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吧。”毛哥望着天花板，“好像生意真不小，身家是以亿计的。”

“没那么离谱吧？”晓佳瞪大了眼睛。

“这不是重点。”毛哥心里烦，索性摊开了说，“关键是，人家苗苗就是富养起来的姑娘，人长得漂亮不说，上的名牌大学，什么画画弹琴书法，哪样拿出来都是上得了台面的。大学毕业的时候家里要送她去国外读研，为了岳峰死活不去，因为这个，苗苗爹妈已经一肚子火了，再加上岳峰这状态，漂泊不定的，你要是苗苗她妈，敢把女儿交给他？”

“所以，现在是家庭阻力？”晓佳继续好奇。

这个时候，羽眉是不方便开口的，晓佳也算是为她代言了——反正她问的，也都是羽眉想听的。

“不止是家庭，好像两人感情也有点问题。”毛哥皱眉头，“头两年谈恋爱的时候还好，但是女孩子嘛，总还要考虑以后的家庭啊什么的。峰子现在的状态，苗苗觉得没安全感，二来你也知道她是什么圈子，总想把峰子也改造成那样。前一阵她瞒着岳峰让他爸给在公司里弄了个职位，拿分手逼峰子去上班，峰子当场就火了，撇下她掉头就走，苗苗当时也挺失控的，说了很多伤人的话……然后岳峰就到这儿来，有些日子了。”

“如果真的喜欢，为了苗苗去上班也没什么。”羽眉突然插了一句，“有人为了爱情连命都不要了，让他为了苗苗上个班，怎么了？”

“为了爱情连命都不要了？”毛哥看鬼一样看羽眉，“你是看言情小说看昏头了吧，每个人都有自己适合的位置，你知道岳峰适合干什么吗？他能徒手翻上这么高……这么高的山崖。

“当初我们车队跑路，前面的车给路匪劫了——地上扔那种铁刺，汽车一过，刺啦轮胎就爆了，路匪上来抢东西，把人往死里揍，开后道车的孬种吓得哆嗦，马上掉转车头要绕道，是岳峰带人带刀下去跟人硬拼，把前道车的人给抢回来的。还有之前的大拉练，撞上偷猎的，那帮杂碎多横啊，岳峰他们是路过，算目击者，这都要是被灭口的，车子被打得跟筛子一样，结果怎么样，硬凭着辆破车把那帮杂碎都撞沟里去了……”

羽眉和晓佳听得直发愣：这样的生活离她们实在是太远了，想要震惊都找不到什么感慨的基点。

“我说这些，不是想说峰子有多厉害，我是想说，他在路上，算是真适合，也有自己的位置。”毛哥看着羽眉，“反过来，让他坐办公室？他算个什么？他懂你们用的那些东西吗？让他写文件？写报告？写总结？对着上司点头哈腰？那还是他吗？”

“我懂。”晓佳忽然开口，“毛哥，我懂你的意思，岳峰和苗苗不在一起了，他还是岳峰，但是他如果为了苗苗硬去把自己给拧了改造了，他就不是岳峰了，他只是苗苗的……苗苗的……”她想找个贴切的词儿来形容，一时间想不出来。

“就是这个理！”光头一拍大腿，“虽然说得有点酸。晓佳真看不出来啊，你倒是挺上道的，来，咱喝一杯！”

光头说得兴起，直奔前台找青稞酒和开瓶器，羽眉表情很复杂地看了晓佳一眼，没吭声。

几个人继续喝酒扯淡，这边鸡毛缩着脖子进峡谷，一溜小跑间把毛哥给骂了个半死，骂完了又骂岳峰拈花惹草，接着骂光头不仗义同行，再接着骂季棠棠不安于室，最后全部归结到苗苗身上：这娘们儿太小气了，就让岳峰出来找棠棠怎么了？

正骂得兴起，他一瞥眼看到远远走来一个人，亮粉色间紫红的冲锋衣很是打眼，印象里像是季棠棠穿着的，赶紧就闭了嘴，走近了一看果然就是。

棠棠立领拉了起来，几乎遮住了小半张脸，风雪帽从上一遮，又遮住了小半张，只剩眼睛鼻子在外头了，峡谷里风大，这么打扮也不奇怪，鸡毛心里还很有点幸灾乐祸：叫你往里跑，再跑，冻不死你！

鸡毛跟季棠棠不怎么熟，不好意思像光头或者岳峰那样拉下脸说她，只好陪着她往外走，走了一段忽然想起高反这一节来，听听觉得她的喘息还算平和，心里就很奇怪，忙问：“不高反了？”

“休息一下就好了。”

