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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走火入魔树瘿壶

  还是太湖边那座林木茂盛的庄园。
  
  古色古香的幽暗密室里,几道射灯照在鸡翅木的茶海上,一个秃顶男人在调整射灯的交点,满意之后,他走到一个暗柜前,用钥匙打开,慢慢悠悠地从柜子里取出鸡翅木黑匣子,小心地放在茶海上,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咽口吐沫,打开匣盖和层层黑纱布,取出这把供春树瘿壶,这正是七年前用唐东拿来的碎片粘接修复的。
  
  树瘿壶乍现在灯光中,秃顶因激动而痉挛:这是朝阳跃出海面的一刹,这是火山喷发的一瞬,他甚至感到强烈的冲击波让自己窒息。七年来,他每天都要经受一次这样的震撼。
  
  秃顶又安静下来,对着树瘿壶冥想。壶体的红光紫雾映照在他脸上,一片斑斓。
  
  几声暗号式的敲门声响起。
  
  秃顶起身拉动闸门扳手,一阵铰链声响过,年过四旬的杨志走进密室。
  
  “老板,出问题了,您仿制的树瘿壶在警方手里,他们带着去了孤舟横家,唐东也在他家……”
  
  “浑蛋!早晚有这天。我仿制那把壶的目的,就是为麻痹唐东那个小子,你们应该趁机行动,把壶盖弄到手,然后再把仿壶抢回来,做到不留把柄。你们这帮废物,摔死个人不说,壶盖还没搞来,仿壶还落到了孤舟横手里。”


  
  “唐东这小子,的确难对付。七年前那天晚上我们没抓住唐东,看着他往西边跑了,以为他翻山到邻县,结果搜山的时候一个徒弟掉岩洞里。现在才知道,唐东这小子跑到大洼镇了,结果壶被警察扣了。警方开始没在意,壶一直在一个老警察的卷柜里锁着,所以我们的人也不知情。没想到,在灵山上待了好几年的唐东,居然认识了孤舟横,还把壶盖给了他。老板您说,孤舟横看完您的高仿,能发现那个树瘿壶是假的吗?”
  
  “孤舟横当然能看出来是赝品,而且他会首先想到我。”
  
  “那警察岂不是马上要登门啦?”
  
  秃顶苦笑:“不过,以他孤傲和矜持的个性,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他是不会对警方说的。他的缺点,就是要证明自己没缺点。”
  
  接着,秃顶的语调变得低沉有力:“现在最关键是堵住丁头儿的嘴!”
  
  “老板,我今天一听到这个消息,马上把丁头儿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了。”
  
  “能万无一失?”秃顶一字一顿地问。
  
  老杨倒吸一口凉气。他惊惧地看着秃顶,然后低下头说:“我再想想办法。”
  
  秃顶无限感伤地把手放在老杨肩上,良久说:“你知道老蒋为什么崩溃吗?课本上说的原因都对,但我看,最关键是他不够狠!阎锡山、李宗仁、张学良、何应钦、白崇禧……都闹成什么样子了,他把谁干掉了?把老蒋和真正的雄主比一比,像秦始皇嬴政、汉武帝刘彻、唐太宗李世民,差距一目了然啊。”
  
  “我懂了,老板。”老杨故作轻松地说。
  
  “老杨,你今天办完这件事,明天就带着老婆孩子走,散散心,去加拿大。我在香港给你准备好200万。”
  
  “大哥,我这个时候走……”老杨哽咽地说,他换成更亲切的称呼。
  
  秃头摆摆手:“放心吧。”
  
  “大哥,我怎么能放心?自从搞到这把壶,您每天这么看,整个人都陷进去了。壶放在手里究竟有什么用处?还是个包袱。要我说,赶紧把它卖给村田守银那个小鬼子。”
  
  “你知道什么叫异化吗?我何尝不知道它带给我的异化?在它身上,我知道了孤舟横在新中国成立初捐献给故宫的树瘿壶是怎么回事;我搞清了紫砂的断代依据;我发现了明代之前紫砂的历史;我懂得了供春是怎么让紫砂升级的;我甚至悟出了汗露血珠壶的奥秘……但,这些都不能说,不敢说,我不能让外人发现我跟这把壶扯上了关系。这很痛苦,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快要走火入魔了。”
  
  暗室里死一般沉寂,过了好一会儿,秃头说:“我虽然和日本人合作,但心里总有个结,这样的好东西就不想给他们,但我总不能找别人去吧?你说的也许对,这件事等你回来再说。”
  
  “大哥,那我去了……”
  
  秃顶站起来,拥抱了一下杨志,然后看着他的眼睛,还是有点不放心地说:“兄弟,你要是有一点妇人之仁,我们就过不了这道坎。”
  
  “大哥我懂。”
  
  “嗯,做干净!”
  
