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节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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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兄弟拜师求秘术 老鞑爷巧技请异兽
自从菜帮子打李朝东口中得知老鞑爷藏着七门采捕秘术,他就码起了小九九,闲来无事就挨在老鞑爷身边,三天两头套磁,非让老鞑爷收他为徒,传授这七门采捕秘术。
老鞑爷不待见菜帮子,高兴的时候还只是臭他两句,眉眼一冷,抄起烟袋锅子就戳。合着菜帮子也皮实惯了,任臭任戳却决不退缩,嬉皮笑脸整个一滚刀肉的做派。时间久了老鞑爷不堪其扰,但凡菜帮子提上半嘴这采捕秘术的事儿,他立马掉头就走,躲得远远的。临了总不忘抛上那句老生常谈——还不是时候。
时光倏忽,白驹过隙,转眼之间天凉入了秋。
这一晚子夜刚过,熟睡的李朝东被一阵怪异的“呼噜”之声惊醒。起初,他以为菜帮子闲得蛋疼出幺蛾子,待撑起了耳朵,这才闻得那“呼噜”之声是从窝棚外头传进来的,偶尔还伴着阵阵急促的跑动。李朝东禁不住吵扰翻来覆去时睡时醒,天将大明,那怪声方才渐次隐去。
晨起过后,老鞑爷领着两人去查看漂河烟地。不瞧尚罢,这一瞧李朝东傻眼了,只见偌大的一片烟地七零八落,犹如被万马踏践过般惨不忍睹。李朝东深知,这些烟叶是老鞑爷的命根子,平常侍弄的时候,老鞑爷根本不允许他和菜帮子插手,现如今收割在即,却出了这等祸事,他生怕老鞑爷不堪打击,栽翻在地。哪知老鞑爷似乎并不为所动,干巴巴蔑笑了两声,然后冷飕飕地冒出一句:“昨晚没睡好吧?”
李朝东猛然记起夜里那古怪至极的“呼噜”声,说:“它们……是些什么东西?”
菜帮子不明所以:“什么什么东西?”
老鞑爷对菜帮子说:“犊子,你不是整天号丧着,要学我那七门采捕秘术吗……”
菜帮子脑瓜转得飞快,闻听老鞑爷居然主动提及此事,料想今儿八成有戏。索性不管不顾双膝跪在地上,“哐哐当当”便磕起头来,嘴里头全是江湖中人的套话儿:“师傅在上,徒弟给您老磕头啦! ”一边紧扯李朝东的裤脚。
李朝东将将跪在地上,老鞑爷就连着他夹带菜帮子一块提了起来。
老鞑爷说:“打住!窝窝头进贡,别跟我玩穷尽忠!咱们丑话说在前,这七门采捕秘术非同小可,你们要记住喽,他日离开这里千万不能给我外漏,要是谁漏上半句,那可别怪我不讲情面,拿你们的七寸——唉!当然,老头子也不是没有私心,保不齐凭借咱们爷仨之力,兴许还能过了邪鳌门也说不准,要是那样的话……”
李朝东接茬儿道:“要是那样的话,同海爷失踪之谜也许会真相大白!”
老鞑爷叹息:“尽人事,听天命吧!从今天开始,我就传授两个犊子这第二门采捕秘术!”
菜帮子赶紧问:“是对付什么的?”
老鞑爷扬手指向败落的烟地,轻描淡写地抛出一句话来:“獾。逛獾门。”
菜帮子本来还兴奋得眉飞色舞,可听了这“獾”字过后,态度立马来了个底掉儿,眉歪眼斜不说,嘴也咧成了老瓢。李朝东不用猜都清楚,这小子一准儿又想起了蝴蝶迷,想起了周老癫儿驱獾拿金那档子事儿。老鞑爷人精一个,又岂会不知?
老鞑爷说:“咋的了犊子,后悔啦?”
