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那偏远的山村,古朴的民风。奶奶去世后,左邻右舍给了她多少帮助!困难面前,人们出自本能地发自内心深处地向她伸出了援助之手。她想要帮助孤独游客,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他需要帮助吗?他也许不希望有人来打搅他!他想一个人待着。她生活的经验太少了,也许她再历经几次风雨,这个难题就会迎刃而解。而现在,他的沉默弄得她无计可施。
碧蓝的天空,洁白的云彩,刹那间暗淡下来,平静的海面仿佛涌起了汹涌的海浪。紫怡看看周围,除了她与孤独游客,没有一个游客,万籁俱寂。寂静的等待和不安中,日暮的黄昏来临,夕阳的余晖照在游客微微卷曲的头发上,他依然泥塑木雕般地站在那棵野菠萝树前。她已感觉不到阳光的普照,不知从哪里吹来寒冷的风攫住了她的心。
她最喜爱看的夕阳下野菠萝林瑰丽的晚景,此时也失去了往昔的魅力。没有了人气的野菠萝林,落寞地伫立在晚霞的氤氲里。不知过了多久,她记起到了归队的时间。
“哎!到回去的时间了,回去吧。”她稚嫩、胆怯的声音响起来。
游客转过身来,看见她,认出是此次的导游。她的打扰似乎让他很不高兴,眼睛里像是有一种燃烧的愤怒,他的嘴角向下拉了拉,仿佛是说:“您打搅我了。”
瞬间的冷漠很快消失,他的脸上又有了柔和的神情,嘴角向上翘起,出现温和的笑容。希腊式的额头上的阴霾少去不少,脸上有了宽厚的神情。
“这就走,耽误不了事。”
游客坚定的语气里,有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紫怡惊讶于自己内心深处想要听命于他。她跟着陌生游客,顺着蜿蜒的小路往回走。
游客一言不发,严肃的神情渐渐地变得柔和,被晚霞中瑰丽的景色所吸引。这时的他,仿佛才真正置身于大自然之中,脱离了的灵魂回入了体内。她几次想说话,内心的胆怯封住了她的口。她希望自己能有更多的生活经验,对眼前的情景能应付自如。她像受气包一样跟在游客的身后,心里很不服气,想脱离开独自前往,又信心不足。
在游客面前,紫怡有一种莫名的不安、渴望、激动。紫怡跟在游客身后,战战兢兢地走着,仿佛他是导游,她只是个迷路的游客。游客一句话不说地走在前头,他并未把她当做是他随行的伙伴来照顾。一直到走出了景区,孤独游客没有再说一句话。那像一道闪电出现的柔和的神情,烟消云散了。
紫怡瞥了一眼游客。游客身上的阴影,让天性乐观的紫怡觉得仿佛走在一条不见阳光的隧道里。此时她的脑海里什么也不想了,只想快点从景区里出来。来到景区外,见到了其他的游客,她才觉得阳光重新回到她的身上。此时已是黄昏,她觉得比站在阳光下的野菠萝林还要温暖。
回到景区大门口时,志祥已坐在车上,一切准备就绪。
他们的车停在醒目的售票窗口的左侧,这个位置是志祥常停车的地方,方便游客们寻找目标。提前回来的游客已经上车了。陌生游客径自上车,紫怡留在车外。她手举一面黄色的导游小旗作为标志,招呼着游客。
已到了返程的时间,游客纷纷从景点出来,在大门口东张西望寻找他们的目标。回来晚的游客担心旅行车已经开车,焦急的目光左顾右盼。紫怡来到车上查看,还有两个人没有回来。此时,匆忙地向旅行车跑来的是那对浪漫的小夫妻。
孤独游客坐上车后一言不发,默默无语地看着车窗外的某处。随着黄昏的来临,窗外的景物已经模糊不清了。
