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节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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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打啦!开打啦!”喊声又一次把发黑的横梁和挂在横梁上的火腿震得直晃,架子上盛菜的大盘子碰得叮当响。“干得好,哈里!”“往死里揍,哈里丨”“现在该手下留情,他巳经见红了。”在场的人七嘴八舌叫着。高地人从地上站起身,已气得发狂,完全失去了冷静,也不知事事得思量,像只野猫,既气极败坏,又动作迅速,向对手扑了过去,也想叫对手看看他的厉害。但是,怒火怎能奈何实力,改变事物的必然性呢?在力量悬殊的较量中,小罗宾又倒下了。对方出手必然不轻,他倒在酒店的地上不能动弹。老板娘跑过去想扶他一把,但弗利斯邦普金先生拦住了她。
“别动他,”他说,“到时候他自己会醒过来,再较量一番。他的苦头还只吃到一半。”
“可是我不想跟他再计较了,”他的对手说,看着往日的伙伴心软了下来,“弗利斯邦普金先生,再要打下去我就得跟你干仗,看来你还懂得一两路门道。罗宾却是个外行,连衣都没脱就动了手,穿着裙晃荡晃荡打起来。罗宾兄弟,你站起来,现在大家都是朋友。让我看看有谁不知趣,敢说你或者苏格兰半句坏话,我替你找他算帐。”
小罗宾的怒火一点也没有消退,恨恨地要再动手。但一来亏了老板娘出面劝解,二来知道韦克菲尔德说不再打就真不会再打,这才忍气吞声,不想罢手也只好罢手。
英格兰的勇士这时拿出了英格兰人的宽宏大量,说算了吧,伙计,这事你就别往心里去。我们握握手,打过了我们更有交情“交情!”小罗宾咬着牙恨恨地说,“交情!你别想!哈里·韦克菲尔德,你就走着瞧你的吧!”
“难怪克伦威尔要骂你们苏格兰人有股牛脾气。你们常爱做蠢事,自找倒霉。你得明白,打过一场后只能向对手说一句话:对不起。”
就这样,两个朋友分道扬镳了。小罗宾一声没响,掏出张钞票,扔到桌上,往店门外走。刚到门边,他回转身,翘着第二个手指,向韦克菲尔德挥挥手。这个手势不是威胁便是警告。接着,他消逝在月光下。
罗宾离开酒店后,管家与哈里·韦克菲尔德却斗起嘴来。他们一个自认为也算得上是一条好汉,一个并不在乎再干上一仗。哈里·韦克菲尔德宽宏大量,摒弃前仇,说小罗宾不会使拳脚不算丢人,他不像英格兰人,没有使惯拳脚。后来多亏老板娘赫斯克特太太会当和事佬,两人才动口没动手。“别再在我家打起来,打过一场巳经是闹得不可开交。”她说,“好朋友成了死对头,韦克菲尔德先生,今后你也许要吃到苦头。”她又说。
“什么话,老板娘!小罗宾是正派人,不会记仇。”
“你就那么信得过他?别看你常跟苏格兰人打交道,他们的犟脾气你还没摸透。我娘也是苏格兰人,我当然了解这些人。”
“有什么娘就有什么女。”店老板拉尔夫·赫斯克特说。
这句尖酸话算是了结了一桩事。酒店里又进来了人,旧客让了新客。往后话题转到了转眼即到的牛市,苏格兰和英格兰各地的牛价。交易也开始了。哈里·韦克菲尔德运道好,找到个买主,脱手一批牛,而且是笔赚大钱的好买卖。这是件开心事,使他把一天的烦恼全抛到了脑后,喜气洋洋。然而,另一个人即使天下的牛全归了他也忘不了这天发生的事。
这人就是罗宾·奥伊格·麦科比奇。他想道:“就怪我没有带武器,一辈子里这还是头一回。叫高地人不要带匕首的人真会烂舌头!匕首!哎呀,英格兰人的血!我姑妈早就说起了。什么时候她的话没应验过?”
一想起那不祥的预言,他顿起杀心。
“哼,莫里森不会隔着多少里。就是隔着上百里路,那又能怎样?”
