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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第二章

 

  “阿嫂,我来扶你。”韩维桑示意侍女们都起来,绕到世子妃身边,伸手扶住了她,“大哥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世子妃的娘家在洮地是望族,她生得柔美孱弱,性子又温和大度,韩维桑很是喜欢她。只是她身子不大好,生下孩子之后极少外出,府里就韩维桑带着小侄子四处瞎闹。
  “我也还没看到呢,一起过去吧。”世子妃由她扶着,忽道,“阿庄贪吃,你可别老纵着他。”
  “啊……哈哈!”韩维桑蓦然被戳中心事,略略有些心虚,“嬷嬷们会看着的。”
  世子妃只是一笑,日光从她的身侧落进来,透过游廊边翠竹,淅淅沥沥,衬得她的侧脸尤为柔和美丽。韩维桑看得有些发呆,忍不住称赞了一句:“阿嫂,你真好看。”
  眸色流转,世子妃扑哧一声:“别说些讨巧的话,想要糊弄过去。”
  韩维桑嘿嘿笑了笑,索性闭口不谈。
  因为自个儿身子的缘故,世子妃总是盼着儿子长得活泼健壮,韩维桑带着他四处乱跑,她心下是清楚的。于是堵住嬷嬷们的嘴,有时还在老侯爷面前美言几句,世子妃明里暗里,总是帮着韩维桑。
  “阿嫂,小心台阶。”韩维桑小心地引着阿嫂跨过一处台阶,兴致勃勃道,“我瞧大哥快回来了吧?也不知我让他给我带京城的玩意儿,他找到没有。”
  洮侯韩壅面色沉沉,捻着花白的胡须站在窗边,一见韩维桑的打扮就没好气:“又溜出去了?”
  韩维桑却不怕,吐吐舌头,抢着道:“阿爹,我今日还在城外抓了个小贼呢!”
  韩壅却并未如同往日般宠爱地将女儿夸上一夸,叹气道:“赋税日重,洮地民生多艰,这才盗贼四起……唉。”
  世子妃沉默片刻,望向桌上那张雪白信纸,低低问道:“父亲,世子来信说什么?”
  读完了信,世子妃脸上仅有的红晕一点点褪去,似是难以置信:“朝廷怎会这般荒唐?”
  韩维桑心急,连忙接过来读了,尚未看至最后一行,便愤然道:“不是才打了胜仗吗?这皇帝为何还要亲征匈奴?亲征也罢了,凭什么要咱们出钱出粮草?!还要大哥随行?!”
  韩壅苦笑一声:“洮地素来是天府之国,粮草丰沃,偏偏武力又弱,不压榨这里,却又去哪里要军费?当初他们要你大哥监运贡品入京时,只怕已做好了这打算。”
  世子妃却很快收起了担忧之色,匆匆向老侯爷行了一礼道:“父亲,信上说太后喜欢上番进贡的锦鲤小屏,我这便再去做几件。世子在那边,总能过得舒服一些……”
  “阿嫂,你再绣下去眼睛都要瞎了!”韩维桑大急,眼眶都红了。世子妃在洮绣上的功力,这世上当真少有人能比,那些蜻蜓点水般的繁复绣法,绣娘们学不会,可偏偏是她,看一眼便会。这些年特供皇帝太后的贡品,皆是世子妃亲自动手的。
  “小妹,这几日大夫每日替我扎针,眼睛已好很多了。”世子妃微微一笑,“你便替我看着阿庄,阿嫂就谢过你了。”
  阿嫂模样柔弱,真正遇到了事,她比谁都要坚强。韩维桑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岔开话题道:“阿爹,我听人说,周景华不日便要离任,新的转运使五月会来,却不知会是何人。”
  “是啊,圣旨下月便要来了。”老侯爷叹气道,“皇帝是铁了心,这亲征的粮草银钱补贴,是要从咱们这里要去啊。”
  韩维桑咬了牙,这周景华仗着是太后内侄,在这里为非作歹,搜刮民脂,若他真要离任……她眼珠子一转,却听父亲厉声道:“你别再给我惹事,听到没有?!”
  韩维桑乖乖地点了点头,脑中却开始盘算起来。
  玉池街是锦城最热闹的街道,小贩们挑着吃食一路叫卖,店家打开了门,往来的行人随意便进去吃茶喝酒,从早至晚,人声鼎沸。
  江载初在锦城住在玉池街尾的小院中。看似普通,妙却妙在,这院落是三重进深,前后中庭皆植下榆树,枝叶繁密,冠盖遮住了大半天井。平日里坐在树下读书下棋,当真清幽,取的正是闹市求静之意。
  这日他在石桌边下棋,自攻自守,厮杀到激烈之时,门外忽然有了动静。江载初眼尾轻轻一挑,是景云走进来,面色不悦:“皇帝要亲征了。”
  “是吗?”江载初掩饰下一丝失望,轻轻落下一枚黑子,“太傅、司马两人皆劝不动他?”