菜帮子直打马虎眼:“笑话!别忘了小太爷是永定河小霸王,我会后悔?——就是……就是您老不也常说嘛,没有弯弯肚子,就别吞那镰刀头子!我是怕……怕您老当我们哥俩儿是三青子,信不过总要留那么几手,那我们遇事儿可就瞎了,准折!”
老鞑爷懒得跟菜帮子斗嘴。他吩咐两人去拾掇烟地,自己则背着手走回窝棚。
晌午时候,老鞑爷做了一顿细面儿饼子,又添了两道硬菜——小针蘑菇炖野鸡、煎炸瞎疙瘩鱼干,末了还从地窨子里淘出半坛烧刀子酒。席间老鞑爷一反常态,频频为李朝东和菜帮子夹菜倒酒。两人这些年吞了大苦,受不住这种礼遇,两颗小心脏顿时扑扑乱跳,感动得稀里糊涂。菜帮子甚至还汪出些泪来,拍着胸脯拿出指点江山的范儿,扬言将来若是发了大财,说什么也要开辆奔驰来接老鞑爷去北京看看。李朝东调侃这荒山野岭轿车开不进来,菜帮子就说,那都不算个事,到时候让秘书往德意志方面挂个电话,订一台奔驰牌拖拉机,空运。到了北京,别的地方不去,就绕着天安门转上十几个来回。
酒足饭饱过后,三人整点行装赶赴黑山嘴。借着酒劲儿这爷仨一路飙行,不消说,沿途菜帮子又没少神侃胡诌,话题刚转到月球和火星上,那黑山嘴可就横在了眼巴前儿。
此时李朝东胸中酒气尽散,日暮风冷,生往裤管儿里戳。他抖了一个激灵,神清气爽,再看这黑山嘴果然是地如其名,两山耸峙中有凹谷,山头之间漫连着一片酱乎乎的雾霭,衬着山中林木越发黑黢黢起来。如此,那凹谷确如一口阴森的巨型怪嘴。
菜帮子说:“老鞑爷,那獾子藏在什么地方?”
老鞑爷吧嗒着烟袋锅子,不着急不忙慌地说:“谁告诉我要逛獾?”
李朝东调侃道:“老鞑爷,您又调皮了,不逛獾咱们跑这大老远的干什么,看景儿?”
老鞑爷说:“獾子是保靠儿要逛,不过光咱爷仨儿可不灵,我这趟是带你们来请帮手的。”
李朝东有些犯蒙,心里边儿直画符,难不成这黑山嘴里还藏着什么奇人?
老鞑爷自顾自地说:“这逛獾门在七门采捕秘术里,虽然算是弱门,但想要破了它却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儿。这一门的关键之处就在于帮手请得咋样,请好了还成,请不好……哼哼,今儿晌午那顿饭……八成就是你们最后一顿了。”
菜帮子还以为老鞑爷在唬他玩儿,一副嬉皮笑脸:“老鞑爷,您放心,这顿饭我们哥俩儿记着您的好就是啦,赶明儿徒弟弄一桌满汉全席孝敬您,包您不吃亏!”
老鞑爷突然板起面孔,厉声嚷嚷道:“你个犊子别二虎吧唧的!——听着,待会儿咱们要请的帮手可是狗狼。狗狼性戾,千万不能硬来,要智请,否则逛獾这门秘术,怕是你们只能等到明年这个时候才能见识到了!”