这样想着,他巳不是一时脑热,而是下定决心,要干就干。他迈着高地人惯有的快步往野地里走。以厄比先生说的话看来,莫里森一定还在赶路。他心里有一股冤枉气,而且是让朋友抠出来的冤枉气;还有一种复仇的愿望,要找他现在认为是不共戴天的冤家复仇。他素来自以为了不起,自以为是个人物,因为他是英雄之后,也俱英雄本色。现在这种心理变得更强,他把自己看得更重,就像守败奴把珍宝越看越重一样。凡只有自己独赏的东西总是越看越重的。然而,他的珍宝遭到了抢劫,他内心暗暗崇拜的偶像被人污辱、亵渎。他既然遭到了讥讽、谩骂、殴打,在他自己想来,就有负于他所用的名和姓。换句话说,对不起他的先辈人。他别无选择,唯有报仇雪恨。他越这样想越走得快,出其不意地受了奇耻大辱就要出其不意地报仇雪恨。
小罗宾出酒店门时,隔莫里森少说也有七八里路。莫里森走得慢,是让慢条斯理挪动四条腿的牛拖累着。小罗宾的速度是一小时6里。他经过收割了庄稼的田地,见到灌木树篱,大岩石,还有石南属树丛。11月,天高月明,一路上结在地上、树上的霜晶莹闪亮。走到后来,他听到了远处莫里森的牛叫;又走了一段,他看到了牛在无边的旷野里慢慢爬,只有鼹鼠般大小。终于,他走近了牛群,走过了牛群,拦住了赶牛人。
“这是怎么回事呀?”那南方来的赶牛人说,“罗宾·麦科比奇,你是人呢还是鬼?”
“我是人,是罗宾·奥伊格·麦科比奇高地人答道,“又是又不是。不过,你别管是人是鬼,把匕首给我吧。”
“什么?你这就要回高地去?真神啦!牛市还没到日子你就全卖啦?要说脱手快没谁比得过你了。”
“我没卖掉,也不是往北边去,说不定永远去不了。把我的匕首还给我,休·莫里森,要不然别怪我不认人。”
“罗宾,说实话,要我把匕首给你不难,你得说出个原因来我听。匕首到了高地人手里,就成了干不出什么好事的凶器。我看你是想撬开哪家人家的仓门吧?”
“让你正好猜着!把我的武器拿来。”小罗宾不耐烦地说。
“别急,当然会给你,”他的一片好心的朋友说,“你听我说吧,我教给你的办法比动刀要好得多。你们高地人、低地人、边界上的人,一过了苏格兰界,就成了一家子。想想看,埃斯克山谷那帮娃娃,利德斯山谷打架的好手查理,洛克比的一群年轻汉子,拉斯特鲁瑟的四个帅哥们,还有好些穿灰方格裙人在后面都快来了。我莫里森也是条好汉,要是你受了谁的气,我们来替你出这口气,就是天神来了我们也不怕。”
“对你实话实说吧,我遇上了一队黑衣军,征了兵,明天上午就开拨。”小罗宾想打消朋友的怀疑,说道。
“征了兵!你是喝醉了酒还是发了疯?你得拿出钱,免得去当兵。等到我卖了牛,我就借给你20,借给你20免得你去当兵。”“谢谢你,真是谢谢你,休。不过我进这道门完全是自己愿意,所以那匕首——匕首!”
“你要就拿去吧,不拿去你不罢休。我刚才说的话你得好好想想。要是巴尔惠德一带山里的人听说罗宾·奥伊格·麦科比奇走错门道,倒了霉,那可不是好事。”
“没错,巴尔惠德的人会听到我的消息!”罗宾答道,“休,上帝会保佑你,让你多多发财。你还会遇到我小罗宾,先约好也行,要不就在市场上。”
说着他匆匆握握朋友的手,往来的方向走,也是急急忙忙,与来时一样。
莫里森心里在暗暗想:“这小子一定有不痛快的事,盼只盼明天早上他会好受些。”
然而,远没等到第二天天亮,我们这个故事里的悲剧发生了。悲剧与那场斗殴前后相差两小时。当小罗宾回到赫斯克特的酒店时,那场斗殴几乎全被人忘了。酒店里满是人,各种各样的人都有。闹哄哄,各有各的话说。有些人忙于做买卖,说话声音低,却是在谈正事;有些人无事可干,是在消遣的;笑着,唱着,胡闹着。在消遣的人中有一个是哈里·韦克菲尔德。他前后左右的人有穿宽松罩衫的,有穿钉平头钉鞋子的,还有人看长相就知肯定是英格兰人。哈里·韦克菲尔德在唱一首古老的小曲:别看我名字叫罗杰,会扶犁耕地赶大车,......