  “我就不明白了,好不容易匈奴被咱们赶到漠北,正好趁着这几年休养生息,他怎会这般固执?好端端的便要劳民伤财。”景云气道,“再说咱们这陛下,能不能打仗还是个问题。他不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比殿下你强吗。”
  江载初接二连三落子,恍若未闻。
  “还把你派遣到这里,督促征粮征兵,这不存心让你招惹洮地怨恨吗?”景云还未说完,白子却已输了,江载初兴致阑珊拂了棋局,想了想问道,“这几日可有人来寻我?”
  “不曾。”景云心直口快,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殿下是说那位姑娘吗?我瞧她早就忘了。”
  不知为何,表情素来都是云淡风轻、极少动怒的宁王殿下,这次脸黑了黑,一言不发便回了里屋。景云尚不知自己何处惹到了他,咕哝道:“这洮地的女子又有什么好了,远不如咱们中原温良贤淑的女子。”
  话音未落,从窗棂里射出一粒暗器,速度虽快,准头却不大好。他也不在意,随手便隔挡开,未想却是算准了他这一隔,暗器忽地折了方向,不偏不倚直中眉心。这一下当真是又快又狠,痛得景云龇牙咧嘴。却偏偏在这一日,他见到了韩维桑,小姑娘瞪大眼睛看着他眉心的一点红痕,委实有些吃惊:“你怎的学着姑娘家去点了花子?”
  她倒也不是故意将景云的脸上弄得一阵红一阵白,一转头见到江载初,很是高兴:“江兄,好久不见了。”
  江载初立在景云身后,甫一见到她,淡淡笑了笑:“姑娘。”
  “唉,我前几日甚是想来找你,只是家里有些事,着实出不来呢。”韩维桑原本叹着气,转而眉开眼笑,“幸而今日出来逛逛,这么巧,在街上遇到了。”
  江载初原本神情淡淡的,此刻略略沾了笑意道:“无妨。”
  “对了,生意做得如何?”
  江载初只说还好,见她手中提着一个小包袱,忍不住问道:“姑娘买了些什么?”
  韩维桑却颇警觉,顺手将小包袱放在了身后,装作不在意道:“无甚,一些姑娘家的脂粉口红罢了。”说着看见路边有小贩在卖熏香,便凑了过去,道:“我看看这香佩。”
  江载初怔了怔,这路边卖的熏香是寻常人家用的,制作颇为粗劣,味道也辛浓,远不及她身上那股淡淡弥散开的素馨味优雅,却不知她为何这般兴奋。
  韩维桑很快挑了些香佩,付了钱放进小包袱里,心满意足道:“这下可齐全了。”江载初见她尽挑些味道浓烈的,如辟汗草、茱萸之类,且小包袱里瓶瓶罐罐,不知是什么东西,微微蹙了蹙眉。韩维桑不觉有异,转头望了江载初笑道:“江兄,今日有空吗?我请你去喝酒吧?”
  “有空是有空,不过,还是我来做东吧。”江载初沉吟道,“只是我对这锦城不熟,姑娘你来选地方吧。”
  韩维桑也不推辞,呵呵一笑:“那便跟我来。”
  三绕两绕,到了一座酒楼门口,韩维桑正欲踏进,江载初脚步顿了顿,景云面色尴尬,好意提醒道:“阿维姑娘,这是,咳咳,花楼。”
  “今春楼这三个字,我识得的。”韩维桑转过头,眼角处滑过一丝狡黠之色,“此地巴洮闻名,姑娘们唱得好曲儿,糕点又好吃,我特意带两位来见识见识的。”
  景云这才发现今日她特意做了男儿打扮,青衫一件,腰中佩着汉白玉,活脱脱便是一位年轻公子。他还要说话,却被阻住了。
  江载初瞧着她胡闹的样子,改了称呼笑道:“兄弟,那便进去瞧瞧吧。”
  韩维桑不与他客气,一进门便要了二楼雅座,顺便点了美人唱曲,另有三人随侍在旁。
  江载初与景云平素少来这样的地方,难免还有些拘谨,韩维桑却甚是熟络,笑问斟酒的美人:“今儿怎的这般冷清?”
  美人掩面一笑:“公子是不知道,今晚周大人包了这楼,许多熟客都知道呢,左右喝得不过瘾,索性这午后也不来了。”
  “周大人?可是转运使周大人?”韩维桑眼珠子一转,仿佛很是新鲜,“周大人也会来这里吗?”
  “熟客呢。”美人一笑,“出手很大方,只可惜,马上便要离任了。”
  韩维桑手中握着那杯酒,并未喝下去,却听到江载初身边的女子轻轻惊呼一声:“公子,这伤……当时一定很痛吧?”
