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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图书频道 > 军史乡土 > 过台湾 > 第 5 章 含辛垦拓
第3节 东渡西进

  从顺治十三年(1656年)起,为了不给郑成功军队以生存与发展的土壤,清政府开始了长达28年的严厉海禁,直至1684年,在施琅平台后的第二年,这项政策才得以取消。海上的樊篱拆除了,舟船又可以自由出洋捕捞与贸易了,被迁徙的百姓又可以回归世代生活的祖地了。但屋已毁地已荒,何况闽南的许多地方原本就土壤瘠薄,近半是无法耕种稻谷的沙地,而人口已经越来越膨胀,食不果腹仍然搅得人心惶惶。
  
  既然台湾有田,田能够一年三熟;又既然有人来招揽,招揽者来了一波又一波。
  
  那就去吧,去台湾。
  
  其实要去也未必都那么顺当。那座岛屿,在清朝廷的记忆里曾有过那么锐利的疼痛,一个郑氏集团曾令朝廷上下多么寝食难安过,况且又隔着一道重洋,若是再生变数,该怎么办呢?所以,1684年虽然朝廷将持续28年的海禁解开,但以“台湾易成奸徒逋逃的渊薮”为由,又制定了3个方面的新条规:一、赴台必须先给原籍地照单,再经分巡台厦兵备道稽查;二、不能携带家眷一起赴台,之前已经在台湾站稳脚的,若是家眷还在大陆,也不能迁移跟随;三、因为潮惠州人“为海盗渊薮,积习未脱”,所以禁止来台。
  
  不能携带家眷赴台,致使那一时期台湾成一个阴阳失衡的岛屿,许多人少小离家,终生寄命岛屿,便也成了终生的光棍。大多人则只好在春耕秋收之后,趁着农闲季节回到老家娶妻生子,然后返身又渡海而去,聚少离多,心牵两地。
  
  据说泉州德化县城关西门街的有户人家,祖上有一个人叫王必捷,于康熙四十九年(1710年)渡台,被淡水地区的一个施姓田庄主聘去管理账目。田庄靠近高山族部落聚居地,一来二去结识了一个高山族部落酋长,两人投缘,迅速亲如兄弟。因为语言障碍,当酋长表示愿以“巴赖林喇哪觅”相赠时,王必捷不明其意,胡乱点头。几日后,酋长就遣人以隆重的礼仪将自己妹妹送到王必捷驻地。原来“巴赖林喇哪觅”在高山族语中即是妹妹的意思,那天酋长已经将自己的妹妹许配给王必捷了。之后两人育了一儿一女。1726年,王必捷举家归乡,他的那位已经能说汉语听汉话的高山族妻子也一同东渡,死后就葬在德化县的山上。
  
  一直到那时,台湾当地少数民族大都仍刀耕火种,汉人称之为“番”,清王朝则根据其汉化的程度,区分为“生番”与“熟番”。生番大致包括泰雅、夏赛、布农、鲁凯、排湾、卑南、阿美、雅美、曹族等九个族群,他们居高山密林间,彪悍凶猛,每逢家里遇灾难或有男孩出生,就出去杀个人,以示驱灾或庆贺。而熟番则包括西拉雅、和安雅、巴布拉、巴则海、道卡斯等等,因为他们多居于平原地带,所以又有“平埔人”的统称。“平埔”意即平地,于是与来开发垦拓的汉人就有了往来,来往的最亲密形式便是婚姻的出现。
  
  幸运的话,汉人男子确实可以在平埔人中找到自己的新娘,洞房花烛,牵手一生。
  
  那时,台湾少数民族大约还有65万人,但许多部落还是母系社会,家族产业通常由女人继承。汉人入赘后,渐渐改变了这种状况,渐渐将财产权掌管到自己手中。清朝廷就觉得有些不妥了,乾隆二年(1737年),下了禁令,阻止汉人擅自娶少数民族女子为妻。乾隆十七年(1752年),在少数民族部落边界,甚至还立起了“番界”石碑,不让汉人跨入少数民族的地界。立碑之外,又开沟筑起土堆,因为土堆外形如卧牛,故称土牛,而土堆旁则形成一条碍于行走的深沟,称为土牛沟。(土牛界线小注)
  
  云林县虎尾镇惠来厝的有应公庙非常特别,它不是为了供奉哪位仙界神灵而建,而是专用来纪念那些单身汉人的。因为无田无妻无子又终生漂泊无着落,并且衫裤不整终日赤脚行走,于是这些人便有了一个奇怪的外号,叫“罗汉脚”。没有人统计得出台湾罗汉脚的准确数字,即使统计了,对他们而言也没有任何意义。少小离家,终生未娶,一辈子的情感都付与一块块青了又黄、黄了又青的田地了,到头来却一无所有,其中的凄凉,不言自明。
  
  那一时期,两股大规模的移民潮差不多同时出现,一个往东一个往西。东去的是台湾,西去的则是四川。


  
  明末清初,战乱、瘟疫以及天灾交错侵袭之下的四川人稀地荒,使那块早在战国时期就拥有“天府之国”美誉的土地满目疮痍。康熙二十四年(1785年),也即施琅平台后的第二年,四川全省统计出来的人口仅有9万余人。这是个什么概念呢?2008年末四川常住人口是8138万,也就是说,那时的人口仅有现在的1/900。那么广阔肥沃的大片良田,却眼睁睁地抛荒置闲,连康熙皇帝也难免焦急了起来,他接连下诏书,下令从湖南、湖北、福建、江西、广东等地大举向四川移民,这便是著名的“湖广填四川”。
  