  杨志来到庄园前院的办公室,关上门,从钱包里掏出一个手机卡,这是在外地买来的临时卡,是专门跟丁头儿联系用的。他换下自己的卡,跟丁头儿定好晚上见面的方式,然后坐在圈椅里回想刚才密室里的情景。对老板要他做掉丁头儿的暗示,他虽然吃惊,但觉得符合逻辑,丁头儿一旦落网,交还树瘿壶是小事,老板和自己吃官司也是小事,关键是他们这个门派就得垮,多少家的饭碗就要被砸掉。
  
  “杨经理,老板来电话,让我们给您和家人办出国考察的事……”壶庄负责外联的工作人员进来说。


  
  “好,不过我这两天要出去一趟,回来再具体定出国的时间。”
  
  老杨把工作人员打发走,他的确不知道自己哪天能办完丁头儿的事。这时,他已经筹划了一个万全之策,就是把丁头儿偷渡出去,既可以让他消失,又不至于干掉他。
  
  傍晚,他照常回家吃饭,跟老婆说晚上要去一趟南京。他没有把要带全家出国的喜讯告诉她和女儿,怕她们这两天出去瞎喳喳。
  
  “爸,今天两个便衣到我班找丁伟,问他知不知道他爸去哪儿啦,我们都感觉那两人是警察。”女儿边吃饭边说。丁头儿的儿子丁伟和她是同学。
  
  “是吗?”杨志心里咯噔一下。这么快?他想。
  
  “丁伟都哭了,他也找不到他爸。爸,你说丁伟他爸是坏人吗?”
  
  “我看不像。”杨志说。
  
  月夜,老杨和丁头儿都穿着全套登山装束,潜伏在一个山冈上。
  
  “警察正到处找你,出城的路应该都设了卡。我们只能顺山脉走,出了市境,就可以安全使用假身份证了,丁头儿,再坚持两天。”老杨悄声说。
  
  “唉,我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成了罪犯。”丁头儿说。
  
  “谈不上,顶多是嫌疑人,我分析,通缉的份儿都够不上。”
  
  “老杨,咱们是哥们儿,说句到家话,把壶交出来,能有啥事?咱们去自首吧,我也不让儿子到国外读书了,就是砸锅卖铁,也把老板给的钱退回去……”丁头儿恳切地说。
  
  老杨心里一沉,看着丁头儿说:“老弟,没那么简单,摔死人了你不记得了吗?”
  
  “那是个意外,我们俩又没在出事现场。”
  
  “这事只能将错就错了。”
  
  “老杨,你给我送出去,总不能让我在国外没着没落地一直熬着吧?”
  
  到这时,老杨的恻隐之情彻底破碎了。他绝望地说:“躲不过一年,包在哥身上不让你吃亏。”
  
  老杨招呼丁头儿继续走,便都不再说话。走到一个岔路口,本来应该直接南下往邻县去,但老杨一咬牙,领着丁头儿奔了西南。
  
  到天蒙蒙亮的时候,两人来到最险的地方--西天洞。所谓西天洞,其实是由多个垂直的地下溶洞和暗河组成的深坑,深坑上边,是悬崖峭壁,岩壁上,嵌着一些巨大的铁钉,这曾经有过一个栈道。据说,岳飞派手下大将偷开此路,奇袭了山下的金兵大营。
  
  两人此刻壁虎般贴着峭壁,站在栈道铁钉上向前小心地挪动,丁头儿低头望望下边黑森森的坑洞,两腿打颤。
  
  “老杨,天大亮再走吧,这一脚没踩稳,连个尸首都找不到了。”
  
  老杨喘了口气说:“兵贵神速,爬上这道岩壁,以后的路就好走了,这样吧,你在原地等着,我爬上去,给你垂条绳子下去。”
  
  丁头儿有些不好意思,不肯答应。老杨说:“我从小就爬山,经验比你多,你就等着吧。”说完,就沿着铁钉,呈之字形向峭壁上攀爬。
  
  大约半个多小时,岩壁顶上传来老杨的声音:“丁头儿,接着绳子,系牢在腰上,我把你吊上来。”丁头儿抬头,老杨正在头顶十层楼高的崖顶上,冲自己摆手,丁头儿很感动,照老杨说的,把自己绑好。
  
  老杨开始拽绳子,通过一组固定在树上的滑轮,丁头儿被轻松地吊起来。当丁头儿被吊到一半的时候,上边的老杨突然跪下,举着一把砍刀,凄厉地喊了一声:“丁头儿,我会供你儿子到美国读书的。”
  
  说完没等丁头儿反应,对着绳子手起刀落。丁头儿哎呀一声,身子像一只断线的风筝,向无底的西天洞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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