  韩维桑一时好奇,伸长了脖子望去,江载初已经在若无其事间用袖子将腕骨处遮住了,她只来得及瞄到上边一道极深极长的疤痕。
  “一次途中遭遇了劫匪,被砍了一刀。”江载初轻描淡写,“过去许久了。”
  “江兄,人说洮地难行,难于上青天,我虽是洮人,却从未走过,是真的这么艰险吗?”韩维桑脑中勾画了那一番凶险场景,略略有些唏嘘。
  “太白这诗虽作得有些夸张,却也差不离了。只是这路越艰辛,自然风景越加壮阔,倒是值得一览的。”
  韩维桑极是向往:“有朝一日,我也能去走上一走,也就不枉此生了。”
  江载初坐在她右手方位,却拿眼睛淡淡将她看了看,眼中带着一丝笑意:“下次不如咱们结伴同行?”
  韩维桑笑着应允了,正说着,唱曲的姑娘调了调弦,轻柔婉转地唱了起来:“新妇矶头眉黛愁,女儿浦口眼波秋……”
  一首《浣溪沙》真正把女子深浅不定的心思唱绝了,就连江载初也似是听得极为专注,只有景云一直冷眼旁观,见韩维桑虽是安静坐着,其实心思不定,眼神四处游移,不知在琢磨些什么。不多时,她便站了起来,拱了拱手道:“两位兄长,小弟家中还有些事,今日早些回去。不如下次,小弟做东,请两位喝酒。”
  江载初并不意外,也未挽留,待她东张西望下了楼,还在低着头,仿佛研究手中酒盅已经入神。景云却懒懒站起来,若无其事地出去了。
  雅阁内只剩下江载初一人,闲闲靠在案边,直到景云回来,手中为琴姬而合的节拍声未断。
  景云的表情却略有些古怪,俯下身,轻轻地在江载初耳边说了句话。
  江载初并未有太多诧异之色,只是问身边美人:“周大人来这里,是入夜后即走吗?”
  “有时会留宿。”
  江载初点点头,令景云结了账,起身离开。
  因他出手阔绰,那楼中老鸨追着两人笑道:“两位公子,下回再来。”
  江载初点头笑了笑:“必来。”
  入夜,锦州水路转运使周景华听着时下最流行的小曲儿,漫不经心地同一众同僚聊着天,老鸨则不失时机地凑上来,低声笑道:“周大人,您这多久不来了,特意给您留着一个雏儿呢。”
  如今皇帝虽已亲政两年,太后却依旧权势熏天,当时将内侄派到此处,便是瞧准了锦城水陆转运使是个肥差。周景华年过四十,养尊处优着,身子倒还精壮,手里抱了个美人,却见有人凑过来,小心问道:“却不知那宁王是否好相处?”
  周景华笑着唾了一口:“你们消息倒灵通。”他眯着眼睛想了想,“宁王我只见过几次,也不知脾性如何,只是年轻人嘛,又刚刚在北边打了胜仗回朝,骄纵些是免不了的。”
  底下一溜官员提着耳朵皆听得仔细,心下各怀心思,却都是在想着如何讨好新来的上司,至于眼前这个也绝不能得罪,回京之后只怕更能帮衬着提携。
  酒过三巡,周景华便有些倦了,先去了后房。
  房中果然坐着一个女孩子,瞧着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模样儿尚未长开,只是容貌已初见秀色。这种年纪的处子,风情自然尚未露出,只是腰细肤嫩,果然是按着自己的口味找的。周景华满意地捻须,也不多说,伸开双臂。
  少女怯怯地上前帮他宽衣,服侍他躺在床上,脸颊红得几要炸开:“大人,我去,去吹蜡烛。”
  还未走出半步,却被周景华狠狠推倒在床上,他急不可耐地扯下她身上衣物,灯光下露出少女尚未发育完全的胸乳,周景华眯了眯眼睛,伸出手,毫不客气地揉捏下去。
  这样自上而下的角度,他能完全看清少女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表情,却又竭力忍着,不敢表现出来,令周景华觉得自己处在权势之巅,他正自尽兴,呼的一声,蜡烛竟灭了。
  周景华顿了顿,一回头,却见窗开了。
  这晚上并无月光,一片墨黑之中颇有些瘆人,他有些扫兴地从少女身上起身,正要唤小厮来点蜡烛,窗外忽然飘进一条长长的布帛。
  周景华一愣之下,觉得那布帛有些面熟。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府上已经死去的一名侍妾玉佩儿生前喜欢绣的锦缎纹样。
  这般一想,他浑身起了疙瘩,口齿不清喊道:“来,来人……”
  只是话音未全,一个白色身影已经飘在他面前,枯槁长发披散下来,手中持着雪寒利刃,面容惨白,吐着长长的红舌,幽幽道:“大人,你有了新欢,却忘了玉佩儿吧?”
  一股浓烈的茱萸香气扑鼻而来,周景华想起她自尽那日,恰是重阳,府上四处是茱萸香气,眼前一黑,几乎要晕过去。
  玉佩儿凑得更近一些,匕首轻轻一划,刹那间就在周景华脸上割破了一个长口子,鲜血渗落下来。她轻轻笑道:“奴家一年不见大人,大人不如跟我走吧?”
  “我不,走,不走—”周景华浑身颤抖,“你,你去找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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