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第二章

母亲带我去了医院,说真的,我真讨厌看心理医生。在我的理解中,从事此职业的人,所接触的都是精神病患者。天啊!我不想加入这个行列,我是正常的,我是普通人……

我迷迷糊糊地做了一些检查,结果是:重度忧郁,中度焦虑,外加进食障碍。

有意思的是,即便我心情跌到谷底,暴饮暴食,身体的脏器都还很正常。我的肚皮被抹了一种凉丝丝的油,电脑屏幕上显示出了我那正在蠕动的心脏和肠胃。大夫对我说:“注意点儿啊,你有脂肪肝儿了。”听到这话,我好想把他吃掉。难道我不想少吃点儿吗?

这些检查花了不少钱,我很内疚。我已经22岁了,父母花了那么多钱和精力把我培养大,我却用抑郁症回报他们。压力好大啊!

这份内疚让我不停地批判自己,不停地责备自己,并用带着冰碴儿的小鞭子使劲抽打自己的心,把自己打得血肉模糊。我得到了一种据说副作用很小的药片,可以稳定情绪,让我快乐起来。这真让人欣慰,不是吗?我已经很久没感受到快乐了。

亲戚们来看我,舅舅厚厚的眼镜片下满是泪水,他们不相信这个最爱笑的姑娘怎么变成了这样。二姨抱着我哭了起来,我却面无表情。姨夫看不下去了,拉过我的手说:“走,去我家,别在这儿待着了,去我家养病。”

吃了西药,情绪得到暂时的缓解。我不难过了,却开始昏昏欲睡,每天都很困,处在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状态。思绪也减少了,那种混沌的感觉有点像喝酒喝多了。这可不是我的风格啊。我不能一直靠这种药活着呀,而且又贵,于是我把没吃完的药扔了(其实后来才懂得这样做是不对的,不能贸然断药,要遵医嘱)。

离开了药物,我的睡眠质量直线下降。夜里,我常在恐惧中惊醒,且全身出汗,呼吸急促,焦虑,眼睛闭着,脑袋转速却很高。极度焦虑是特别难耐的,心脏似乎在火里烧烤,然后再卡在嗓子眼儿滚烫着,我的身体像被锁住了。这不像表皮伤疤那样痛得明显、利落,这种痛让人无所适从。我这是怎么了?

针灸,火罐,西药,中药各种疗法尝试个遍!真有小白鼠的感觉啊。二姨还请了一位按摩师天天给我做按摩,母亲每周坐火车把中药送过去,我没完没了地喝,充满希望地喝,却没有任何效果,反而会陶醉在那种麻木真空般的世界里。

雨天,打着伞望着水坑发呆,还真不是文艺青年的诗情画意,是种呆若木鸡的无法脱离。

也许是画画人共有的特质,我还是容易被自然风光吸引,虽然不强烈,但也能激起我少许“活力”。失眠时,我常坐望天空发呆,目不转睛地看着天空颜色的变幻。雨后傍晚的彩云美得不得了,成片儿成片儿的橙红色云朵镶嵌着金边儿在微风中飘动,不停地组合着新的画面。它们抓着我的心,似乎要把我从井里往上拽。

这次因病回家结束了十多年背井离乡的生活,本应心生欢喜,但只要听到爸爸的声音我就浑身发毛,怕他们亲近我,讨厌他们。从13岁离开家后,如果妈妈拉我的手,我就会浑身难受,反感。我怎么会有这个反应呢?为什么啊?

我也知道这样不对,但它却是内心的真实感受。

爸爸开始透析了,胳膊上埋了一个管道,耳朵贴在上面可以听到火车轰轰的声音。机器肾延续着父亲未知的生命,我抑郁的心里还噎着一份对爸爸的担心,一份对死亡的未知和恐惧。我在爸妈看不见时偷偷抹着哭不出的眼泪。

对于我的病,只要妈妈听说哪有能治的大夫或者药就立马竖起耳朵,然后带我去。我已记不清看过多少个各种各样的大夫,吃了多少种奇奇怪怪的药了,当然其中遇到了好多骗子。

刚刚走出校园的我,很傻很天真,就像傻根一样觉得“天下无贼”。致使在多次上当之后,心中对那些无人性的骗子耿耿于怀,总想着哪天可以报仇雪恨。我没那么宽容仁慈,然而“报仇”的机会几乎没有,就像老师说的,凡事自有因果“款待”我们。

不得不说,我的家人虽然不懂这个病是什么,却一直没有放弃我,不遗余力地拽着我的心,不让它消失。面对各种无效、非善意的欺骗,我终于哭了,不是懦弱,不是委屈。

那天,我听着樱桃帮的《秘密花园》开始跟着大声唱,拄着桌子边唱边哭,越唱越大声,这是我病后首次流出了眼泪,我要好起来,我不要再这样下去。正在隔壁屋擦地的二姨喊道:“大声唱吧,再大点声!”

“一朵小花,微笑的花儿,让我在暴风之后恢复信仰。一点小伤,不管多伤,我相信长大不是一种惩罚,就算飞得太快太急,偶尔有点迷惘,秘密花园,让我们想起原来的梦想,回到最初那个地方。阳光洒成沙跳跃着水浪……”

我不记得跟着唱了几遍,二姨一定也哭了,我从不是个坚强的人,但却是个十足能逞强的人。生命的希望总在呼唤我们要勇敢,一定会改变。写歌的人、唱歌的人、听歌的人都会被挫折弄得遍体鳞伤,但他们还是会微笑面对,内心的力量强大得超乎我们的想象,有点像矿藏,我也不懂,却被迫愿意一次次挖下去。

我要好起来,我不想这样下去。这是我当时乃至后来一直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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