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节 水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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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中国第一大岛,台湾有2/3的面积被高山与丘陵所占,平原在西部,仅占1/3。论功行赏是一种老套的管理手段,虽有俗气之嫌,却是有理有节而且有效的。因为平台有功,台湾南部一大半当时已经在郑氏手中开垦出来的肥沃田园,都归施琅所有了,称为“施侯租田园”,所收的租子叫做“施侯大租”。“施侯大租”的收纳统归清朝在台的衙门代管,并保送至大陆转交施琅世袭业主,直至1894年日本占台后才终止。毫无疑问,台湾的收复令施氏获利巨丰,而施琅的一些部将,也相应获得了类似的利益。
台南西北面的将军乡,从前叫“沤汪”。传说因攻台有功,施氏获得了跑马三日为其业地,西起马沙沟,东至乌山头,不料马跑到今天将军庄这一带时,突然脚蹄断裂,于是索性就在这里建起“将军府”。而马蹄所踏过的土地,就是“施侯租田园”。
有了地谁来管理与耕种呢?
据当时的资料,初并入版图时,台湾共有田园18453甲。那时台湾一甲约等于11.3亩,推算一下,便大约有20多万亩的田地了。而人口呢?人口很少。郑氏官兵以及明朝遗老遗少在郑克塽投降后,都被迁回大陆,一时之间在台湾的汉人仅剩下七八万人了。
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施琅班师回朝后,继续当着福建水师提督,看上去官没有升,实际上因为康熙还封他一个靖海侯,又获得一个世袭罔替的爵位,实在算得上功成名就、名声显赫了。那以后,直到1696年去世,他都不再踏上台湾岛半步,可是皇上所赐的那么多土地他是喜欢的,他也乐于让春华秋实在那一大片沃土中尽情上演。基于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理念,那时期,许多施琅的族人就纷纷从泉州晋江动身往台湾去了,他们带动了新一轮的东渡潮。
彰化县内的八堡圳建于1719年,是台湾三大古老埤圳之一。建修者叫施世榜,其父施秉与施琅同宗,曾随施琅东征台湾,以军功授左都督,加提督军门,诰封明威将军。康熙三十一年(1691年),施世榜随父亲到台湾凤山县,后来虽回大陆任职几年,最终还是再赴台湾,并在彰化定居下来。康熙四十年(1701年),他以“施长龄”之名向官府申请垦发土地执照,先后购下了大约3万多亩的土地,然后回到闽南老家,招募了大量当地农民前去耕种。(八堡圳小注)
春耕秋收,有一种东西却是不可缺少的,就是水。水利是农业的命脉。
八堡圳是在康熙四十八年(1708年)开始兴建的,其水利结构完全仿照施世榜老家晋江陂圳的形式来设计的,耗时整整十年,耗资90多万两白银,灌溉总面积达20多万亩,共有103个村庄受益。这是晋江水利灌溉形式引进台湾的开始,之后成为清代台湾农田水利建设的主要模式。传说在修建时,因为地势上的错落,曾遇上溪水无法导流的难题,这时一位姓林的隐士突然出现,给予指点——利用闸板平衡水位。于是这个问题骤然得以解决。施世榜感念这个隐士,特地在彰化县员林郡二水乡建造了一座“林先生庙”,至今当地人仍不断前去烧香祭拜。
大安圳修建于乾隆元年(1736年),全长30余里,曾灌溉农田1300多甲,其设计之周全、结构之壮观,曾为当年全台湾所罕见。一直到现在,圳的取水闸口仍然可以正常使用。修建这条水圳的是一个以漳州漳浦林氏移民为主的取名为“林成祖”的联合垦号,垦首名叫林秀俊,漳浦县石榴攀龙村人。雍正十二年(1734年),35岁的林秀俊与同村15人一起从厦门到台湾,落户今天台北淡水大安乡,从承租番田耕种开始,经过十多年辛苦劳作,渐渐有了自己的田产,并最终成为板桥平原最大的垦首。而这个地方,也正因为有了这条大安圳而取名大安庄。
林秀俊在老家已娶妻。乾隆十五年(1750年),当地平埔人传染病流行,略懂医术的林秀俊用草药救活一些番民,番社头目一高兴,就将女儿许配给他。对他来说,这肯定是人生一个关键期,那以后垦户屡屡遭番民袭击一事,就锐减了,而土地的开垦则越来越多。至乾隆末年,林家经营的土地已达数千顷,年收谷十多万石。这些开垦出来的村庄包括新庄、新埔、后埔以及枋寮、大佳腊等。为保证开垦的土地能旱涝保收,林秀俊招佃开凿的水圳不仅有大安圳,另有大甲圳、永丰圳、暗坑圳,这些水利设施使板桥地区数万亩良田得以灌溉。
