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第四章

经过一晚上的思考,晓玲重新给儿子做了打算:之前她不想驳了婆婆的面子,照顾儿子的事大多按着婆婆的意思来了,结果弄出这么大的事儿。

把丈夫打发去上班,晓玲匆忙回家给果果收拾了点住院必需品又拐了一趟银行,把自己和关一禾所有的定期存款都取出来存在了卡里,一共还剩五万块钱,估计果果住完院也就不剩什么了。晓玲在银行里给安思危打了个电话,打听了一下公司的动静。她已经时刻准备着为儿子两肋插刀,所向披靡了。但,一个更大的考验还在等着她:是时候开口让婆婆搬回家去了……

关一禾上班当然又迟到了,他没来得及换的西服因为挤地铁更加皱皱巴巴,皮鞋上蒙了一层土。他在公司电梯的反光中看见自己的样子吓了一跳,他以为那是一个被生活折磨的小白领,再定睛一看,居然是自己。

一进办公室,关一禾就发现老板已经绿着脸等候他多时了。关一禾赶紧解释:“张总,不好意思,我儿子昨天突然住院了,没来得及请假……”

张总打断关一禾:“是我错了,我没给您配个司机。”

关一禾明白是自己让下属送的事情引起了张总的不悦:“张总,昨天确实事出有因。”

“老关,我能体谅你老婆生孩子,但你说,这么大个公司,哪个人家里没点事儿,谁家没老人谁家没病人,你总这么搞特殊,我怎么管理!”

张总刻薄了点,但话确实在理,关一禾也知道自己儿子生病就算病死也跟人家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定级方案已经下来了,公司会议决定,你还是按新员工待遇走,不过不用实习了,算是公司对你的照顾。”张总丢下这句话走了。

关一禾愣在原地,从未遭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原来自己不用再过一个实习期已经算是照顾了。如果是放在半年以前,关一禾肯定会直接辞职走人,但现在他已经有点前怕狼后怕虎了:现在全球的金融环境这么糟糕,如果再找不到工作,耽误一个月、哪怕是一周,果果的医药费从哪儿来,家里的生活费怎么办。至少,他在这儿还有个赵金子能帮他一下,换了别的公司,他如何三天两头开口请假呢。头一次,他意识到赵金子对自己有这么大的帮助。

这一天,赵金子再提起生生果业的再融资项目时,关一禾没有拒绝,他谢了赵金子,并主动给老赵打了电话。

晚上下班的时候,关一禾意外地发现,晓玲在公司楼下等自己。此时的北京已经有了一点春天的气息,空气里弥漫着汽车尾气的热烈味道,让人心旌摇曳。

“我有事跟你商量。”晓玲见到关一禾,开门见山,“你出面跟咱妈谈谈,让她回家去吧。咱妈在的这段时间,确实挺累挺辛苦,但果果还是我自己照顾比较好。我算是明白了,照顾孩子就不是人多力量大的事儿,而是得统一指导思想。”

关一禾还惦记着今年跟老赵相谈甚欢的项目,对于晓玲特意跑过来跟自己说这件事一点都没走脑子:“你自己跟她说呗,你俩平时在一块时间多。”

“我琢磨了一天,还上网查了查别人的处理办法,这事儿只能你开口,我一开口就成坏人了,咱妈肯定认为我要撵她走。反正我一开口就婆媳矛盾了,但你是儿子,你说什么都没事儿。”

关一禾想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虽然他没有晓玲那么多关于用不用尿不湿、开不开加湿器的烦恼,但老妈总像照顾小孩一样看着自己,也确实让关一禾体会到了很大程度上的不方便,特别还是为了自己的儿子。两人合计一下,预计了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像两个天真的孩子一样觉得这次肯定能做到既不伤老太太的心,又能达到目的。

事实证明,“生个孩子傻三年”说的不一定是孩儿他妈,也有可能是孩儿他爹:

吃完晚饭,晓玲特意留下婆婆和关一禾,自己下楼去扔垃圾。关一禾信心满满的一开口,就把刘淑敏弄伤心了:“我跟晓玲商量过了,妈,这段时间你挺累的,要不还是搬回家去吧。”

关一禾忘了晓玲让他跟刘淑敏开口的初衷就是,不能显得她叶晓玲有丝毫想让婆婆走的意思。

刘淑敏一听就懂了:这是俩孩子嫌我事儿多了。一想到自己一个寡妇,临走前都通知了所有邻居说是要给儿子看孙子至少走半年,让邻居帮忙看门,现在孙子还没满月,自己就要卷铺盖走人,别人问起来,可怎么说啊。

“果果现在正是需要人的时候。”刘淑敏还想垂死挣扎一下,“是不是晓玲因为孩子生病的事儿埋怨我啊?”