老鞑爷话毕磕掉烟锅子里的烟灰,径直走入雾霭弥漫的黑山嘴中。
菜帮子仍旧不以为然,耸着肩膀咯咯直笑,一派二流子相。李朝东当然明白菜帮子为何如此得意,那是因为他深谙狗性,惯以“偷狗圣手”自居。并且在屯子里的时候,菜帮子真金白银地在自己的面前炫过技。
李朝东记得,那晚菜帮子偷狗时穿了件破棉猴儿,只见他出手快如闪电,一把掐住那狗嘴,腾地借力甩来,余下那只手攥着后腿便把狗围在了腰里,跟着向后坐下,“噗嚓”的一声闷响,那狗便断了气息!接着菜帮子搂起破棉猴儿将狗盖住扬长而去,这一掐一甩一坐一搂,长短不过半分钟,直看得李朝东目瞪口呆。
事后菜帮子向李朝东道出,北京城偷狗的人多了去了。为此,同好中人还为这记偷狗绝招取了个名字,叫做“闷声雷”。但要说真正把这记“闷声雷”使得出神入化的,那还当属窝三爷——前头咱们也曾提及,这窝三爷是个纨绔子弟,这类人有个共通特点,只求玩得尽兴痛快刺激,不管扔出多少银子耗费多少精力,所以他们是不屑得手之后吃狗肉的,名副其实的活败家。以至于后来有一回,窝三爷跟同好打赌去偷贝勒府的狗,府上人多眼杂不好下手,为此他就使钱雇了个要饭花子,整天挨在门前扔肉包子。本以为这下可以把狗喂熟引出来,不料那狗肉包子没少吃,可愣是不上当。眼瞅着打赌期限将至,窝三爷那是吃不下睡不香,连着好几日出恭无感,人也日渐消瘦了,心道这遭算是跌了大面儿了!愁苦之下窝三爷跑到四夫人房中泄欲,将将把四夫人剥得精光,忽然脑中灵光闪现,一条妙计迸了出来。他提上裤子就往外颠儿,连夜花重金遍寻北京城弄了一条发情母狗,第二天还真就把贝勒府的那条狗给拿下了,真可谓应了梨园行那句老话儿——不疯魔不成活!
那晚李朝东来了兴致也想学学,但菜帮子非让李朝东教他用美声唱二人转作为交换条件。菜帮子哪有半拉音乐细胞,破锣嗓子吼上两句,能把那怀了孕的小媳妇吓掉了胎,因此摆弄了几回也就撂下了。自然,那记“闷声雷”李朝东最终也没学成。其实菜帮子还是比较了解李朝东的,这么残忍的招数即便教给他,他也不会去使。甭管李朝东从前干了多少浑不吝的事儿,他骨子里到底都藏着一份善。
话往回捋。说起来菜帮子这次可是得意忘形早了些,他只听见老鞑爷说“狗狼”“狗狼”的,便误以为这请的帮手就是“狼狗”,不过是北京城和东北的叫法不同。就跟北京人眼中的泥鳅在东北被称为狗鱼,狗鱼反而唤作泥鳅。但是菜帮子没有料到,这狗狼和狼狗的差别那可大了去了。狗狼就是狼的一支儿,但凡是狼就喂不熟,您就算养它一世,这东西也是嗜血的主儿,狼性不泯;狼狗就不同,即便它再怎么凶悍,到底也是狗,狗行千里吃屎,这是前人总结出的道理,亘古不变。
老鞑爷说:“请狗狼要捺住性子,看准了再下手,不能光图模样长得俊!”
李朝东说:“老鞑爷,您倒是给我们哥俩儿说说,到底怎么个请法儿呀,心里痒。”
他们正说话间,猛然间前方松林里闪过两道光束,这光束被山雾所阻,幽幽颤动,影影绰绰的甚是诡异。老鞑爷连忙示意李朝东和菜帮子匍匐在地,跟着他把手指放在唇间,警告两人不要出声。那光束越来越近,李朝东的心也越揪越紧。他曾听人家说过,虎眼夜间放光明如灯泡,难不成这次碰到的真章儿是它山神爷?可是还未等他再往下细想,就见山雾之中赫然出现了一只兽头,这兽长舌如血,比之他印象中的狼头远要硕大结实,那两道光束正是出自这兽的双眼。李朝东顿感头皮一阵辣麻,仿佛被生生剥掉了般!
