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第三章
  这时,我朋友在甲虫落下的地方,一丝不差的钉进一个木桩,又从口袋里掏出皮尺。将皮尺的一头钉在靠近木桩的树身上,拉开皮尺,到木桩那里,再沿着百合树和木桩那两点形成的直线方向,往前拉了五十英尺。丘比特就拿长把儿镰刀砍掉这一带的荆棘。勒格朗又在那儿钉下一个木桩,把这儿作为圆心,大概齐画了个直径四英尺光景的圆圈。然后拿了把铲子,再拿给我和丘比特每人一把,让我们赶紧挖土。
  说实话,我平时就不喜欢这种消遣,特别在这时候,真恨不得一口谢绝。先是天快黑了,其次走了那么多路,实在特别累。可实在想不出法子开溜,又害怕一开口就被拒绝,那位老兄就会不得安生。要是丘比特愿意帮忙,我早就想把这疯子弄回家了。但是我了解这老黑人的脾气,不管什么情况,他都不可能逆着少爷的性子。南方人中间流传着地下宝藏的传说,我坚信勒格朗一准儿是中了这类鬼话的毒。他找到了金甲虫,就把脑子里那套幻想当了真,或许是因为丘比特一口咬定那是“一只真金的虫子”,他才相信是这一切都真的吧。
  神经不正常就轻易相信这种鬼话,如果跟脑子里那些幻想刚好吻合,就更加容易上当。我就回想起这可怜虫儿说过,甲虫是“他金库的钥匙”。一句话,我心里很乱,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才决定,既然非干不可,干脆就动手算了--好好的挖土,这样就好趁早拿出铁证,叫这位空想家相信自己是在做梦。
  两盏提灯都点着了,我们一块儿动手,起劲干活了。其实,这股子力气用在正事上才好呢。看着灯火照在我们身上,照在手里的家伙儿上,我不由暗自思量,我们这伙人多像画中人,人家无意中间进来,保管觉得我们在这发神经。
  我们一刻不停地挖了两个钟头。大伙谁也不吱声,那条狗对我们干的活很感兴趣,一直在汪汪叫着,害得我们心里很忐忑。后来闹得实在不可开交,我们才提心吊胆,就怕这么乱叫惊动不远处的过路人,或者说勒格朗才这么担心。我倒巴不得能有谁过来,好借此机会逼迫这流浪汉回家。丘比特咬着牙爬出土坑,拿一条吊袜带勒住这畜生的嘴,终于没声了。他才威风凛凛地呵呵一笑,开始干活。
  过了两个钟头,我们已经挖了约五英尺深,根本就没有啥财宝。大家便一齐住手,我真恨不得这出闹剧就这么散场。勒格朗显然狼狈不堪,思考着什么似的抹了抹额角,竟又动手挖了。那直径四英尺的圆圈早已挖好,现在又稍微挖大了些。再往深挖上两英尺,依然是什么也没有。
  这淘金人终于一脸的失望,表情痛苦地爬出土坑,慢吞吞地穿上干活前脱掉的外套。我始终没说话,对他深表同情。丘比特一看到少爷的手势,就开始收拾工具。收拾完了,取下狗嘴上的吊袜带,我们便默默无言地回去了。
  我们往回走了十来步路,勒格朗突然大骂一声,健步走到丘比特跟前,突然揪住他的衣领。黑人吓了一跳,眼睛和嘴巴张得老大,松手扔掉了铲子,扑通跪下。
  “你这恶棍!”勒格朗咬牙切齿地迸出一个个字眼道:“你这狼心狗肺的坏蛋!--说真话,你讲!--立刻回答我,别哼哼唧唧!--哪--哪一只是你的左眼?”
  “啊哟,威儿小爷!这就是我的左眼。”丘比特吓得掉了魂儿,哇哇喊叫,手伸到右眼上,紧紧按着,好似生怕被少爷剜掉眼睛。
  “我早料到了!--我早知道了!哈哈!”勒格朗大声嚷嚷,松手放了黑人,原地蹦蹦跳跳,打了几个旋,闹了一阵。他那跟班吓得没命,爬起身,啥也没说朝我和少爷看来看去。
  “嗨!咱们得回去,”勒格朗道,“戏还没完呢。”说着又首先掉头朝百合树走去。我们走到树脚下,他说:“丘比特,过来!你说这头颅骨是脸朝外钉在桠枝上呢,还是朝桠枝钉着的?”
