
赵韶萍随难民逃离上海回到宜溪,按鸿先生画的地图起出树瘿壶。不久,日军突破江阴防线,一部急攻宜溪县城,并在宜溪境内烧杀掳掠。与赵家颇有交情的制壶世家范氏,恐遭日军摧残,便将自己的女儿,年仅18岁的范雨荷托付给赵韶萍,以结伴投奔南京。
当时,宜溪境内的大小道路都被日军封锁,出城只能走山里。赵韶萍和化装成男人的范雨荷混杂在难民中,取道李家山西去。当走进灵山时,陆续逃来的百姓描述日军杀人的场面,说年轻女子,被鬼子见到必遭奸杀,还传言山下布告里,要抓的人里就有赵韶萍。两人更不敢贸然出山。
“韶萍哥,我们的遭遇,像不像东坡先生写的汗露血珠壶的故事啊?”雨荷偎在他身边问。
“胡说,我不是虞生,更不许你做馨儿。”
躲了一个月的光景,已经进了冬天,山中不但无食,还奇寒。听着山外炮声渐渐平息,难民们只好下山各寻生路去了。但他俩没走,因为他们已经知道,日军包围了南京,而且宜溪四周,已全部被他们占领。一个被通缉的人和一个花季女子,被鬼子逮到一定没有生路。
好在群山之中,到处是野果,时而还可自制弓箭打点山鸡野兔之类,碰上村民,也能换点米面食盐。就这样,两人白天打猎采集,晚上偎在深洞之中,耐心等待时局转机。
当南京失陷的消息传来,范雨荷一直提着的精神垮了,她大病一场,而且不吃东西。
“雨荷,看,我给你做了白龙碧海羹,多香。”韶萍端着热气腾腾的一个大泥钵,摇醒她。
她知道,白龙就是剥皮的蛇肉,碧海其实是长在石头上的一种苔藓。她摇摇头说:“韶萍,别打扰我,我很快就死了。”
“行,死前也不欣赏一下我的新作?”
雨荷强笑了一下:“就是这个罐子吗?”她抬了一下手,但没力气。韶萍抓起她的手,让她触到泥钵。
雨荷摸着这件造型古拙,气韵饱满的紫砂器,脸上微微露出了血色,眼泪流了出来:“韶萍,我死了以后,想知道,这个紫砂钵是流汗还是流血?”
雨荷的话里还是汗露血珠壶的典故。
“你的气数正旺,哪有器物敢盛你的香魂?雨荷,我给你看它是想告诉你,在这里也可以做紫砂器的,前边就是李家山,李家山的红泥不比黄龙山差。看,我新给你做了一套工具。”
雨荷摸着韶萍新打磨的竹拍、竹刀、竹签,然后凝视着他:“韶萍,我想家,你答应让我见到爸妈他们,我就吃羹。”
韶萍点点头。
范雨荷把嘴凑到泥钵边,让韶萍把蛇肉苔藓羹喂给她。
当晚,韶萍摸黑潜回丁蜀镇。第二天半夜,他带回了范雨荷的师兄佟尔赫。
佟尔赫是个年近四十的满族人,日本人刚来的时候,他也被抓起来,但一审查,他有在满洲国里当官的亲戚,就把他放了。佟尔赫告诉雨荷,她的家里现在已经没人了:在日军攻城的时候,家里挨了炮弹,她小弟被炸死,父亲和大弟弟被鬼子抓走当苦力,目前下落不明;她的母亲疯了,已经被娘家接回安徽……
范雨荷听后昏死了过去。醒来后,佟尔赫劝她千万别回家,现在宜溪城里乱,鬼子还在烧杀,寻找她家人的事儿,都由他做。
佟尔赫走了不几天,来了一小队日军搜山,就在鬼子接近他俩的山洞时,山腰密林里突然响起激烈的枪声。赵韶萍听出,居然还有重机枪的声音,鬼子人少,拼命抢下被打倒的同伴,撤了回去。又几天,大队鬼子来了,拉成散兵线,漫山遍野地搜,但这里山洞太多,鬼子也没找到什么。
是佟尔赫招来的鬼子?韶萍的怀疑一出口,范雨荷竟连哭带喊地跟他吵起来。
半年过去了,佟尔赫又来了,除了传递些消息,还带来些被褥米面之类。韶萍心有内疚,自然格外热情,邀请他住了两天,三人相互探讨些制壶的技艺。
这天,韶萍又潜去李家山挖红泥,回来的路上,天已暗了。
他正走着,路边草棵和落叶突然被翻开,跳出来三个戴钢盔、穿军装的人,将韶萍扑倒在地,三支短枪顶在他的脑袋上。
没有人问话,他被反剪双臂押着往前走,离他住的洞子还有一个山头,他有意放慢脚步,考虑怎样把他们引开,范雨荷和那把树瘿壶,还都在洞里。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个声音:“长官,特务不老实,前边弟兄说干掉算了。”
“行,用刀。”
韶萍听到是带湖南腔的中国话,连忙大喊:“我不是特务,我是教书的!”
“赵先生?”
他身边掏出刀来的人问了一声,赵韶萍回头,居然是牛柱子。少了一只胳膊和一只耳朵的牛柱子一刀挑断绳子,搂住他肩膀拍了起来说:“你戴个眼镜走山道,看起来不像好人。”
牛柱子告诉他:“我们的队伍在上海被打散,便躲进了这一带的群山里,被上峰整编成游击队。山里除了我们国军,还有共党和土匪,我们都有联系,我求长官跟他们都打好招呼,以免他们骚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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