但让李朝东感到窒息的还在后头。却见这异兽并非单枪匹马,在它的身后,还跟着七八头体态相仿的同类,它们皆步履矫健排成一线,只是除去那头走在前边儿的,余者皆面无双眼,甚至连一丝细小的缝隙都没有!李朝东见识过邪乎的,可真没见过这么邪乎的!斜腰岭之行在他心中建立起的叹为观止瞬间便分崩离析了。直到那七八只异兽缓缓走过,再次隐入山雾之中,他还是没有摆脱这种情绪带来的激荡。菜帮子也瞧傻了,愣愣地狠搓眼皮,二两泥都入手了,却还是不敢尽信。
菜帮子说:“朝东,你快点给哥们儿一耳贴,我好像做梦了!”
李朝东扬手给了菜帮子一个大嘴巴,菜帮子摸了摸才说:“嗯。疼。是真的。”
老鞑爷说:“这就是咱们要请的帮手了!咋样,两个犊子都瞅好了没,相中哪头了?”
李朝东和菜帮子这才反应过来。顿时吵吵巴火,直埋怨老鞑爷应该事先讲清楚这狗狼究竟是咋回事,为什么除去那只开路狼剩下的都没有双目。老鞑爷瞅着菜帮子笑着揶揄道:“你个犊子怎么反咬一口,刚才我是要说的,可你这偷狗圣手耳朵眼儿小哇!”
菜帮子心道,这老鞑爷不愧是个老炮儿,怎么着还是自个儿栽了,拔份儿没拔成,完了还得往自己挖的坑里头跳。得,赶紧认错吧!于是菜帮子又是亲爷爷又是师傅的,驾轻就熟抡出了一通糖衣炮弹,老鞑爷这才把狗狼的前世今生缓缓道来。
狗狼即为狼的一支儿,那狼性自然是不消说的。牲丁们正是基于这一点,才想出来利用它的阴狠来对付狡诈的獾子。但如何避免狗狼反噬伤人,这便是逛獾门的精要所在了。狗狼之所以不成狼,是因为它们这支儿生来天残,残就残在一对眼睛上。但凡能双目张开者,那必然为成年狗狼,牲丁们的行话谓之“开天眼”。它在狼群中的领袖地位不可撼动,除此之外它还要保障群狼的温饱,故此其手段最为凶残,绝不会为牲丁们所用。
“开天眼”对狗狼而言并非易事,狼龄是一方面,尚需机缘巧合,要在最恰当的时机磨破蒙在它双目上的薄膜,夤夜最佳,白昼次之;最忌外出猎食期间,同类分身乏术无暇照看,最终即便侥幸不死也会伤了元气。群狼之中,倘若有第二头狗狼开了天眼,那么它就会主动接替之前那头的位置。这时候,第一头开了天眼的狗狼便脱离组织,去别处开辟另一方地盘,交媾产崽,如此循环往复。
老鞑爷说:“所以,咱们要请的就是那些没有开过天眼的狗狼。”
菜帮子说:“您老的意思是,先把它们逮了,然后由咱们爷们儿给它们开了天眼?”
老鞑爷说:“正是!不过要说‘请’,不能说‘逮’,人家可是帮咱的忙!”
李朝东又问:“老鞑爷,那……究竟怎么个请法儿?”
老鞑爷回道:“狗狼的领地意识贼强,每天晚上都要出来巡视,牲丁前辈们管这叫‘巡山’。狗狼巡山不走新道,遇着弯路的时候,会一个接一个地咬住前狼的尾巴,不然就走岔劈了。咱们就在它们咬尾的空当儿行事。但两个犊子可千万给我听好喽,绝不能让开了天眼的开路狼发现。不然,它非得把咱爷仨儿撕个稀巴烂!”