林秀俊死于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享年72岁。他的遗体没有迁葬回大陆,墓地就选在一块背依公馆山、面朝基隆河的土地上,从墓园往下眺望,当年他率众所开垦的大片土地可以尽入眼帘。
现在,他在台的后裔已经多达4000多人,而当年同他一起从老家攀龙村渡海的那15个同乡,也繁衍了2万多后裔,而国民党副主席林丰正,正是他的第19代裔孙。村中在雍正、乾隆年间还陆续有人迁台,在南投草屯镇那里,就有1万多祖籍漳州漳浦攀龙村的人。算起来,小小的一个攀龙村,竟有3万多人在台。
高雄凤山县至今仍水流有声的曹公圳与一个人有关,就是道光年间凤山知县曹谨。(曹谨图片18.曹謹繪像(鄭溫乾翻攝))曹谨是河南人,道光十七年(1837年),在他年逾五十之时,由福建闽县知县兼署福州府海防同知任上,调台湾凤山县任知县。那年春天台湾大旱,饥民遍地,盗贼四起。“弭盗莫如足食,足食莫如兴水利”,这是曹谨到任巡察后得出的结论。按当时台湾知府熊一本在亲撰的《曹公圳记》中所述,曹谨为了开圳,“不辞老瘁,不惜厚资,历二载而如一日”,终于带领凤山百姓掘出44条、长130余千米的水渠,将高屏溪之水汩汩引进千家万户与万顷田野。水圳修成后,知府熊一本前往勘查,不免大悦,他提议索性将水圳取名为“曹公圳”。(9.1曹公圳土溝原貌(鄭溫乾攝)、9.3曹公圳作為鳳山護城河的一段(鄭溫乾攝)、9.4曹公圳流入村落的一段(鄭溫乾攝)、9.6曹公圳紀念碑(鄭溫乾攝))
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凤山县又现旱情,那时曹谨虽已经调任淡水厅同知,不在凤山知县任上,却还是筹资又开掘了一渠,称为“曹公新圳”。连横在《台湾通史》中写道,曹公圳筑成,凤山“收谷倍旧,民乐厥业,家有盖藏,盗贼不生”。
曹谨在台任职时间不短,前后共8年,从凤山知县到淡水厅同知,再到台湾候任知府,卸任后回归故里,死后葬入沁阳市南关村曹氏祖坟。(IMG_3975玉山之子-曹族(源自嘉義縣立文化中心《嘉義風華-嘉義縣老照片精選集》))
曹谨在老家的知名度似乎并不太高,《河内县志》中对曹谨的记载非常简略,只有10个字:“曹谨,清嘉庆丁卯科解元。”但他在台湾凤山,却一直是家喻户晓的名人。“曹公路”、“曹公里”、“曹公祠”、“曹公树”、“曹公国小”,一座不大的城市,却密布了这么多“曹”字头的名字,让人在抬头低头间,思维蓦然间就会回到了100多年前。(18.日據時期曹公祠(鄭溫乾翻攝自高雄州要覽))
曹公祠修建于咸丰十年(1861年),那时曹谨逝去已经12年了。
祭拜曹谨的寺庙不仅凤山县这一处,另有一处在新竹县的城隍庙里。
新竹城隍庙地位显赫。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时,台湾淡水同知王锡缙将淡水厅官署从彰化移至到新竹,而8年前建成的城隍庙就跟着升格为府城隍。光绪十七年(1891年),因道教张天师星象卦算,推测国家有灾,需要做法事消灾。当时居新竹靠经营盐业发达的巨富林占梅推荐新竹城隍庙作为消灾庙会举办的地点,朝廷应允了这个要求,并将这座庙封为“都城隍”。该庙也就是当时台澎地区唯一的省级城隍庙。
高悬在庙里的那块“金门保障”匾,就是光绪皇帝的御笔。每年农历七月十五,城隍爷出巡赈济孤魂,绕境保平安,都是新竹境内本年度的一桩大事,信徒绵延数里,香火起伏连绵。
新竹这座庙里的城隍神究竟是谁呢?当地史学研究者考证出4位,其中就包括曹谨。
从1999年起,台湾高雄民众每年都组团到曹谨故里河南沁阳举行拜谒仪式,他们将从台湾曹公庙带来的香灰,分撒在曹谨墓上,又把原先装香灰的瓶子装入一撮墓土,与剩下的香灰掺和在一起,然后郑重地带回台湾曹公庙。(18.每年11月1日舉辦曹公聖誕典禮5(鄭溫乾攝))
一个造福过百姓的官员,原来可以被百姓以如此淳朴真挚的方式长久惦记与怀念。“功同禹王”这个匾现在就挂在凤山“曹公庙”里。长眠地下的曹谨如果知道自己在台湾人心中,一直到今天,居然仍伟岸至可以与大禹比肩的地步,不知会是什么心情。
他该庆幸自己的有所作为,还是愧疚没有做得更多更好?
我们听不到他的回答。只看到那已经流淌了100多年的水,依然丰沛地静静穿过结实的沟渠,抵达前方的某块田或者某方池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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