  四川是盆地,所以有握在掌心的踏实感,往四川迁移不仅可以举家带口,还可以得到丰厚的实惠,比如给牛具,给种子,给口粮,并获得户籍身份的保障。颇有几分书生气的首任台湾诸罗县知县季麒光上任后,见四下人烟荒蛮,一时兴起,觉得也应按四川例招民入台才是公平合理的,便上疏朝廷,却被断然否定了。原因无他,症结仍在于那片汪洋的海水,海水使台湾岛漂浮不定又诡秘可怖了。
  
  “唐山过台湾,心肝结归丸。”这句俗语曾在台湾流传甚广。唐山原指“大唐江山”,是往外漂泊的华人对自己故土的称呼,大陆移民到台湾开基,就被称为“唐山过台湾”。而“心肝结归丸”则是闽南语,意指愁苦使人心和肝都纠结成一团了。


  
  海峡的最窄处直线距离只有130公里,西面是福建平潭岛,东面是台湾新竹。如果在风和日丽时登上福州鼓山大顶峰往东眺望,甚至可以隐约见到台湾北部的鸡笼山。然而咫尺却是天涯,看上去风平浪静的海域,当年渡起来却必须拿性命作赌,用九死一生作比都不为过。(西海岸景色——IMG_3383太平洋上的鯨豚群(施沛琳攝影))
  
  有人将台湾海峡比作一个“川”字,澎湖岛是中间的那一竖,澎湖左边至厦门之间,被称为“大洋”,另一边则被称为“小洋”。大洋与小洋都是由宽突然变窄的,所以水压陡然增高,水流极快,南北流向,漩涡纵横,暗礁密布。大小洋各广为80余里,小洋比大洋更为凶险。
  
  因为海水色黑如墨,那一带海域就被称为黑水沟。
  
  真是被吓着了,好好的海面到了这里却是这样毫无理性地颠三倒四异象叠出。其实主要是由海洋风暴与信风所致,但那时人们还不能从海洋气象学上得以解释,便煞有介事地想象出一条蛇,一条遍体花纹、尾梢向上、长达数丈的巨蛇,就潜在海水之下,毒气熏蒸,妖力无边,欲致人于死地。任过台湾同知的孙元衡在《赤崁集》一书中这样描写黑水沟:“凡往异域,顺势而行。唯台湾与厦门藏岸七百里,号曰横洋。中有黑水沟,色如墨,曰墨洋,险冠诸海。”而赴台湾采硫黄的郁永河在《裨海纪游》中也写道:“台湾海道,唯黑水沟最险。自北流南,不知源出何所。海水正碧,沟水独黑如墨,势又稍洼,故谓之沟。广约百里,湍流迅驶,时觉腥秽袭人。”1697年郁永河从福州动身时,540千米的陆路他边欣赏山光水色边吟诗作赋,也只走了7天,结果在厦门候风却用了19天,而驾船过海则用了四天四夜。(孙元衡小注)
  
  这当然还算幸运的。凤山县学朱仕玠于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赴台就任时,在风浪中整整颠波了八天八夜才到达鹿耳门。风太大不能行,没有风也同样寸步难行。季麒光去诸罗县赴任时,在大洋“绝风十有七日,舟不移尺寸”,硬是被困在海上动弹不得。(季麒光小注)
  
  官员们行走的最优水道尚且如此,百姓偷偷摸摸走的就更不堪了。
  
  因为有禁令,拿不到赴台印单的人就只好私渡。台江、马尾、潭头港、兴化湾、平海湾、泉州湾、深沪湾、围头澳、围头、刘五店、澳头、小蚱港、峰尾、黄奇、厦门、诏安湾、前河、湾角、宫前、云霄港、浮头港、将军港、港尾、牛尾、长泰港、石码、海门,这28处口港通常就是福建民众渡海赴台的出发地。而广东移民,则大都从汕头附近各港口出发,然后乘船到厦门附近的码头,再经澎湖马公岛和东吉洋等地前往台湾。
  
  “客头”,这是对专门以协助人私渡为业者的称呼,其身份相当于今天的“蛇头”。客头将大船泊在海中,用小船将私渡者运出,转上大船,避开稽查,驶往台湾。为了谋利,船舱里往往挤挤挨挨塞满了人,然后封死舱板,连呼吸都不免困难。遇上风暴,随船被刮到别处的已经算是幸运了,葬身鱼腹的也比比皆是。如果中途被缉获,同样要吃尽苦头,受杖刑、遣送新疆为奴或发配充军等等,花样不一而足。

  
  “劝君切莫过台湾,台湾恰似鬼门关。千个人去无人转,知生知死都是难……”这首用客家语写就的《渡台悲歌》,在那时就已传唱甚广。而民谚“六死三留一回头”的形容,则更为简炼准确地道出了渡台谋生的艰辛凶险。
  
  但即使是这样,因台湾“一岁所获,数倍于中土”,于是那期间往台湾去的汉人也从未少过。康熙五十一年(1712年),由台湾知府周元文续修的《台湾府志》中曾有过这样的记载:“闽、广之梯航日众,综稽簿籍,每岁以十数万计。”另一个知府沈起元的形容则更为精确传神:“民之渡台,如水之趋下,群流奔注。”
  
  档案资料显示:乾隆三十年(1782年),台湾人口接近70万,乾隆四十七年(1782年)台湾人口已超过90万,嘉庆十六年(1811年)更急剧扩张到超过190万。也就是说,从乾隆中期到嘉庆年间的半个多世纪里,台湾人口增加了100多万,平均每年增加人口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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