“刚岳峰给你打电话，说听你喘得厉害，我们都慌了，还以为你是高反了。”鸡毛找话说，“那种一开始看着没高反的，一高反起来神仙都难救。前几年有个女的到西北旅游，在三千七百米的海拔也没异常，都以为她适应得好。结果到第二天就出事了，第二天早上死活喊不醒，亏得师傅飙车拉她去医院吸氧……”

他说着说着脚步就慢下来，季棠棠反而走到了前头，低着头沉默着，半晌才嗯一声。

她的反应让鸡毛觉得很是无趣，气氛一时冷场，也懒得再找话跟她搭茬儿，双手的袖筒笼在一道取暖，哼着谁也听不懂的小调儿东张西望，无意中看到季棠棠冲锋衣的身后一大片褶子，沾了很多雪泥和草屑。

兴许是摔的，鸡毛没多想。

回到旅馆，光头事先得了毛哥嘱咐，不朝她发火，但也实在没心情跟她嘘寒问暖，晓佳和羽眉倒是挺热络，但毛哥胳膊一张把两人拦边上，“棠棠刚刚高反，要多休息，别引她说话。”

季棠棠感激地看了毛哥一眼，上了一半楼梯，上头传来脚步声，岳峰和苗苗一起下楼，她头也不抬，尽量侧身到一边，让岳峰和苗苗先过。苗苗猜到她应该就是季棠棠，倒是想向她打个招呼，但看到她眼帘垂着一脸漠然的模样，话到嘴边咽回去了。

擦肩而过时，岳峰忽然愣了一下，再回头看，季棠棠都快走到楼梯顶上了，岳峰下意识喊了一声： “棠棠！”

季棠棠停下来，慢慢回过身，旁侧的长发垂在面颊上，居然不怎么能看清面目。

岳峰没有立刻说话，苗苗好奇地看看季棠棠又看看他，而楼梯的底端，毛哥他们正仰着脸看着，这一刻的定格显得恍惚，又十分滑稽。

岳峰看着季棠棠，“屋里这么冷吗？进了屋，帽子都不摘？”

他这么一说，每个人都反应过来奇怪在哪儿了。季棠棠进屋的时候，大家也或多或少觉得异样，可这异样并不明显，也就随意放过了，现在被岳峰叫破，每个人心里的好奇都开始无限放大。

季棠棠不是一个怕冷的人，今天为什么包得这么严实？立领、雪帽、连挡住面颊的头发都像是刻意拂下来的，甚至进了暖和的，烧着炉子的屋子，她都没有要摘掉帽子的打算。

一时间，屋子里分外安静，炉子里烧着的牛粪噼啪一声，不知道是不是烧崩了里头没有消化的种子，季棠棠和鸡毛都是刚从外头回来的，罩着寒气的防水外衣上开始慢慢温出细小的水珠。

季棠棠平静地开口：“是啊，我很冷。”

岳峰没再说什么了，季棠棠转身上楼，背影很快就消失在楼梯尽头处。

相比之前，苗苗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冲着毛哥很是雀跃，“毛哥，岳峰说你的烤肉特别棒！”

这话说得毛哥很是飘飘然，整个楼下又闹腾起来，季棠棠的归来像是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小插曲，羽眉纵使心里不高兴，也不想表现得格格不入，一时间，几个人反而说说笑笑分外融洽，光头见苗苗喜上眉梢，到底是心里好奇，终于问道：“苗苗，有什么喜事么？”

苗苗看了一眼岳峰，唇角漾出一丝俏皮的笑，“岳峰答应跟我回去了。”

光头看了一眼岳峰，语气说不出的奇怪，“跟你回去？回去干什么？”

“上班呀。”苗苗亲昵地挽住岳峰的胳膊，“放心吧，你这么聪明，单位的事，即使不熟悉也能很快上手的。”

岳峰笑了笑，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

光头愣了许久才哦了一声，很是平淡地说了一句：“到底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这个话题很快掀了过去，但是很显然的，除了苗苗，每个人的热情都降了下来，毛哥只顾低头烤串，鸡毛拎了瓶青稞酒仰脖子看大梁半晌不挪窝，光头自打说了那句话后，脸上就是一副不咸不淡的神气，至于羽眉，慢慢啃着串上的肉片，一串烤肉被她啃了老半天。

处在这样的气氛之中，晓佳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最后到底是坐不住了，她拿起几串烤肉说：“你们聊，我给棠棠送点吃的。”

季棠棠的门从里头别着，推不开，晓佳伸手敲门，“棠棠，烤肉吃吗？”没有回答，晓佳心中奇怪，又抬手敲门，一敲敲了个空，门敲无声息地打开了。

季棠棠就站在门口，冲锋衣的雪帽还罩在头上，屋里很暗，让雪帽这么一遮，晓佳连她的脸都看不见，打眼只见到脸上的阴影，心里不觉就有点发毛，愣了愣才把烤肉递过去，“吃点烤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