  “脸朝外的,小爷,这样乌鸦才能正好吃掉眼睛。”
  “好,那你刚才从哪只眼里扔下甲虫的,这只,还是那只?”勒格朗边说边摸摸丘比特两只眼睛。
  “这只,小爷--左眼--我是按您的吩咐来的。”可黑人指的恰恰是右眼。
  “行了--咱们还得试一次。”
  我这才明白这位朋友看着好似发疯,其实倒还有条有理,或者说我只是自以为弄明白罢了。他将记好甲虫落地点的木桩拔起,朝西移了三英寸光景,再照前从树身最近一点上拉开皮尺,到木桩那儿,又径直往前拉了五十英尺,然后在五十英尺的落点上钉下第二根木钉。这个点比我们第一次固定的落点远了好几米。
  这时便绕着新的标志,画了个圆圈,比刚才那个大一点点,我们又开始动手挖了。我真累得不行了,可心里不知怎么起了变化,并不是只想卸下肩头这份重活,反而感到说不出的兴趣--而且还激动呢。说不定,勒格朗这种放荡举止间有什么打动了我--不知是深谋远虑的神气,还是从容不迫的态度。我迫不及待的挖着,一边挖,一边还想着原来自己也巴不得找到不知所在的金银财宝,我那倒霉的伙伴就是幻想发财才变得精神错乱。
  我们挖了差不多一个半钟头,我心里全是这种想入非非的念头。狗忽然又狂吠起来,惊扰了我们。刚才分明只是因为乱起哄,瞎胡闹,才不安,可这回声调却又尖厉又好像要出什么事情似的。丘比特又想把狗嘴勒住,它就拼命反抗,跳进坑里,疯也似的刨开烂泥。一会儿工夫,扒出了一堆尸骨,恰好是两具四肢俱全的骷髅,还有几个铜扣,以及化灰了的呢绒般东西。铲掉一二铲土,便挖出一把西班牙大刀,再接着又见三四个散落着的金币和银币。
  眼见这一切,丘比特简直兴奋欲狂。他少爷脸上反而是大失所望,可依然催我们使劲挖下去。话音没落,我靴尖突然勾住一个埋在浮土里一半的大铁环,摔了一跤。
  我们聚精会神地挖着,这么兴奋的十分钟,倒前所未有。在那片刻工夫中,我们顺利挖出了一只长方形木头箱子。看这木箱丝毫无损,异常坚固,显然经过什么矿物质的防腐处理--大概是氯化汞处理。这只箱子长三英尺半,宽三英尺,高二英尺半。四周严密的包着熟铁皮,钉着铆钉,整只箱子外面是一条条纵横交错的锻铁,封的是密密实实。左右两头,箱盖下面,各有三个铁环,总共六个。看来当初是专门为六个人搬动而设计的。虽然我们一齐使出吃奶的力气,箱子也只是稍微动了动。
  我们明白了这么笨重的东西没法搬动。幸好箱盖上还有两个活动扣。我们拉开这两个扣子--心里紧张而激动。片刻儿,整箱价值连城的金银珠宝就在面前熠熠生辉了。灯光泻进坑里,一堆乱糟糟的黄金珠宝反射出灿烂光芒,照得我们眼花缭乱。
  我瞪着眼盯着时候的种种心情,不想细说了。开始自然是惊奇。看上去勒格朗兴奋欲绝,话也少了很多。一时间,丘比特脸色死白,当然一般黑人的黑脸上能显出有多白,他就有多白。看模样他呆若水鸡,吓做一团。不久他在坑里双膝跪下,两条光胳膊插进金子,直埋到胳膊肘,就这样插着不伸出来,好似欲仙欲死地在洗澡一般。
  临了,勒格朗才长长的出了口气,仿佛自言自语,大声喊叫:“这都靠金甲虫!好看的金甲虫!可怜的小金甲虫,我那么的骂你,用尽了粗话!难道你不害臊,黑奴?--快回答我呀!”