李朝东和菜帮子赶紧满口应承。他们离开此地奔向狼群走掉的方向,没过多久便看到了一处弯度较大的羊肠小道。老鞑爷查看过四周情况,确信这就是狼道,于是他们三人便埋伏起来,决定就在这里动手。
这时老鞑爷又向两人吩咐道:“狗狼每晚巡山要持续到子时,待会儿这趟咱们只观察不下手,你们要瞅明白它们是咋咬尾的,再有就是选好目标,别稀了马哈!”
这边三人将将匍匐在地,便见群狼巡山归返。由于这次他们埋伏之处距狼道较近,在开路狼经过身边之时,李朝东大气都不敢长喘,生怕它双目泛出的光束擦到了自己,狗狼请不成,反被它那利齿撕成一坨碎肉。
在开路狼的身后,跟着一头体型堪称完美的灰白狗狼。这狗狼细腰扎背,漂亮得叫人心疼,李朝东一打眼就看中了它。但是想到它跟在开路狼身后,心里不禁敲起了鼓点,怵得李朝东还是忍痛割了爱。或许是先入为主的缘故,接下来的几头狗狼虽也个个威猛剽悍,但比之灰白狗狼总觉得少了些气质。直到第五头黑背狗狼映入眼帘,不知怎的,李朝东突觉心脏微微颤了一下。这种异样的感觉让李朝东摸不着头脑,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对这头狗狼,他的情绪里掺杂的欣喜远远多过恐惧。
咬尾的时刻终于来临。李朝东和菜帮子聚精会神,四颗眼珠子恨不能弹出眼眶。他们看到,发起咬尾的开路狼先是摇了摇尾巴,轻轻地擦了擦灰白狗狼的面部,然后那灰白狗狼才张开嘴巴噙住了它的尾尖。狗狼们一个接一个有条不紊,无一例外都是先摇尾摩擦身后的同类,后者这才进行咬尾。李朝东暗暗记住了这个细节。
群狼再次消失在山雾之中以后,菜帮子憋不住赶忙询问李朝东选中了哪头,李朝东如实回答,菜帮子听罢显得垂头丧气。其实他同李朝东一样,也是一眼相中了那头灰白狗狼。但碍于开路狼的震慑,实在提不起勇气,加之小命要紧,最后选了狼群最末的那头。
老鞑爷说:“你个犊子也别难过,头前儿我不是说过嘛,模样俊俏的未必中用,我看那最末的狗狼就不错,油汪汪的,绝对是把好手!”
菜帮子又咧开嘴笑了,蹬着鼻子就上脸,直诌自己这叫好人有好报,歪打正着。
老鞑爷翻动行囊从中取出两条狼尾,想必是在狗狼咬尾之际以其替代诓骗?李朝东问过了老鞑爷,果然如此。他将狼尾上手以后看了个清楚明白,原来它们是经过细心处理的,连接在上头的把手可长可短,伸缩自如。老鞑爷说,狗狼甚疑,这是为了防止狗狼咬尾之后试探,如此便可增强柔韧,蒙混过关。李朝东直叹牲丁们虽为武夫,却也心细如发。
两人在老鞑爷的指点下详加练习,不消半个时辰便掌握了窍门。此时山林寂静,夜风穿林而过,枝桠簌簌作响。老鞑爷抬眼瞄了瞄一掐弯月,示意李朝东和菜帮子就位,口中放言群狼一刻钟之后必将再现。末了又再三嘱咐,咬尾可一不可二,如果第一次失败了,切忌再递假尾,除非两个犊子打算就此抛尸这黑山嘴。
一切准备停当,三人匍匐在地只待狼群第三次巡山而过。
在李朝东的一生里,他曾有过许多次难以磨灭的煎熬,但无可否认,这短短的一刻钟定然要位列在前。以至于他今朝回忆起来,总觉得那绝不是一刻钟,而是漫长的遥遥无期。他认为只有这样去感觉、去感受,才不会亵渎到那头狗狼,那头在他余生里为之时常感念的亲密挚友。他将因此而无上荣光。是的。没错。无上荣光!