“不是,就是我俩觉得你这一段日子太辛苦了,在这儿也睡不好觉,晚上晓玲起来喂奶,你也得跟着起。”关一禾在脑子里搜索了半天当时晓玲交代自己的理由,只想起了一个最勉强的。

刘淑敏叹一口气,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看来真的应验了,不过她也不全怪晓玲,毕竟自己害得孙子住了院,儿媳妇心疼孙子惩罚自己,也是应该的。

等晓玲回来的时候,家里的气氛已经从紧张、活泼、有序地担心住院的果果,变成了刘淑敏如同受气的小媳妇一样收拾铺盖,关一禾站在一边手足无措地挠头皮。

刘淑敏看见儿媳妇,心里不是没有怨气的:“玲,妈对不起你,妈明白你的意思,妈这就走。”

一句话说得晓玲里外不是人,顷刻化身撵婆婆走的坏儿媳:“妈,你看你这话说的。”

刘淑敏瘫坐在床上,痛哭起来:“孙子病了,又弄丢了三万钱,都是妈的错。你们放心,我不是那种不懂事的老人,我肯定不给你们添麻烦。”

关一禾清了清嗓子,拿出了遥控器按响了电视,仿佛唯有电视机的热闹可以缓和这种尴尬。

晓玲看了一眼关一禾,关一禾无奈地摊摊手。晓玲冲关一禾比一个让他不要说话的手势,坐在婆婆身边,搂着婆婆:“妈,你误会了,我是跟一禾商量,你年纪大了,腰又有伤,总睡在书房对身体不好。而且一禾工作也忙,老在卧室床上窝着看电脑也不是个事儿,以后孩子回来又是哭又是闹的,大人孩子都折腾。我有个同学在咱们这个小区有套空房子,她人出国了,我寻思把房子借来,收拾收拾,让你搬过去。白天带果果挺累的,至少晚上能睡个囫囵觉。”

见刘淑敏还是满脸委屈,晓玲干脆整个人趴在婆婆身上:“妈,一禾让你走我也不能答应啊,你在这儿我少操多少心啊。”

关一禾听得一愣一愣的,直咋舌,想反驳晓玲的话,却发现老婆目露凶光瞪着自己,就算他情商再低下也明白此时不能说话了。刘淑敏听儿媳这么说,破涕为笑,是啊,她是多么的被孩子们需要啊。

如此这样,晓玲也只有“望星空,空嗟叹”的份儿了。其实,哪有什么能借给自己房子的同学呢,不过是不忍心看着婆婆这么难过,编一个谎话让大家各退一步都好过一点。

晚上躺在床上,晓玲辗转反侧:看这个架势,如果再劝婆婆走,老人怕是要伤心死,让她搬到附近只是个权宜之计,但房子要去哪儿找呢。

身旁关一禾倒是睡得香甜,经过昨天的折腾和白天的跌宕起伏,他早就累得什么都不想想了。晓玲给关一禾又压了压被子,不免叹气,哪怕旁边这个男人比她大了快一个代沟,也终归是个男人,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她就不该相信他能处理得当。她爬起来,又数了一遍白天从银行取出的全部五万块钱,还是抽了一千,放进了关一禾的钱包里。

第二天一大早,晓玲去医院前拐了趟小区物业,拦住了自己楼里打扫的清洁大妈,嘱咐对方帮自己留意一下小区里租房子的业主,自己要租一套小户型,事成之后给大妈三百块好处费。清洁大妈拍着胸脯答应了晓玲的嘱托,没等晓玲打上出租车,就给晓玲打电话叫晓玲晚上回来看房子。

房东倒是个很爽快的人,听说晓玲的情况主动每个月给减了三百块房租。但对于晓玲来说,一个月两千块的租房开销,还是很大的一笔,交完押一付三的房租,她已经在盼着自己的工资了。从大学三年级干导师介绍的工作赚外快开始,她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过这种捉襟见肘的窘迫了。

果果住院期间,晓玲医院出租房两头跑,为孩子交了医药费再给婆婆置办租房子要用的东西。果果出院前一天,婆婆也总算在租好的房子里落户了。

此时的晓玲根本没有意识到,果果住院只是山雨欲来的风,而且还是小风、微风、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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