突然有人大喝一声:“哈里·韦克菲尔德,有种的你就站出来!”这声音很熟,是典型的苏格兰口音。他没再唱下去^
“这是怎么啦?怎么啦?”酒店的来客一个个问。
“就是他娘的苏格兰佬。今天哈里·韦克菲尔德收拾了他,现在骨头作贱又跑来啦。”说话的是弗利斯邦普金,他这时已喝得醉醺醺。
“哈里·韦克菲尔德,有种的你就站出来!”又是一声喊,气势汹汹。
人在大动肝火时说话声气反常,不但引你注意,而且一听就心里害怕。客人纷纷闪开,眼看着高地人往当中一站。他横着眉,板着脸,是横下一条心来的。
“罗宾兄弟,我没有什么不敢站出来,不过呢,站出来是要与你握握手,再喝一杯,把两人的帐一笔钩销。伙计,你不知道怎么使拳脚不是因为你长少了心眼。”
其实说这话时他巳经与对手面对面站着了。这两人的目光一个坦诚无邪,一个恶狠狠露出杀机,形成鲜明的对照。
“伙计,你没福份作英格兰人,打起架来像个黄毛丫头,可是这怪不了你。”
“要打就打,给你点颜色瞧。”小罗宾答道,板着脸,话却来得从容不迫,“哈里·韦克菲尔德,今天你把英格兰好汉的本领显给了我看,现在我让你也瞧瞧,高地好汉有什么厉害。”
话音刚落他动了手,突然亮出匕首,捅进英格兰人宽阔的胸膛,刺得又准又狠,只听匕首柄碰在胸口的肋骨上发出咚的一声,两刃尖划开了心脏。哈里.韦克菲尔德只哼了一声,便倒在地上断了气。凶手接着揪住管家的后领,把血淋淋的匕首指着管家的喉头。管家没料到会有这一着,吓破了胆,不敢动弹。
“要是把你一起宰了,那也活该。”凶手说,“可惜我爹的匕首只喝好汉的血,卑鄙小人的血点滴不沾。”
说着他把管家用力一推,推倒在地上。另一只手又把匕首一甩,甩进熊熊的火堆里。
“来吧,谁愿带我走就带我走。”他说,“刀上的血火烧得干净让火烧。”
小罗宾见个个人都在发呆,问有没有治安员在场。一位治安员走了出来,罗宾叫他把他带走。
“你今天晚上闹出的是人命案。”治安员说。
“你也少不了一份责任。”高地人说,“要是两小时前你不看着他动手打我,现在他还会好端端地活着,像不久以前那样快快活活。”
“这件事是要严办的。”治安员说。
“那用不着你操心,什么债大不了拿命抵,今晚的也大不了豁出一条命。”
在场看着的人由恐惧变成了愤怒。一位受敬重的朋友让人当着他们的面要去了性命,在他们看来,这样胆大妄为的人就是当场杀了也不足以解心头之恨。幸好那位治安员尽职,又有几个头脑清醒的人相帮,牵来几匹马,把要犯押到卡莱尔候审。在等待押送的那一阵,凶手显得满不在乎,也不想说一句话。只是到走出行凶的酒店前,表示想看看尸体。尸体必须要经医生检验刀口,验过以后从地上抬到了张大长桌上。不久前,哈里·韦克菲尔德正是站在长桌的上首出风头,是个活鲜鲜的人,还喜气洋洋。尸体的脸照例盖了起来,用的是块餐巾。小罗宾一揭餐巾,在场的人又惊又怕,紧咬着牙齿半开半闭的嘴不由得都叫出了一声:“哎呀!”小罗宾眼眨也不眨地看着那刚被他杀死的人的脸,现出了悲哀的神情。死者的嘴角微微往上翘,带着丝笑。死者含笑而去是因为他完全相信自己的实力,因为他对于对手既怀有善心又怀有蔑视。酒店的地上血还未干,四周的人以为凶手碰着死者,死者的伤口准会又流出血来,然而没有。小罗宾又盖上餐巾,只说了句:“他不愧是条好汉!”
