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节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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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在跟她说话,让她不要睡。
Mary张在声嘶力竭地打电话:“关一禾呢!这个时侯他死到哪儿去了!”
晓玲又闻到了空气中那股淡淡的甜味,她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像是血腥的味儿吧,疼,还是疼,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晓玲已经在心里接受了关一禾赶不回来的事实,她听到医生和Mary张在交谈,她想挣扎起身安慰Mary张一下:没事的,别人生孩子都好好的,我也不会有事的。
但她动不了,她听到医生说“胎盘早剥”,她记得自己怀孕时曾经看过这方面的书,只记得书上说原因不明,其他的竟然完全想不起来了。她听到Mary张在跟医生交涉,能不能尽快送晓玲去手术,医生说手术室全满着,每一个都比晓玲的情况要命。
在生死面前,确实是有先来后到的。
甜味消失的瞬间,晓玲短暂清醒了一下,她的头顶是惨白的无影灯。一个医生跟另一个医生说:“血压下降太快,通知家属,剖吧。”
但是,没有家属!没有任何一个家属!
Mary张虽然是生过孩子的人,这个场面还是让她抖得像筛糠一样:“找不到家属,情况危急,医生您决定吧。”
“没人签字,手术出了问题怎么办!”医生语气严厉,当然,他也不能负责。
晓玲感到万分害怕,她想着如果她就这么死了,她希望这个孩子能活下来,她想告诉这个孩子她有多么爱她。但她没有力气,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她有点后悔自己当初的所有决定了。
这时,Mary张冲过来,使劲把晓玲的手拉起来,坚定又果断地说:“晓玲,清醒点!你不签你就死了!你孩子也得死!”
最后一句话,如一剂强心针刺进晓玲的心脏,她挣扎着要签字,Mary张心领神会,握着晓玲的手,签下晓玲的名字:其实,字还是Mary张的字。医生当然不会追究,赶紧组织手术。
手术室外,Mary张一遍遍地打关一禾的电话,最后终于打通了,她尽量平静地告诉关一禾:“你老婆要生了,赶紧过来,在公司旁边的科技园医院。”
不管Mary张再怎么强装镇定,关一禾还是从Mary张的语气里听出了慌乱,他太了解Mary张了。关一禾跳上了一辆冀D牌照的出租车:“师傅!去北京!多少钱我都给!”
庄惠芬退休返聘回学校已经好几年了,工作不算忙但也绝不清闲,但她已经为晓玲的生产跟领导一早打了招呼,在家没事就掰着指头算晓玲的预产期。但今天,距离晓玲的预产期还有两个月,庄惠芬一早起来就觉得心神不宁,给自己量了六七次血压,叶老师也觉得眼皮“突突突”一直跳个不停,他们决定给女儿打个电话,打了半天也没人接。老两口决定出门溜一圈散个心。
结果楼下邻居“蹬蹬蹬”跑上来了:“我儿子上网,看见一段视频,里面那个特别像你家晓玲。”
“晓玲怎么了?”庄惠芬陡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自己来看看吧。”邻居不敢说。
庄惠芬跟着邻居回了家,从邻居家电脑上看到了自己女儿的惨状:一开始,只是个记者会,随着晓玲的进入,气氛变得热闹;接着,一个记者挤了晓玲,镜头开始晃动,后来摄像机无情地指向晓玲两腿间缓缓留下的鲜血。有人在喊“救人”,晓玲一脸无助与茫然……
庄惠芬一下就懵了,眼泪流下来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也不知道她在哭,叶老师已经在一边火急火燎地打电话订机票了。庄惠芬打女婿的电话,得知关一禾没陪在女儿身边,她一句话没多说赶紧挂了电话打亲家手机,结果刘淑敏在海南根本什么事儿都不知道。
庄惠芬“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娃过的是什么日子!”
Mary张一直守在晓玲的产房外面,手术开始十分钟后,她才渐渐缓过神来,打电话给其他女同事,要对方去超市买一些晓玲需要的日用品过来。等布置完一切,手术室的灯还没有灭,此时,她的前夫已经在催她赶紧去法院调解女儿抚养权的事儿。
Mary张看一眼手术室,只好走进了护士站,拜托护士全程照顾叶晓玲后,又给关一禾发了个短信,告诉对方,自己有要紧事,得先走了,要关一禾务必马上火速飞来。
没有任何人的庆祝与喜悦,全家人都在外地百抓挠心互相指责憎恶的情况下,晓玲挺过了鬼门关。因为时间紧迫,医生没有给晓玲打麻药,上台直接剖腹。但晓玲已经感觉不到一丝疼痛了,只是,孩子被掏出体内的那一刻,她感到一种五脏六腑被拽出来的空洞。她听见一个恍如隔世的响亮啼哭声,想睁开眼睛看一眼她的孩子,但她已经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在她心头盘桓:我不能死,我死了,我的孩子怎么办!
晓玲醒的时候感到很渴,但病房里一个人也没有,她不知道几点了,也不知道孩子怎么样。她甚至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死了,这里是天堂或者地狱的接待处。
其实关一禾早就赶到医院了。他没出现在病床前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在来北京的路上被庄惠芬责骂一通,用手机看了晓玲接受采访 的视频。他赶到医院时,正好碰见那个没轻重的记者还蹲守在那儿准备采访。听说关一禾是孩子的父亲,就要询问关一禾晓玲的情况。从没有跟人打过架的关一禾在医院走廊上就动手了,仗着身体的优势几拳就把记者的鼻梁打断了。
不明真相的正义围观群众直接把打记者的关一禾扭送派出所,关一禾在所里跟警察叔叔好一通解释。对方听说他老婆要生孩子,加上那名记者不准备追究,只要关一禾赔医药费,做了做笔录,就把关一禾放了出来。
但这样一来,也晚了。等关一禾赶到医院时,已经是半夜,晓玲已经喝了护士拿的水又睡了过去。值班护士大概介绍了一下晓玲的情况,狠狠地教育了一通关一禾,给关一禾发了一张陪住证。
关一禾在晓玲病床前,握着晓玲的手坐了很久。晓玲的手很凉,凉得让人感觉好像永远也暖不过来了。那一刻,关一禾感到了恐惧,他像一个爱操心的妇女那样想了很多:如果晓玲有个三长两短,他该怎样面对自己的孩子。
这个时候,晓玲微微动了一下,睁开眼睛。看见关一禾,她有一种一下子放松的感觉:“男孩还是女孩?”
关一禾努力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好像忘了问了,只知道生了个孩子自己很高兴,自己老婆差点死了很不高兴。其他的,不知道。两人面面相觑,晓玲崩溃了,孩子出生这么久,原来一直也没有人管。她赶紧推关一禾去看小孩。
关一禾在走廊上碰见了一下飞机就匆匆赶来的老丈人两口子,庄惠芬又一次穿着买菜时的行头,她甚至根本不顾医院已经过了探视时间,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就进了病房。
“晓玲呢,晓玲怎么样?”庄惠芬一见到关一禾劈头盖脸地就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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