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禄走后,慈禧太后便哈欠连天,李莲英忙递过烟枪,熟练地为老佛爷点着烟,而后跪在太后面前轻轻地捶起腿来。慈禧太后微闭着双眼,吮了一口烟枪,而后轻轻吐出一口烟雾,讥讽地问:“你这是捶腿呀,还是挠痒痒呀?就像没吃饱饭似的!”
李莲英一勾他那大鱼嘴讨好地说:“奴才手重,怕捶疼了老佛爷。”
“你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李莲英急忙稍稍用力捶了两下。
“哎哟,疼死我了!该死的奴才,是不是你也想害死我呀?真是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太后这一声叫喊,吓得李莲英浑身直冒冷汗。急忙自己边掌嘴(抽嘴巴)边骂自己:“奴才不敢!奴才该死!”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在想:“老佛爷今儿心里不痛快,跟我这儿没碴儿找碴儿呢!前两天庆王跑到颐和园,劝老佛爷起驾回宫。并说义和团在城内四处铺团、焚烧洋货,洋人已开枪打死了几百个拳民,城内全乱了……还给老佛爷带去好几封洋人的照会,全是令清廷剿杀义和团的,而且照会中的措辞已经是非常强硬了,老佛爷心里能不烦嘛!赵舒翘自打走后至今也没个信儿。唉!真是难为老佛爷啦!得啦,老佛爷拿奴才出出气也好,省得她心里憋得慌。”李莲英正琢磨着,殿上太监报:“赵舒翘立请召见。”
慈禧太后不等李莲英发话便迫不及待地说:“快叫他进来!”
李莲英顿时松了一口气。
“臣下赵舒翘叩见皇太后,皇太后吉祥!”
“快起来,赐座!”
“谢太后!”
慈禧太后上下打量着赵舒翘,见他风尘仆仆,惊叹地问:“瞧你这副样子,八成是还没回家吧?”
赵舒翘忙回答:“臣下岂能因私事而误国事!”
慈禧太后赞赏地点了点头,赞叹地说:“有你这样的忠臣在,真是江山有幸啊!快讲与我听听,你这次出去都看见了什么?”
“!”赵舒翘急忙将刚毅写好的奏折双手递与太后,然后端起宫女刚刚放下的一杯茶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慈禧太后看着笑了起来:“哟,瞧把他给渴的!李莲英!”
“奴才在。”
“快将我喝的碧螺春赏与他!”
“!”
两杯茶过后,赵舒翘绘声绘色地讲了此次奉旨出巡的所见所闻。慈禧太后听得津津有味,不悦之情顿时烟消云散。当听到几万团民云集涿州城,准备占据涿州后向北京进发时,她紧锁双眉,忽然想起了李来中这个名字,因为我曾祖父曾多次在太后老佛爷面前提及此人。说此人神功盖世、会施法术,众团民皆推举他为大首领。
于是太后忙问赵舒翘:“团民首领李来中在众团民中威望如何?”
“启禀老佛爷,李来中精通奇门遁甲,武艺高强,在团民中威望颇高,怎么,太后也听说过此人?”
慈禧太后微微点头道:“久闻其名!此人现在端王府中。既然如此,可即派他前往涿州,会同刚毅,将涿州义和团众尽力招抚,以御洋敌!”
赵舒翘惊叹地说:“太后圣明!”
最后,赵舒翘将刚刚捡来的两张揭帖递给太后:“老佛爷您瞧,这张是从北京西郊温泉山煤洞中挖出来的!”
太后不耐烦地摆摆手说:“每天都有人送来各式各样的揭帖,你干脆念给我听听。”
赵舒翘神秘地对太后说:“这张揭帖可不同寻常!这可是明朝刘伯温的预言碑呀!”
