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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三章

少年放在掌心摸了摸,借着微弱的光线看了一下,玉质很差,连一张羊皮都换不到,但说不定能换上小半袋黍子。少年将玉佩塞进怀里,伸手扒掉了男尸的外衣,又将尸体用席子裹好塞进了坑里,用土埋上,磕了几个头之后,拿起竹片开始挖下一个土包子。

少顷,便见到一片红色衣角。这片红色衣角十分有光泽,少年惊喜地“咦”了一声,沾满泥土的手在自己身上使劲蹭了蹭,才伸手去摸那衣角。

滑不溜秋的,竟是丝缎!

少年大喜,动作也小心了不少,用竹片轻轻刮去泥土,让整具尸体暴露出来。

展开席子之后,发现这是一具女尸,与方才那具男尸差不多,也不曾腐烂,一张青白的脸,头发上沾了许多泥土。

少年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女尸穿着的衣物上。那是一件大红色的丝缎嫁衣,上面用蓝色和金色的线绣了花样,花朵中间坠了玉珠,个头虽小,但散发着莹润的光芒,玉质上乘。

少年小心翼翼地清理着那片沾上了泥的衣角,约莫过了一刻,才仔细摆弄干净。他如法炮制地脱了尸体上的衣物。

这一次,他觉得有些异样,这些尸体已经埋了一天,早就僵硬了,方才脱那具男尸的衣服,与以往每一次都没有不同,可是这具女尸相对来说四肢却要柔软一些,难道女人死后身体也要比男人软?

少年想着,已经将衣物全部揭下来抱在怀里。他目光透过乱发瞧见女人青白的脸,生得不丑,但也没有他见过的那些美姬好看,鼻梁太挺直,额头太饱满,或许是因为已经死了,脸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女人那样柔软。

秋风飒飒,少年忽然觉得有些寒意,连忙把嫁衣用刚刚从男尸身上剥下来的衣物包上,做成一个包袱状,背在自己身后,才弯腰去扯席子的另一端,准备把女尸裹起来。

蓦地,脚踝上一紧。

少年惊呼一声,慌忙低头看去,惊愕地发现女尸一只青白的手死死抓着他的脚踝,而女尸正半睁着眼睛盯着他,眼睛黑白分明,隐在影影绰绰的草影里显得十分可怖。

少年心里一慌,伸手去掰女尸的手,却发现抓着他的力气也不是很大,很容易便挣脱了。

他一息也不敢停留,跌跌撞撞地钻进草丛里。

女尸盯着他消失的方向,心里暗骂:小王八犊子,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都不懂,太他娘的不上道了!

“女尸”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看着广袤无垠的苍穹,有几株枯草遮掩了视线,心中忽然觉得不对劲,她明明已经服毒,并且在临死前见到了闵迟。

当时她咬牙切齿地骂了闵迟一句,其实是在暗恨自己服毒服得有点儿早,倘若再晚个半刻,她便有力气捅上闵迟一刀!

真他娘的死不瞑目!

宋初一叹了口气,身体能感受到空气中的寒凉,心中越发疑惑,难道是闵迟气不过被她问候了一句大爷,所以将她曝尸于荒野?

果然是个衣冠禽兽!

宋初一心里反复将闵迟祖宗十八代问候了几遍,才抓着身下的席子,认真地去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思来想去良久,宋初一才再次动了动,试图坐起来,但试了几次却怎么都使不上力气。她也只能认命地继续躺下去,眼睁睁地看着一点一点变亮的天色,枯草上的薄霜在阳光的照射下莹莹发亮,渐渐地融化汇聚成露水。

直到阳光照在身上,宋初一才觉得浑身发虚的冷,仿佛多少热量都坠入了不见底的深渊。不过汲取到这点儿微弱的温暖,她动了动手脚,如灌铅一样,但好歹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

四下里只有风拂过草丛的窸窣声,宋初一懂些医术,心里知道自己可能在发高烧,现在的处境堪忧,倘若一直躺在这里,无异于等死。

她使尽全身力气,依旧无法站起来,于是只好拽着草,一点一点往前爬行。她辨不清方向,便顺着昨晚少年逃离的地方爬行。

那少年剥了她身上的衣物,定然是想拿去换粮食,况且在那种情况下,宋初一不信他还敢往深林里跑。所以少年跑的方向最有可能是通向村庄或城池,最不济也应该距离道路不远。

当然也不排除少年慌不择路……那只能算她倒霉了。

不知爬了多久,宋初一已经觉得浑身脱力,眼前却还是草丛,仿佛无止无尽,令人颇感绝望。

“麻黄……”宋初一却未曾太在意这些,只盯着自己面前一株小灌木,忽然笑了起来,“看来天不亡我。”