安全顺利地来到定点的四星级宾馆,紫怡松了一口气。游客们散去以后,她来到房间里。离吃饭时间还有半小时,她想休息一下。一进入文明社会的进程中,找工作的阴影便像是阴魂不散一样,又挤进她的脑海里。真奇怪,她心灵的感受是如此的不和谐。
在人的一生中会有许多的欲望,但是人们从来没有想过欲望产生于何处。紫怡本想休息一会儿,没想到,思想的交锋更让她苦不堪言。她宁静的额头上爬上了忧愁,浓密的眉毛处形成了一条线。她无可奈何地看了看窗外。
此刻,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她猜想是志祥来叫她吃饭了。打开门果真是志祥,他微笑、拘谨地看着她。紫怡非常信赖志祥,这位腼腆可爱的小伙子,工作中,给了她无数的帮助。她一直以来都把志祥当成弟弟看待,其实他只比她小几个月。
“真准时,走吧。”她看着他微笑着说。她出得门来,并带上了门。
一楼的就餐大厅里人声鼎沸。不同旅行团队的游客们聚集在一起,天南地北地神聊。
餐厅里响着蚊子大聚会的嗡嗡声。旅行见闻是游客们争先恐后讲述的话题,游客们的脸上是乐此不疲、快乐的神情。紫怡看见她的游客已经坐在预定的餐桌上,只少了那位孤独的游客。
她示意志祥先坐到餐桌旁,她走到吧台前,想打电话请游客下来就餐。她刚出餐厅的大门,便看见孤独的游客匆忙走来。
“就等您了,请跟我这边走。”她微笑着说,并大方地指着前方。
“请原谅,我想单独用餐。”游客彬彬有礼地说。依然严肃、冷漠的面孔上有了一丝温文尔雅的笑容。
“需要我帮您订餐吗?”
“不,谢谢!我已经订好了。”游客礼貌地说,手向前一伸,“您先请。”
游客的礼貌又一次地引起紫怡的注意。他坚定、不容置疑的神情让她感到只有服从。她径直来到餐桌前,没有向后看一眼。她向领班做了个上菜的手势。
“晚上就你们八位就餐,可以开始了。”她对她的游客微微一笑,“有什么事,可以找我,我就坐在这张餐桌上。”
她侧转了身,向着志祥所在的餐桌用手一指。看见她的手势,志祥点点头。母女俩中的那位小姑娘,眼睛里是俏皮的笑容。
“噢!离我们不远。很希望能与你一起进餐,可以增进我的食欲。”
“谢谢!你的话可让我胃口大开了。”
母亲私下里拉了一下姑娘的胳膊,愉快地说道:“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菜已经上来了。”
紫怡温柔地看了一眼那位母亲,并冲那位可爱的小姑娘微微一笑。她转身来到左边的四人座的餐桌,坐到了志祥的对面。
她看见那位孤独的游客坐在他们前面的餐桌。餐桌上放着三菜一汤:一盘葱爆榛子,一盘清蒸和乐蟹,一盘石斑鱼,一盆什锦鲜虾汤。游客左手边还放着一瓶打开的红葡萄酒。高脚杯里已倒上小半杯玫瑰色的酒,纯净、明亮。从游客的吃相可以看出,他的心思并不在吃饭上。他蹙眉、揪心地吃着精美的食物,精美菜肴带来的味觉享受,他完全没有感觉到,像是完成某种任务似的,盲目地吃着。
倘若看见他吃饭,那么食欲会大打折扣的。他又一次地引起了紫怡的注意。
紫怡在心里想:“有什么痛苦的经历不能忘怀呢?风光旖旎的自然风景也消散不了他的愁苦、烦闷、焦躁不安、郁郁不乐。他是个有身份的人,却有着常人不为所知的痛苦。他把自己裹在毯子里,不让自己的心事外泄,他生活在象牙塔的最深处。一个人的心能承受多大的痛苦呢?多一个人来分担,不是可以减少一半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面对他还有什么不愿伸出援助之手的呢!我的那点烦恼又算什么呢!”
