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节 第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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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们家去外婆那里要做三个多小时的汽车,几乎全程高速公路。我,我爸爸还有我妈妈三个人坐在座位上彼此都没有说话。我握着妈妈的手,略略颤抖。我把头望向窗外,天空雾蒙蒙的晴。
在我们离家前一晚,也就是我和李煜分手的那晚,我打电话给齐轩凉了,我说:“齐轩凉,我外婆去世了。”
齐轩凉的呼吸变得很急促,我继续说:“齐轩凉我知道你在听,外婆的丧礼在二姨家办。”
其实,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特意打电话告诉齐轩凉这个噩耗。宛若我利用外婆的过世来挽回齐轩凉。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卑鄙。超过李煜。
那些生命中匆匆而来的人,终究还是匆匆忙忙地走。
那些跟随了一辈子的人,为什么也会离开?
后来我才想通了,我们根本不能谈“一辈子”,也不能发誓发“一辈子”,没有谁能预料,一辈子的终点在哪里。不过是对生命的一次亵渎罢了。
我们风尘仆仆,来到二姨家。外婆的丧礼很简洁,我们来的时候,外婆已经睡在那口黑色的棺材里。我没敢走过去,一动不动。
与十年的葬礼有很大的不同。这次周围坐满了街坊,坐满了亲戚。他们走来寒暄两句,抽出几张百元大钞递给主人,然后再上前,去烧几张纸钱。
那些腐朽的礼数,摧毁不了他们的泪腺。唯独至亲。
妈一来就抱着二姨哭了,二姨哭得很厉害。我妈也是。地动山摇,苍山断江。我看着外婆那张黑白的照片,笑容很慈祥。
跟当年外婆摸着齐轩凉的脑袋说“恩,好孩子”是一样的笑。
你想象得到前几天一个人还打电话祝福你生日快乐而受到祝福的人兴高采烈准备过几天去还礼,却冲刷了那个人所有的生命。
生日快乐,我长了一岁。外婆的心脏却停止了跳动。那么鲜明的对比,像致命的箭伤。
我们这两天住在二姨家,房间很大,宽敞明亮,外婆那一间空着。我走进去,摸着外婆曾经坐过的椅子,睡过的床,还有那台外婆不准丢掉的小电视机。
我想外婆就是坐在椅子上看电视。我想外婆就是睡在那张床上,微笑着,攀上了天国的阶梯。
我忽然很感伤了。我哭了。妈妈抱着我。你可以说我很矫情,特别对齐轩凉。可是现在并不是,那是真实地刻在内心深处的声音,破响得声嘶力竭。
二姨的儿子刚上一年级,一会吵着要吃饭,一会吵着去游戏厅,二姨不让,他坐在地上死皮赖脸地哭。二姨说了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然后就准备去打他。被我妈栏住了,还是我妈说得对:“他还小呢,哪里懂这些?”
是啊,他这么小,怎么能够理解死亡呢?
其实我们也不懂,所以畏惧它。觉得它是毒蛇,是毒药,是幻境,是一场华丽而又惨烈的覆没之梦。
有时候,觉得世界很残忍,其实残忍的是我们。
外婆火化那天,齐轩凉和盛萱都来了。他们并没有牵手在一起。他们都还是老样子,盛萱微笑着看我憔悴的脸。齐轩凉穿着白色的长袖T恤,我都担心阴沉的天,会不会给他干净的衣袖着上一层灰。
盛萱走过来抱着我,还是要老样子,她比我先哭了。
我说你别这样,你不要对我好。
盛萱说:“对不起,苏苒对不起,你不要恨我好不好?”
盛萱第一次说这样的话,显得卑微,摇尾乞怜。我盯住一直站在盛萱身后的齐轩凉,他也看着我,泪光闪闪,我想告诉盛萱,你把齐轩凉的台词都抢了,他该说什么啊?
我笑了。我对他们说:“我不恨你们,真的。”
我一直没说出口的一句话却是:“你们不值得我恨。”
倏然觉得,其实残忍的也不是我们,而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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