我的这个故事已接近尾声。那位不幸的高地人在卡莱尔受到了审判。我当时在场。又由于我是年轻的苏格兰籍律师,或者说,至少是有资格出庭的法律界人士,也多少享有些声誉,承坎伯兰司法官的盛意,还高坐到了公堂上。案情与我前面所述的事实没有出入。报复杀人引起公愤,再加上是出于对英格兰人的仇恨,听众起初更切齿痛恨。然而,当知道罪犯并非本来仇视英格兰人,而是事出有因,知道他原来一忍再忍,一让再让,结果反遭殴打,这才感到蒙受了奇耻大辱,与英格兰人结下冤仇后,情绪起了变化。通情达理的英格兰听众认为他犯罪并非因为生性野蛮,或者一贯作恶,易起杀心,而是因为把名声看得过重才误入歧途。法官对陪审团说的一席话我永远难忘,尽管当时我并不希罕谁的口才或娓娓动听的言词。
他说:“以往在履行我们的职责时(指对以往某些案件的审判),我们合议那些理应受到法律惩处的罪行会感到义愤。现在我们审理的是一个性质非常特殊的案件,在根据法律庄严而无情的条文定罪时,却会感到难过。被告的罪行——他的确有罪,而且是重罪——被告的罪行与其说是出于歹毒的心地,还不如说是出于无知;与其说是蓄意作恶,还不如是一种不幸,心想行为正当,其实走入歧途。我们的案件中有两个人,已如前面所说,在他们生活的天地里,人缘关系好,两人间交情也深厚。然而,他们一个已成为一件区区小事的牺牲品,命丧黄泉,另一个因触犯法律,即将受到法律的惩处。可以说,两人至少都值得我们惋惜,因为他们都不是有意为非作歹的人,只由于互不了解对方强烈的民族自尊感,造成误解,闹出一场悲剧。
“既然事情的根源在于误解,我们必须为被告席上的罪犯说几句公道话。双方的纠纷是由一块草地引起的,罪犯通过合法手段,从业主厄比先生手中租到了草地。当他受到不该受的责骂时,当委屈无疑本来至少要使他这样性格的人怒气冲冲时,他主动提出让出一半草地,以求相安无事,但他的善意遭到了无情拒绝。后来发生了赫斯克特先生开的酒店那一幕,诸位不会否认死者是怎样对待这位外乡人的。我还不得不为在场的那些人的作为感到遗憾,他们给死者火上烧油,无所不用其极。当罪犯要求不要以拳脚相见,双方和解时,当他提出找司法员或者仲裁人时,他遭到满酒店人的凌辱,当时这帮人看来把举国公认的‘公正不倚’原则抛到了脑后。罪犯想避免冲突,离开酒店时,又被拦住去路,击倒在地,殴打出血。
“陪审团各位先生,我那位代表王家提出公诉的有学识的同仁,对罪犯当时的做法提出指责,在我听来是没多少道理的。他说罪犯害怕与对手进行公平的格斗,要不就是不愿恪守拳场法规,才像意大利懦夫那样,使用能致人于死命的匕首,杀害了他不敢与他进行堂堂正正格斗的人。我觉得这种指责套不到罪犯头上,而且哪个并非懦夫的人都会因受到这种指责反感。正由于我希望在指出他犯有哪条罪时所言具有说服力,我必须批驳每一在我看来属不实之词的指控,使他对我的公正心悦诚服。毫无疑问,罪犯是个刚强的人,太刚强了些,我倒衷心希望他少几分刚强,或者不如说,希望他受过好教养,把刚强能用在正道上。
“各位先生,我们那位同仁谈到的法规可以认作斗牛场、斗熊场、斗鸡场之法,却不是我们这儿之法。即令承认他说的法是一种手段,防止这类格斗中有人心怀叵测,而有时心怀叵测的确导致命案,那么这种承认必须有一个前题,双方都inparicasu,同样熟悉法,同样愿意按那些法格斗。但是,有谁会相信,一个身份高、教养好的人会进行这种粗鲁、野蛮的较量,甚至与一个比自己年轻、强壮、本领大的人较量呢?可以肯定,即令拳击规则,如果确像我们的同仁所说,体现英格兰传统的‘公正不倚’精神,也不会允许有这样的怪事。陪审团各位先生,如果一位英格兰君子像这名罪犯一样,受到粗暴的人身侵犯,法律准许他在这时拔刀自卫,我们可以设想,法律同样会保护一个处于这种不幸境地的异乡人,外族人。被告在遭到一群人的谩骂时,在至少已经被一个人殴打,而且有理由担心会受更多人殴打时,迫于无奈,才拔出武器,发生了各位已详细查实的不幸事件。我们知道,这种武器是他的所有同胞都随身携带的武器。既然如此,陪审团各位先生,出于良知,我不可能会请求陪审团定谋杀罪。的确,即使在刚才所说情况下,罪犯的人身防卫也多少过分。用律师的话来说,是所谓‘防卫失当’。但是,他因此受到的惩罚应该是杀人犯受的惩罚,而不是谋杀犯受的惩罚。我还请求允许我再说明,我认为,尽管詹姆斯一世法典第八章规定,凡用短凶器杀人者,即使不是预谋,概不开免受普通法庭审讯之例,本案却应予以从宽考虑。可以说,案犯动用匕首并非蓄谋,而无论用匕首、大刀、手枪,所犯之罪其实相同,现代法律宽厚有加,不再区分几者,或者说,几乎不再区分几者。
