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我和未来不再出门发传单，但我们还会每隔几天去睾丸片老板那儿结一次工钱，再驮几沓传单回来，汤兰兴奋地用它给远在西安的贾哥哥写信，焦捷用它给儿子折了很多千纸鹤，苏明和阿英把它铺在床垫下，说，厚实得胜似一床棉被。每个人的床下、桌前、抽屉里都塞满了“七匹狼”传单，我们用它做草稿纸，一边想象睾丸片的神奇效果：让千万支枪勇猛刚强；一边在纸上分析力的传递和方向，计算承重梁的剪力和弯矩，总之，我们免费提供了整个建筑系半个学期的草稿纸。

　　在花店闲着没事的时候未来就搬个凳子坐在门外，望着远处的高楼和熙熙攘攘的人群，这样的坐姿和眼神都令我十分熟悉，电视上，摄影展上，我常看到。一个满脸皱子的老人佝偻着身子眺望远处的大山，面部安详，眼神里充满对孩子的期盼和思念。未来的眼里也充满了期盼和思念，但不是对孩子的，她还没恋爱，那是对她上海兵哥哥的期盼和思念。

　　我喜欢伏在一张纸上胡乱地写着，把胡扬信中那些我已烂熟于心的名人名言写满白纸，李老板偶尔会瞟一眼，老板娘则是一屑不顾。其实我特别希望老板娘能看上一眼，我想我曾临摹过颜真卿，狠练过米芾，狂学过欧阳询，意临过王羲之，现在已形成独树一帜的成体，应该能得到老板娘的一次回眸，然后对我的漂亮字迹给予肯定，说，成功，你字写的好，帮我写几张花篮上的绸带吧。我爸说，机会在于人去创造，创造了就会存在希望，有了希望的星星之火，它就可以燎原。可我创造了很久，希望的火星连芝麻大都没出现。开学的时候我妈对我说：“成功，你不许谈恋爱，必须到23岁才能谈恋爱，23岁谈，谈个三四年，27岁，正好结婚。”虽然我对我妈给出的这个年龄数字有很大意见，但这也算是希望啊，让我觉得希望它就在前方，只要我按着正常的生长发育，我会很快抓住它，从此把23当做自己的幸运数字，我冲着那个方向奔去，虽然只有星星之火，但我会很快燎原，以我的悟性和超级模仿能力，把电视上、电影上、黄色书上、A片上的男欢女爱通通临摹一遍，补回被禁爱的年岁。

　　我也希望老板娘说，成功，你的字还不够成熟，你要是再更上一个台阶就可以写绸带了。那我会一刻不停地狠看北宋四大家，狂练“苏、黄、米、蔡”，然后把字写得如行云流水，直到等待写绸带的那天，我仿佛看到绸带上因有我的字而更加光鲜动人，花篮因我的字而使病房蓬荜生辉，即使是丧事的花篮上，我的胜似王羲之《兰亭序》的悼词，让所有的宾客赞叹不已，甚至争相收藏而大打出手。然而，老板娘没有给我一线希望，一线犹如星星之火的希望。

　　未来依旧坐在门前，目光变得更加忧虑而空洞。她和我一样，不知道希望会何时降临，兵哥哥会不会给她寄一封信来，哪怕是一张16K的白纸。拉罗什夫科说过，希望与忧虑是分不开的，从来没有无希望的忧虑，也没有无忧虑的希望。果真如此，未来的眼神可以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