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第四章

“有那么严重吗?”我咬了口脆甜多汁的苹果,敷衍了一句。

她沙龙女主人的架势一下就坍塌了。嘟嘴爬过我的大腿,也去够了个苹果。丁记者的素质跟那些女 一样,差不多属于狂热的象征爱好者,深情的意义挖掘工。谁也别想在她眼皮子底下溜掉一个有意味的暗示。她像啃鸡爪一样咀嚼艰生的句子,以为这样能把肤浅的帽子给扔得远远的。我懂她们的心路历程,原先多是上了多愁善感的当,于是痛改前非,于是物极必反,从这个猪大肠钻进另一个猪大肠。

她接着讲什么徐志摩见了哈代,马尔克斯偶遇海明威,林叔华跟伍尔芙的侄子关系暧昧。这时候,我读研时的知识和平日翻书癖的积累就波涛汹涌上来。我对她的回应机智而鄙俗。什么苏联秘密警察酷毙了的生活啦,埃德加·胡佛这个老贼如何雄霸FBI几十年啦。再往下还不就是那些事儿,贝娄喜欢走路时膝盖内侧互相触碰的女人,福楼拜钟情于脏臭的异国情人,而法国老女人们身边的男友却越来越年轻。

“那你呢?爱好什么样的情人?”

“我?我通常说的是一套,想的肯定是另一套,而到真做起来则可能又一套。我对‘我’没什么把握,我不知道我是脑袋、心脏或者阴茎。有时候‘我’只是十二指肠球部的指头尖儿大小的溃疡。疼起来可要了命。”

“更多的时候你就是两片儿嘴皮子。我可没听过你任何斩钉截铁的回答。你没有笃定的魅力!”

这么说我是个聒噪的拨浪鼓。眼看着话题就要变沉重,这是丁一禾的老毛病了。她多少以为自己真是个 ,而不是个追着新闻跑的小记者了。但她的认真劲儿叫我喜欢,可比你的认真有趣儿多了。

“你不觉得我像个文学的圣徒吗?”

“圣徒不吃不喝,还喜欢光着屁股!”我顺手拍了拍圣徒的屁股。

“说正经的!”

“正经的?圣徒是最虚荣的人了。哈哈,我记得和你讨论过,毛姆先生自己炮制的耶稣故事吧!”

“为了拯救全人类而跳了下去——我记得,怎么了?”

“你跟他差不多。”

丁一禾也不生气,有时候我怀疑,她乐意跟我交往的一个很大原因,是我不遗余力地讽刺她、否定她。当然,带着点儿幽默,这个受虐狂。既然好这口,我就加大力度吧。

“我忽然有些相信你了,你对自己身体的慷慨,非常具有圣徒的意味!”丁一禾跟我讲过她的千奇百怪的性经历,别的颠鸾倒凤记不得,就记得她曾钻进民工的工棚去。

“说真的,我喜欢你这个说法,而且并不在意你是不是有些讽刺,哈哈!”

她是真的开心,这倒吓着我了。管她的,这个疯子。我是吃饱喝足,内火已泄,倒不会跟她计较。

“永井荷风的《争风吃醋》里讲,那个艺妓的大腿根长了三颗痣,这代表着她天生是花巷中人,你知道不,我也有一颗,长得更是地方。”我顺着她的手指趴到她的大腿根。密林中一颗圆溜溜的黑痣不偏不倚长在中心。我用手摸了摸,又用鼻尖蹭了蹭。一股欲火又窜了上来。

你不用对我摇头,我料到你会这样,你会深沉地摇摇头,如此无耻的婚外恋你是绝对不信的。没有什么可以真的逃离你的思路。这不可能嘛。这是我这个混蛋自己造谣出来的,我有编故事的毛病,而你绝对比我了解你的好朋友,就像你了解有钱人。你说,这么多钱,成天想不出怎么花呢,被绑架怎么办?飞来飞去的,多不安全啊。因此你重新在脑海里组合了这个婚外恋故事,于是一个幽默轻松的喜剧变成了悲剧。你一定会说,是我这个流氓勾引了丁一禾,而她呢,也是个可怜的女人,要到属于别人的男人那儿寻找点儿安慰。她一定活在忐忑和仇恨中,活在对她朋友,也就是你的愧疚之中。如果我告诉你不是这样,生活不是你想得那么庄严,不一定每个人都稀罕做个好人,你会一副上帝(还是圣母好了)的样子摇摇头。你会教育我,你哪里了解女人,她是口是心非的,她悲伤会告诉谁?自己偷着哭罢了!

真头疼啊,我得再告诉你,这些都是真的。你得相信。这关乎你对我往后的坦白的认定。关乎你对我恶劣的定级。三级,至少,说不定都是A。这太重要了。我琢磨着,让你改变自己的看法是一个让我一度陷入绝望的难题,于是这次我得弄点儿绝的给你。谢天谢地,我还找到了我那时偷偷COPY的丁一禾的日记。先说明,我也不清楚为什么这家伙写日记要用第三人称,应该是她心里那个当 的小鬼儿作祟,但我指天发誓,用我九十岁就要上天的奶奶跟你发誓,这是她的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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