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满手香”之前我和未来干过其他活——发传单。这是一个需要勇气和谋略的活计，你站在公交站台上等车，几个跟你一样无精打采或无比烦躁的，懒懒散散或一字儿排开，公交车还没来，有人在怒骂，有人在翻看手机，突然你旁边的一个俊小伙子从手提袋里递给你一张白纸，你或许还以为别人心仪你很久，等待这个时机给你送情书什么的。接过一看，几个黑色的宋体字：平安保险，保你平安！还有，你在商场门口别人硬塞给你的，花里胡哨的一卡片，塞给你之后，紧随身后一路讲解的，不厌其烦，但你厌其烦，你快他快，你慢他慢，倒背如流地告诉你卡片内容：风速健身房，健身好风速；是在养尊处优中让身体走形，还是在合理的锻炼中保持身形；长肉，不是你的错，但长出一堆没价值的肉就是你的不对了。

　　现在这几年，发传单已搞得相当有艺术有挑战性，在药店里走一圈，手上就多七八张减肥宣传单，每个人递给你的时候，那面容之同情，那眼神之肯定，你一米七0不足五十公斤的身体在她眼里就是一头六百磅的乌克兰大肥猪。还有在等红灯时发“低价开票”的，名片大小，一美女头像，一手机号，五个大字：翠花代开票。你等红灯，“翠花”就过来把名片插你雨刮器上，管你要不要，强奸似的硬插，这边翠花刚走，如花代开票又来，取走翠花的名片，硬插如花的名片，不管绿灯已亮，后面喇叭争噪，临走时，向你作一“ok”手势，再递给你一低价眼神：感谢配合。

　　我和未来发传单不同以上，我们恪守职业操守，不乱插，不硬塞，不强求，不跟随，不多言，不怒骂。那几年发传单不像这几年如火如荼，遍地开花，宣传单也五颜六色，图片纷呈，有快餐店的牛肉面照片，有奶茶，有鸡腿，有家电，有汽车。

　　我和未来发的传单上，除了黑色宋体字就是白纸空隙。传单A4大小，一面空白，一面写着：七匹狼睾丸片，给你男人的性福。除了药物功效和送货热线外，就是“买一盒送一盒，买两盒送三盒，买五盒送八盒”的字样。未来每次跑累的时候就喜欢盯着这几行字看，然后感叹一句：送的真多，好划算啊。我瞪她一眼，生怕她再缀一句：成功，咱也买一盒吧。

　　我和未来每隔几天就用自行车驮几沓传单回宿舍。老板问：“你们这次发哪几个地方啊？”我回答他：“花楼小区、北辰小区、五里小区。”老板说：“可以扩大范围，红旗菜场啊，JJ舞厅啊，学校也行，大学，党校，职校，都用得着。”

　　汤兰常常坐在窗户前捧着一只1200ML的大水杯，喝着槐花蜂蜜，蜂蜜等级不高，冲调后浑浑浊浊，像太湖水。汤兰一般砸吧着嘴一边感叹：“一只蜂——蜂——王，干那么多蜜蜂，吃——吃——得消吗？”

　　我说：“那就用七匹狼睾丸片，给它王者的性福。”

　　汤兰说：“成——成——功，送一盒睾丸片给我吧，我寄给西安的贾哥哥，作为情人节礼物，嘿嘿。”

　　“我只发传单，不发药片，不过，可以发你几张传单，你用它给贾哥哥写信，写在反面，或者写在正面，把字挤在‘睾丸片’里面，每个字都能像‘睾丸片’一样带给他幸福。”

　　“你也用它写信给你的扬哥哥吧。”

　　我和未来在党校发两个晚上就会转移到电大门前发几个晚上，电大发两晚再到夜大发两晚，总之我们做到公平公正，不偏不爱。月黑风高的夜晚，我们坐在党校门前的花圃上，等待下课的铃声。天空很黑，地上却灯火阑珊，屁股下很冷，风从背后吹来。一个捡垃圾的老太也坐在旁边，她掏出蛇皮袋里的空矿泉水瓶，在脚下一一踩扁，再放进蛇皮袋中。她很忙碌，空闲下来的时候就和我们一起翘望着党校大院。

　　突然之间，我觉得我们就跟捡垃圾的老太一样，甚至不及她高尚，她把人们丢在地上的垃圾一一捡起，我们却把垃圾塞进人们的手中；我们制造垃圾，她回收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