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节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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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大黄乡的械斗带来了相当恶劣的后果,双方人马都遭受了巨大的损失。物业公司那边虽然都是专业的,装备也是十分的精良,但大黄乡那边总归人多势众,双方打了个半斤八两,两败俱伤的撤退了。
物业公司那边的具体伤亡情况不得而知,而大黄乡这边伤的情况却不容乐观,有二十多个后生都身负不同程度的重伤,腿和胳膊被打骨折的都有。有一个后生的脸被土铳给喷了一下子,下牙槽骨被削掉了一半去。而马腾的师父梅花梁因为身体本来就中风,腿脚不便,在混战中被钢管打中了尾骨,下半身彻底失去了知觉,卧床不能起。
消息传回城里,得知了事件经过的马腾暴跳如雷,当场就要疯过去。二叔还能不知道他的秉性?当场就制服住了他,不能让走出家门半步。马腾受制于二叔,也奈何不得,在二叔的苦口婆心的劝说下慢慢消了火,答应这事情从长计议——却不料他在当晚的凌晨时分偷偷跑出了家门,一路夜奔回大黄乡。第二天醒来的二叔不见了马腾,大呼糟糕,竟然中了这小子的缓兵之计。
二叔的担心全部变成了事实。马腾回到大黄乡,先是去看了师父梅花梁。当他看到中风且下身瘫痪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梅花梁时,一拳狠狠的砸在了门框上,接着发出了一声孤狼似的嗥叫。据听到的人说,那一声嗥把周围跟着的村民都吓着了,他们从来没有听过人能叫唤出这种声音。那一声嗥凄厉的似要把人的耳膜给生生撕裂。
梅花梁躺在床上,伸出颤巍巍的手想要抓住马腾的衣服。他对着自己曾经的徒弟,嘴唇一直在哆嗦,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只是流了满脸的清泪。其实就算他说不出来话别人也能知道他的意思。知徒莫如师,对于马腾的脾气,梅花梁是了解的,他不认为马腾跟了二叔之后能有多大的改变。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梅花梁是过来人,他明白这个理。
他是想让马腾坐下来,陪他说说话。或许他的人生要走到尽头了,想让自己的徒弟坐在床榻前,陪自己聊一会儿,还能让自己想起来以前的时光,那些仍旧能在阳光底下练拳甩汗的日子。其实这也不是他的本意,他是想留住马腾,因为他很清楚马腾接下来会干出什么事来。
马腾只是狠狠地看了他的师父一眼,饱含悲怆、伤悲、无奈的一眼。他不相信以前那个叱咤大黄乡的梅花梁竟然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想当初,梅花梁多么威风,靠着一身小架功夫威震乡里,哪个练拳的说起来敢不翘起大拇指?梅花梁的手快,落地桩站出来的步伐灵活,跟人过招有的时候别人还没碰到他衣襟就胜负已分了。梅花梁功夫过硬,但这不是最关键的,关键是他从不恃才傲物,跟乡邻之间的关系都很好,谁家有个难事来找他都没有推托的。更难得的是梅花梁的开明,他中风之后,自忖不能教授其奥义给马腾,便让马腾转投佛汉拳门下,没有一点门户之见。在马腾的青年时期,梅花梁就是他崇拜并且效仿的偶像。而如今,他只能看着这个师父无奈的躺在床上,浑身上下哆嗦着,脸上流满了清泪。
马腾看了他师父一眼,狂嗥一声,夺门而去。梅花梁扬起的头颅重重的放了下去,张大了嘴,喘息着。眼角流下来的清泪洇湿了枕头。
他太了解自己的这个徒弟了,就像二叔一样。
等到二叔赶到大黄乡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马腾干完了他要干的事情。他领了几个后生直奔乡政府,说来也巧,当时化工厂的老板领着自己手下的一票人也在那,跟乡里的领导商量着到底怎么样才能把工厂开进去,让村民们屈服。上次的械斗造成了很恶劣的影响,他们暂时把事情瞒了下去,封锁了所有的消息。但再一再二不再三,如果再来一次这样的大规模械斗,事情非要传到上面去不可,到时候他们都有麻烦。
