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第二章

第四个地点是仓库。妈妈曾是一名保管员,我则拥有随意进出各种大小仓库的权利。小仓库里有成盒的螺丝钉、折页、三通儿,和许多叫不出名的玩意儿。在我眼里,它们可都是龙宫里的宝贝。大仓库里则堆放着成山的纤维板,爬上爬下的很锻炼,累了就拽下几张当床睡一觉刚刚好。酷暑时,躲在仓库里纳凉最惬意啦。但这种地方少不了毛毛虫和成团乱跑的灰尘,就像宫崎骏的动画片《龙猫》里那黑色的只有一双大眼睛的毛球儿,扫地的时候要洒水,它们遇到水就不到处乱窜了,变成长长的泥鳅,呵呵。

其五是那条又臭又脏的“护城河”。小铁桥下有条河,其实只是个水沟,平时也没啥玩儿头,但冬天一到,这里可就是乐园了。我们会拿上自家做的冰车儿和冰猴儿在上面尽情玩耍,盘着腿坐在木板上,使劲将铁棍儿撑在身体两边,往前滑。我们赛车,我们追打,从河的一头滑翔到末端,以为那就是环球旅行了。

我们这里的子弟小学校对学生的要求不多,作业也少,基本上还都能得高分,玩的时间多过学习的时间。玩累了,天黑了,就睡觉。小时候我差不多是七点半睡,睡前还喝一大碗鲜牛奶。

我们没多少机会进城,城里人也不太喜欢来这里。这里没有电话、没有高科技通讯系统,所以思念显得格外浓厚。节日里我们才有机会去趟姥姥家,和亲戚们吃团圆饭。过大年才会去奶奶家,还不是每年都有钱去!记得有一次从姥姥家回来,因为没赶上最后一班公共汽车,我们只能从城市里走路回家。那个晚上,我趴在父母交替的背上睡了很久。路很黑,但我一点都不害怕。很久很久之后,我才躺在我的小床上。几次回想到这段,我的眼泪都会如瀑布般流满整个脸颊。如今,他们是如何也背不动我了。

按父母的说法,小的时候我的嘴一点都不屈,每天都有很多好吃的。最爱吃的是自制巧克力,其实就是厂里发的已经风干成块儿的麦乳精。吃上去嘎嘣嘎嘣脆,很美味。爸妈每月能发两袋,而我很能吃,他们也溺爱我,不觉得吃这个有啥不好的,所以很快两袋都被我吃光了。爸爸就用厂里发的劳动保护手套和同事们换麦乳精,所以我有很多巧克力吃。不知道有多少和我一样喜爱这种巧克力的朋友?

不加水的果汁露也是我的最爱。爸爸同事的女儿比我大几岁,每次来我家还怂恿我偷喝果汁露,结果我的牙齿很快就有虫子安居乐业了。小时候最怕看牙医,转动的机器在牙齿上打洞简直就是噩梦。

小动物饼干桶就像一个无底洞,永远掏不完。我只知道掏不完、吃不完,却不知道是爸爸妈妈一直往里填。

小孩子都喜欢、希望得到别人的表扬,我扫个地都得让妈妈表扬一番。而爸妈长久的爱与付出却从不说、从不计算。我那时候是不懂的。

闭上眼,爸爸把一杯放了糖的石榴汁端到我面前,石榴是爸爸种在花盆里的,你能想象一个爸爸因为爱孩子而在花盆里精心浇灌石榴吗?等石榴长大成熟后,自己一个也舍不得吃,全给我,还怕酸到我,要放很多白糖。

抑郁症时期,我心里记不得别人对我的好,不知道为什么,会偏激、冷漠以至于不相信至亲,只记得相比之下微乎其微的无意伤害,就像被绳子绊倒非要怪罪绳子那样任性,且对绳子耿耿于怀。

因为家境不宽裕,买不起儿童车,我常在那些有车的小朋友后面帮推。使劲那么一推,小朋友就飞快地出发了。我包揽着很多小朋友的推车服务,每个出发的孩子身后,都有我最爽朗的笑声。我特别爱笑,每天哈哈、哈哈地大笑,比无忧无虑还要喜悦几层。

我喜欢爬树,喜欢玩单杠,但是就在一次翻单杠时,把我新买的塑料宝石大项链弄丢了。我十分伤心,固执地每天都去找,以为它会出现,可是它从未出现。不过,我在这儿捡到了邮票、好看的碎玻璃等其他宝贝,后来就忘了大项链的事。小时候的我比现在看得开、放得下呢。

回忆这一切让我忆起家人对我关爱的点滴,他们早已汇聚成无私的海不求回报地伴我成长,我听惯了海浪声反而认不出潮汐。

每个周末,全家都会到附近的大地里挖野菜——这便是我们廉价的出游活动,带着水和馒头,拿着工具,爸爸还要打扮一番,戴上蛤蟆镜,穿着他最喜欢的帆布风衣。妈妈系上飘逸的纱巾,挽着自己编的筐,一挖就是一整天,简单的内容,满满的喜悦。

有时,我们还会捡到甜秆儿、高粱秆儿。高粱秆儿吃起来怪怪的,里面黑乎乎没什么味道。

我有个好伙伴叫W凤,住在我家楼下,她也很爱笑,细长的丹凤眼,圆圆的脸,还有大板牙,性格特别随和。我们一起上学放学,总是毫无原因地开口大笑,用现在的话说,我俩是笑点低,见到蚂蚁成群结队搬家都会笑,可笑不可笑的都会笑一笑,有时夸张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儿,肚子笑到疼。

有一天,W凤的爸爸买了一块半透明的彩色塑料板儿,说是可以让黑白电视变成彩色的,这可真逗乐。但其实就是把塑料板立在电视机屏幕前,令其有了色彩。塑料板上红色居多,电视节目就是红乎乎一大片,看不清人在动,我竟也常为了看这红乎乎一大片赖在她家不走。因为我从小对颜色就很敏锐。

不知啥原因,我们突发奇想想玩溜冰。冥思苦想很久,我出了个主意:往屋子里泼水。为了保持地面滑溜,我们不停地接水泼地,我们快乐地在水上溜来溜去,从中午一直玩到傍晚。真是乐极生悲啊,W凤的他爸爸下班回家,看到家里变成溜冰场顿时冒火,把我们大骂一通。W凤哭得很委屈,眼里全是泪水,嘴却弯弯地对我笑着,因为溜冰真的好开心。当时我们都觉得自己没做错,地上都是水怎么了?

小时候我们做了很多在大人眼里是错误的事,有些事我们也是能认识到错误性的,比如说谎、偷东西等。长大后,我们会做很多连自己都不知道对错的事,没有大人的评判,没有了准则,心里有点儿慌。浮云世事,谁能再来给我们讲一讲是非因果呢?没谱儿了。

想来我从小就喜欢画画,想象力丰富,形象思维能力略强。妈妈说她抱着我去别人家玩,见到人家的三相插座,我会管那个插座叫小狗。每次去这家玩都说去看小狗。蹲在厕所上大号时,会把地上的水印儿想成各种图画,喜爱数学的人估计就在背九九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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