这是她工作以后,第一次切身体会到来自身边人的痛苦。她从小生活在艰苦的环境里,本应练就坚强的个性,可她却是多愁善感、敏感、姣弱集于一身。她接受了太多来自于乡邻乡亲的帮助,又使她具有了满腔的热情。
今天,她想到,在她执导的旅行中,也许她能给予孤独游客帮助。后来她的心里越来越肯定,短暂的旅行之中,她一定能解开孤独游客的心结。
不知为什么,自碰见这位孤独的游客后,紫怡自己的烦心事就不来烦扰她了,像被一阵轻风吹走了。她现在的烦恼,是对孤独游客的探知、好奇、渴望、帮助。分分秒秒之时,她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孤独游客严肃、冷漠、愁容满面的容貌,这些都像是磁石一样吸引着紫怡。
他英俊的容貌中,冷漠的双眼掩盖不住他高贵的灵魂、善良的心灵、坚定的信念、高尚的品格折射出来的光辉。他的容貌、肢体语言、思想呈现出一种混合的状态,既来自于他的自信,又来自于他的绝望,同时还来自于他的渴望。
她极力地想要弄清楚她所看见的前因后果。即便是如此的状态,她还是为孤独游客俊美的形象所吸引。她脑海里出现的极具男子汉气概的俊美的形象,无论是严肃的、冷漠的、孤傲的,都极具吸引力。
她想着孤独游客时,脸色渐渐红润起来,眼睛里出现了一种激情。紫怡头脑里摆脱这一切的想法的瞬间,她为自己的幼稚苦笑了一下。
紫怡和志祥默默地吃着饭,异常的安静。往常他们总要说些生活中的小事,以缓解工作中的压力。今天的沉默却给志祥带来压力,他不安、狐疑地看了看她,想知道答案。
他看见她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的身后。他转过身,顺着目光看过去,兀然间他知道是为什么了。游客俊美端庄的容貌,使他产生了自卑感;游客一身名牌让他产生了羡慕之情;游客良好的礼仪激起他的羞愧;游客高雅的仪态唤醒了他的志向;游客的愁容引起他渴望帮助的愿望;游客的严肃、冷漠在他面前隔开一道屏障,拒绝于人千里之外。
对于紫怡的表现,志祥还有点儿失落。
家乡的风景、田园、美食、风俗、生活,种种方面他都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如上所述,他都能成为紫怡的老师。对于这位可爱的姐姐,他多么想都告诉她,可他已不再是这位姐姐唯一关心的人。在他小心营造的友谊的桥梁上,眼看着他要退居二线了。突然间,志祥起了嫉妒之心,食欲很好的他,此刻却没有了胃口。这样一来,精美的食物无论对他还是对她,都失去了诱惑力。
紫怡食之无味,志祥更是如同嚼蜡。
陌生的游客引起她的好奇心。他来自哪里?有何身世?是什么导致了他的痛苦?什么样的手才能抚平他心灵上的伤痕?想知道的太多!太多!紫怡低头沉思,心不在焉地慢慢地吃着饭。志祥几次想与她交谈都忍住了,他欲言又止的神情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抬起头,用询问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志祥苦恼地垂下了头。他有什么权利来要求、干涉紫怡呢!不,没有,没有一丝的权利。“咚”的一声,他的心像是落到了井底,心里的刺痛顺着脊背倏忽而过。
紫怡对志祥太熟悉了,但是今天她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以至于没有及时看出隐藏在他心中的隐忧。看见他不说话,她的心思很快又转到孤独游客身上去了。她没有对志祥表现出往常的关心和热情,他心里有了一丝的失落。
重又低下头时,她发现自己跟前的一盘菜吃光了。她在不知不觉中只吃了面前的一道菜。她放下碗筷,重又抬起头来,朝着既定的目标看去,陌生游客不见了。她有点儿失望地东张西望,却看见了志祥心绪不宁的脸。
“有什么事吗?”她掩盖住满脸的心事,微笑地问道。
“明天几点的飞机?”
“八点钟。”
“什么时候接你们?”
“五天后,老时间。有什么需要给你母亲和妹妹带的吗?”
“没有,你多保重。”
他觉得她还是关心他的,一丝温暖涌进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