  后来我不得不提醒他们主仆二人,先想法把宝贝搬走再说。天渐渐黑了,得趁天亮前尽力将财宝搬到家里。大家心里都是忐忑不安,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真难说,前前后后的考虑了老半天,才把箱子里的财宝搬出三分之二,分量轻了,费上一番手脚,箱子总算被搬出来了。起出来的宝贝就藏在荆棘里,留下狗守着。丘比特还严厉的特意叮嘱一番,我们要没回来,不管什么原因,都不准离开,也不准张嘴乱叫。我们这才扛着木箱,急忙儿回家了。大大的费了一番周折,到半夜一点,才算安全的到达窝棚。我们真累坏了,要是这就动手工作,可不近人情。休息到两点钟,吃了晚饭。屋里正好有三只结实的口袋,就随身带走,赶紧回到山里去了。将近四点,才走到坑边,将剩下的金银财宝平均分成三份,坑也不填,就又回到窝棚里,再次将肩头的金银袋子藏在了屋子里,这时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
  这时候,我们累垮了。可当时过度激动,反而睡不好。断断续续的睡了三四个钟头,大家像事先商量好似的,一齐起身,清算金银财宝去了。
  那笔财宝竟有满满一箱,我们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又干了大半个晚上,才检查完毕。一箱财宝就那么乱糟糟堆着。我们仔细分了类,才晓得手边的财富,比我们想的还要多。硬币方面,按照当时兑换的牌价,其总价值大约估计了一下是四十五万美元。没一块是银币,全是金币。五花八门的,法国、西班牙、德国的都有,还有几个英国古金币。此外还有一些从没见过的筹码。有几个沉甸甸的大金币,磨得光秃秃的,花纹根本看不清。但是没有美国的。珠宝更是价值连城。其中有钻石--有些大得很,亮极了--总共一百一十颗,没一颗不大;十八颗十分耀眼的红宝石;三百一十块翡翠,绿盈盈的;还有二十一块蓝宝石,外加一颗猫眼石。镶嵌托子全拆掉了,宝石都杂七杂八的扔在箱子里。我们在其他金器中检出那些托子,每一个都给砸扁了,好像是怕给人认出。此外还有很多的纯金首饰:近两百只又厚又重的指环和耳环;昂贵的金链--若没记错,总共有三十根;八十三个又大又沉的十字架;五只无价的金香炉;五只很大的金质五味酒钵,上面精工雕着葡萄叶和酒仙像;以及两把细工镂刻的剑柄,和好些小物件,我可记不清楚了。这些个贵重物品的重量至少是三百五十多磅。我还没有把那一百九十七只名贵金表算在那里头。其中有三只,每只至少值五百美元。不少都是老古董,旧的已经无法计时了。有一部分都已经上锈了,但都镶嵌着价值连城的珠宝,价值不菲的表盒。
  当天晚上,我们粗略统计一下,那箱宝贝至少值一百五十万美元。等到后来将那批珠宝首饰卖掉(有几件没卖,留着自己收藏了),才知道当时价钱估得实在太低了。
  我们终于查点完毕,兴奋异常的心情已经渐渐消褪了。勒格朗看我沉不住气,要急着想知道这稀奇古怪的哑谜的谜底,就把一本细帐一五一十的谈了出来。
  “你总能记得,”他说,“那天晚上,我把画好的金甲虫的图样递给你瞧。你应该能回想起来吧,当时你一口咬定我画得是骷髅头,我就对你大动肝火。一开始你那样说,我还当你是在嘲笑我。可后来想起昆虫背上有三个怪点,才承认你那番说法确实是有依据。不过话说回来,你笑我画的不像,心里还是生气--人们都称赞我是个出色的画家呢--所以,你把羊皮递给我,我就打算揉成一团,气呼呼的扔进火里一了百了。”
  “你是指那张纸片吧,”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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