乡委书记的观点倒是很明确,就是还得打!他认为上次的械斗已经把下面的村民打服了,打怕了,人心打散了,证据就是进乡里路口处的路障没有了,乡里也没有自发的巡逻队伍了,这就证明了他们的屈服。乡委书记用一根牙签剔着牙缝说:“自古民就不与官斗,到现在还能翻了个大天去?一群刁民,该打就得打,两天不打,上房揭瓦!不让建厂子,乡里的效益怎么能上去?要照我的意思,当初就不应该给他们通报,也不用跟他们商量,直接拉砖建厂就是,爱谁谁!谁敢捣乱就直接抓进去,两天下来全都老实实的。我操他的,你看事情到了现在多复杂……他妈的现在领导不好干呐。”
乡委书记的一番话得到了所有人的首肯。乡长说:“书记就是书记,我这个乡长自愧不如。这雷厉风行的手段,大刀阔斧的气魄,不是一般人就能有的。”
化工厂老板对这番话很满意,他正要表达一下自己的观点,忽然门就被一脚踹开了,接着就看到死神一般的马腾冲了进来。
用“死神”这个词形容马腾绝对没错,起码对于办公室里的那一帮子人来说。
据说跟马腾一块冲进去的几个后生都没有动手,因为他们看到马腾的第一下子出手就被惊呆了。首先冲到马腾面前的是乡派出所的所长,他体形魁梧,撅起的啤酒肚把身上的制服撑的满满当当。所长一边伸手朝马腾脸上呼去一边说:“这什么地方,谁让你进来……”
所长的巴掌在距离马腾脑袋五公分处戛然而止了,跟他嘴里没有说完的话一起停住。马腾的拳头打在了所长的胸口偏左处——也许是掌,也许是手指,几个后生都没有看清楚,因为他们当时都被惊呆了。只是一下,那所长的脸顿时变成了猪肝色,两只眼睛的眼白迅速充血,模样立刻变得可怖起来。接着一张嘴,“噗啊”一声,喷了马腾一脸的鲜红。
一脸血的马腾收手,所长没有任何犹豫的倒下了,趴在地上跟死猪一样,一动不动,甚至都不抽搐一下。
几个后生惊恐的说着“杀人了,杀人了”,然后退了出去,跑到乡里叫人。当乡里的其他人得到消息赶到的时候,一场血战已经结束。马腾站在那里,浑身血迹斑斑,脸上更是鲜红一片,好像画了个脸谱,只有两只眼睛的精光流动。屋里的二十几个人全部在地上躺着,一个都没跑得了。
公安局的警车,医院里的救护车随即赶了过来,几十辆车拉着警报一路呼啸,荡起大片大片的尘土。大黄乡的人从来没见过这种阵势,一个个吓的口噤而不能言。马腾就满身是血的坐在那里,等待着一群穿着制服的人冲上去,反剪了他的双手,五六个人同时把他按在了地上,脸贴地面。后面还有人用膝盖顶着他的腰和大腿。但同时至少还有五个人要从人堆里插进去,但马腾身上已经没有什么部位可供他们所制服了。一群人就在马腾的身上推来搡去,不断的涌动,还不停的大喊着:不许动。
地上的伤员全部被拉上了救护车,以十万火急的速度拉回医院接受治疗。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二十三人中,16人重伤,其余7人全部死亡。化工厂的老板侥幸逃过一劫,在病床上躺了两个星期后终于睁开了眼睛。
这件事情震动极大,上面将其定义为“特大恶性报复杀人案件”,很快移交法院审理,一审判处马腾死刑。
当我跟晏五回到家的时候,一眼看到二叔,顿时发现他苍老了许多。
“我不该教他密传佛汉,千不该万不该啊,我不该教给他……”二叔摇着头,反复的叹息这一句。我想安慰安慰二叔,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任谁都明白,不管说什么都晚了。
杨队来了我们家,话说的很直接:“区哥,这事我真帮不上忙了,这是市局办的案子,也是市里直接审理的,跟咱县里没有关系。我就是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别说咱没钱,就是有钱,连送都不知道往哪送去。”
“那怎么办?”二叔问道,语气颓然。
“现在最好的路子,就是赶紧找关系,看有没有可能跟市里的人说上话。只要能说上话,就有希望。马腾这案子只要终审能判个死缓,那这条命就算保住了。”
“能跟市里的人说上话的……”二叔沉思起来,念叨着。我忽然想了起来:“二叔,去找铁坨周啊,他能跟市里的人说上话。你忘了,上次那个来咱家的市委办公室的张书记,就是铁坨周领着过来的!”
“是啊,怎么忘了这茬呢!”二叔恍然大悟道,神情好像瞬间看到了开启的希望:“去找铁坨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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