——狼群出现了!
李朝东分明看到老鞑爷的眼睛突然瓦亮起来,跟着自己浑身上下也开始微微颤动。老鞑爷目光如灼地瞪了李朝东一眼,用铁钳似的手掐住了他的腕子。李朝东感到自己的五根手指发胀。由开路狼始,每一头狗狼经过,他都能清楚地觉察到指尖儿阵阵燎烫,仿佛血液就要冲破皮脂!眼见着那头黑背狗狼就要咬尾,“啪”的一下,老鞑爷松开手掌借势打来,李朝东手中的假尾瞬间耸到了黑背狗狼嘴前,正正当当不偏不倚,那黑背狗狼随即咬住了假尾,跟着脱离狼群直奔李朝东而来。这时老鞑爷猛地将事先备好的套子抛向了黑背狗狼,几乎就在它松掉假尾的瞬间,套子便挂住了它的头部。那套子专为狗狼而设,目的便是使其无法啸叫向同类传递信息。李朝东得手了!
那边,菜帮子一看李朝东轻而易举就搞定了目标,心思可就活泛了起来。老实说,他是打心眼儿里没看上狼群最末的那头狗狼,即便老鞑爷断言它将来是把好手,可他总觉得那条狗狼比之李朝东的黑背狗狼少了些威猛之气,以后逮獾指定会落了下风。他心里一乱临时起意,那手上的假尾可就奔着倒数第二头狗狼伸了过去。不料没有老鞑爷的帮衬,那假尾递歪了,他心急火燎再去退而求其次,居然那最后一头狗狼也没能咬住假尾!
菜帮子这下可着了大急!要不说这小子是个彻头彻尾的愣头青,心火上顶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横生生跳起身来,“噼里啪嚓”就上了手,一记“闷声雷”把最末的那条狗狼围在了腰里边儿,不管不顾掉头就往山下蹽,哪里还管他李朝东和老鞑爷!
——您想想,这么大的动静那开路狼岂会不知?
但见那开路狼纵身跃回,四蹄着地,直将散落在地的树叶戳飞出去老远!它横在群狼身前做护卫状,露出的利齿在夜色之下阴森可怖。李朝东甚至能清晰地嗅得它口中喷洒出的腥浊。这腥气里挂着煞凉,使得李朝东再也无暇顾及那头黑背狗狼,随手抄起一根枯木就抡向狼头。那开路狼久经沙场,轻而易举咬住枯木,“嘎巴”一声折为两段!
李朝东再捡家什已然不及。那开路狼扑来之势犹如飞沙走石,李朝东的心顿时凉掉了大半截,他下意识提臂护脑,陡然间看到一只套子擦着耳际飞向开路狼。跟着老鞑爷扯起他就翻滚在地,这样才助他暂时逃过一劫!
跃身再起的李朝东本以为,那套子可以阻碍开路狼须臾,但不知那套子对付未开天眼的狗狼尚可,用在开路狼身上根本丝毫近不得身。李朝东又想攀树寻条生路,无奈身边皆是参天古松,不消说是没枝杈,即便菜帮子良心发现扛了架梯子来,不待他触及树干,那开路狼只需轻轻一纵便可将他擒住!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古松虽对李朝东逃生无用,到了开路狼这里却有如神助。开路狼以其蹄蹬踏树干闪转腾挪,速度远要甚于跑动。故此李朝东身子还未及彻底站稳,后背就被狼蹄扫了一把,趔趔趄趄直接来了个狗啃屎!
李朝东吐掉满嘴的残枝败叶,摸了一把皮开肉绽的后背,那鲜血已然湿透了衣裳!偏在这时,那开路狼再度发动攻击,直将意欲起身的李朝东扑个牢靠。猛地一声尖啸过后,它布满利齿的嘴巴,可就奔着李朝东的喉间风驰电掣般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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