她伸手抓住那株麻黄便往嘴里塞,特有的辛味和苦味在口中散开。

麻黄的收割季节正是秋末,这些虽然不曾经过处理,但药效应该也不错。宋初一很想优雅地把这根草折断塞进嘴里,但奈何身体使不出一丝多余的力气。

宋初一正学着羊那样奋力地啃着麻黄茎,耳朵微微一动,听见似乎有急促的脚步声。

她动作一顿,将耳朵贴在地上听了一会儿,估摸来的有六七个人,方位就在她前面不远处。

宋初一伸手轻轻将面前的草丛拨开一点儿缝隙,竟发觉前面就是一个山坡,她正是趴在高地上的草丛里,心中不禁松了口气。

透过草丛缝隙,她看见六个大汉正抡着粗棍追赶一名身材瘦弱的人,口中嚷嚷的话是赵国口音。

少年似乎跑了很久,体力显然已经不如六名壮汉,很快便被堵住。

六名壮汉体格魁梧,身上裹着已经看不清颜色的葛布,头发凌乱地在头顶窝了一个髻。有两人的衣物已经成了布条,大半个屁股露在外面,前面也只堪堪能遮掩住。

宋初一将目光转向那名少年,衣衫褴褛,头发蓬乱,四肢干瘦如柴,背上还挂着一个灰色的包袱。

哈!小王八犊子,竟然又落到我眼皮子底下!宋初一几乎瞬间便认出了这少年正是昨晚扒她外衣的那个。

坡下,几名壮汉死死将少年按在地上,扯下他身上的包袱,抖了开来。

宋初一看着那件红色的嫁衣,瞳孔微微一缩——那不是她原本身上穿的衣服!

昨晚她意识半醒之间只感觉到有人剥她衣物,睁眼时,少年已经将衣服裹了起来,她本以为是少年拿了她身上那张雪狼皮和外衣……难道这竖子又跑去扒了别人的衣裳?

宋初一想起自己方才躺的地方,有几个小坟包,而她身下有草席,旁边有个浅坑,似乎也不是被曝尸荒野。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回过神来时,再看向坡下,少年已经被揍得趴在地上,而那些人丝毫没有要住手的意思。

宋初一自然不能指望这些人相救,她觉得自己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好歹是个女人,落入这帮人手里,少不了要落个惨遭蹂躏的下场。选择一个弱者最好。

拿定了主意,宋初一便百无聊赖地趴在坡上啃麻黄,瞧着少年被揍得差不多跑不动了,才开始模仿马蹄声。

马,是十分贵重的东西,现在各国连年征战,几乎所有的马匹都在军队里,有马蹄声,来者不是军队前哨便是极有权势之人。

宋初一常年待在军营里,学马蹄声很像,由远及近的感觉把握得极好。

那六名大汉长相粗野,一听到马蹄声却都慌了手脚,连忙抓起那件红色嫁衣,匆匆逃离。

宋初一看了片刻,确定那帮人不会再回来,才从身旁挖了一把泥握成团丢了下去。

少年听见动静,抬头向上看,正对上宋初一一张惨白的带着戏谑笑容的脸,惊得连滚带爬,但奈何伤势似乎太重,半晌也没能跑出太远。

宋初一心想,有本事你再跑啊!嘴上却是放低了姿态,“喂,我救了你一命,难道你却将我丢在这里等死不成?”

少年动作顿了一下,抬头问道:“你是人?”

“光天化日,不然你以为我是什么!”宋初一没好气地道。

少年探究地看了她几眼,仿佛才确定宋初一的确是人不是鬼。看罢,他便趴下来,躺在草丛中稍缓。

宋初一方才又是学马蹄声,又是扬声说话,也十分疲惫,她见少年一时半会儿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便将麻黄的茎拉低了一些,趴在地上嚼着。

才躺了没小半刻,便听见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坡下往上来。这个坡不算太陡,但少年受了重伤,爬起来应该很费力气,难道是那帮人返回来了?

宋初一心里微微一惊,吃力地向前爬了半尺,向下看去。少年正以不弱的速度往上面爬,不出片刻便上了高地,钻进宋初一所在的草丛。

宋初一立刻自我检讨起来,看来方才估算错误,这小子受的伤根本没有到跑不动的地步,幸好他倒算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否则很可能白救了他一命。

“你是齐人?”宋初一仰头,刚刚少年说的是齐语。

少年站在她身侧喘着粗气,日光从他头顶照射过来,有些刺目。宋初一眯着眼睛,只能隐约看到他凌乱的头发几乎把整张脸遮住,看人的时候都是透过发丝的缝隙,唯一露出来的唇已经高高肿了起来,下颌连带嘴角一片泛着血丝的青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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