“但是,陪审团各位先生,本案案犯从受到伤害到报复杀人前后相距巳有两小时。法律不深究人类的弱点,如果是冲突、斗殴正处最激烈阶段,法律能够理解人在冲突时的情绪,痛苦时的感觉,害怕再受伤时的恐惧,以及准确判断该在多大程度上使用暴力既能保护自己又能恰如其份造成对方心理或身体受损的困难。然而,无论脚步怎样快,走12里路必不可少的时间足以使罪犯冷静下来,而种种事实又说明罪犯是反复思量后下定决心进行报复,才使用了暴力,因而其行为便既不是出于过度的气愤或者恐惧,确系决心进行复仇的有目的行为,是法律不能、不会、不应同情或宽恕的。
“的确,为了减轻这位不幸的人不幸行为的责任,我们仍然可以认为,本案的性质非常特殊。他居住的那个地区曾经不仅是英格兰法律莫能及的,而且是我们的苏格兰邻居遵循的法律莫能及的。见到这种情况的许多人至今仍然健在。英格兰法律在那个地区甚至至今无人知晓。苏格兰法律我们可以设想,实际上也无疑,像所有文明国家的法律一样,是依据公正与平等的原则制定的。在他住的那片山区,各部族常会互相争斗,其情形与北美的印第安人相似,所以每个男子都随身佩带武器,以防不测。那些人把自己看成斗士、战士,而不是和平国家的农家人,这种观念世代相传,同时也出自自身的经验。我们的同仁所说的拳脚格斗规则那些爱拚杀的山区人根本就闻所未闻;不用任何武器,只用与生俱来的拳脚决定争执的结局,在他们看来是愚蠢和无能的表现,就像法国贵族认为不用武器是愚蠢和无能一样。同时,复仇在他们中是司空见惯的事,就像柴拉基几族人与摩和克族人对复仇习以为常一样。培根说得不错,其实复仇从根本上说是一种原始的、粗野的讨还公道的方式;在没有正式的法律制约胆大妄为行为的地方,害怕报复的心理的确能使爱讲霸道的入不致为所欲为。但是,尽管这等等是应予以承认的事实,尽管我们也可以不讳言,在罪犯的父辈那个年代,苏格兰人的确像我刚才所说的那样,甚至当时的许多思想、情感必然仍旧影响现在这一代人,法律的实施,即令在本案中,再不忍心也不能够、不应该有所改变,陪审团各位先生的手改变不了,我的手也改变不了。人类文明首先要实现的目标就是公平实施法律,由法律保护所有人,使人不再个个得靠刀的长短和手的力量大小为自己拚杀,用野蛮手段求得公道。法律用仅亚于上帝的声音对所有人说:‘复仇由我代劳。’受害一方一旦有了时间使头脑变得冷静,有了理由要求讲个公道,他就必须明白,惟独法律有权力判明双方是非,而且法律决不姑息任何私下为自己报仇雪恨的企图。我重说一遍,这位不幸的人本身与其说应该受到我们痛恨,还不如说应该受到我们怜悯,因为他的失误出于无知,出于对声誉的错解。但是,各位先生,他的罪行并不比谋杀轻,各位在这个崇高而神圣的公堂的职责,也就是认定这一点。英格兰人与苏格兰人一样,有感到气愤的时候,如果这一位的行为不受惩治,那么各位也许会使从地角到奥克尼群岛最北端的一千柄匕首在种种藉口之下拔出鞘来。”
法官大人的一番话到此结束。看他脸上的表情,看他眼里的泪水,他完成的,的确是件令他痛苦的使命。陪审团遵循了他的一番话,判定罪犯有罪。罗宾·奥伊格·麦科比奇(也就是麦格雷戈)被判死刑,立即执行,于是死刑执行了。罗宾从容不迫就刑,承认判决公正。但是他不服有些人说他不该对赤手空拳的人下毒手。“我要了人家一条命,也赔了自己一条命,还要拿我怎样呢?”他愤愤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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