太后一听,急忙接了过来:“那我可得好好瞧瞧!”边看边念了起来:“庚子之春,日照重阴。君非桀纣,奈佐匪人。最恨和约,贻误至今。割地赔款,祸国殃民。上行下效兮,民冤不伸。中原忍绝兮,羽翼洋人。趋炎附势兮,肆虐同群。逢天曹怒兮,假手良民。红灯夜照兮,民不迷津。义和明教兮,不约同心。金鼠漂洋孽,时逢本命辰。待到重九日,剪草自除根。”
慈禧太后念罢半天没吭声,而后自语道:“照这么看来,这仗是非打不可了!”
赵舒翘心情沉重地对太后说:“这实乃天意,天意不可违呀!”
“唉——”慈禧太后无奈地说,“今年是闰八月,每逢闰八月,非得闹出点乱子来,否则怎么叫闰八月呢!不过这后四句还算吉利。庚是指西方,西方属金,子年属鼠,这金鼠二字指的就是庚子年,到九九重阳节时,就能把洋鬼子们灭除净尽了。”
李莲英忙笑嘻嘻地接过话茬儿:“老佛爷圣明!”
我曾祖父去阿哥所看望了我的二祖父溥后,便坐轿回府。在回家的路上,他心中美滋滋地琢磨着:“看来,老佛爷心中确是袒护拳民的。这样一来,前去拆毁津京铁路的义和团民们便不会再遭到官兵的追杀。该死的洋毛子们,看你们没有了铁路,如何进北京!只要你们每向北京迈近一步,都会遭到义和团的阻击,步步都得让你们留下血迹!沿途有数以万计的义和团民们在‘迎接’你们呢!再说,北京城和紫禁城还有我的神机营、虎神营守卫着,我所率领的御林军旗兵们可不是吃素的!”想到这里,他的脸上绽开一丝得意的笑容。
赵舒翘一走,慈禧太后顿觉疲乏。她有气无力地对李莲英说:“李莲英,快扶我上床歇息吧,我这浑身怎么这么不得劲呀?”
“!老佛爷,您刚从颐和园回来,又是接见端王,又是召见荣禄;还回来个赵舒翘。一聊就是大半天,能不累嘛!”
边说边将太后扶到床上躺下,刚盖好了被子。只见殿上太监走过来悄声对李莲英说:“荣大人立请召见。”
李莲英忙向门口走去,只见荣禄和赵舒翘均满头大汗。他为难地摇摇头说:“老佛爷刚刚躺下,有什么事明儿再说吧。”
荣禄瞪了李莲英一眼故意大声说:“奴才有重要军情禀奏!”
李莲英把脸一沉说:“荣大人,惊了驾奴才可担当不起呀!再说了,老佛爷今儿刚从颐和园返回紫禁城,从早到晚压根儿就没闲着,再重要的事也明儿再说吧!”
慈禧太后朦胧中听到有人在讲话,便问:“是谁在外边呢?”
李莲英见老佛爷已听见,便说:“回老佛爷,是荣大人和赵大人。”
“赵舒翘怎么又回来了?天这么晚了,还没回家?”
“回老佛爷,荣大人说有重要军情禀奏。”
慈禧太后不由得浑身一哆嗦,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边穿衣服边问:“出了什么事?”
荣禄和赵舒翘急忙进屋跪在地上。“老佛爷吉……”
“得了,快起来说话吧,到底出了何事?”
“老佛爷,天津裕禄总督急电,明晨九点,英国海军中将西摩尔率领两千余名联军,即将乘火车向北京出动!这是电文。”
荣禄立即将电文递给太后。慈禧太后阅毕怒不可遏,咬牙切齿地骂道:“好啊,狼尾巴终于露出来了!洋兵要是乘上火车,不到一个小时可就进了北京城了!我真不该下令修复津京铁路,更不该修复电报线,要是早听端王的劝告就好了!”
李莲英见老佛爷着了急,忙安慰太后:“老佛爷,您别急,据奴才所知,那津京铁路刚一修好就又让义和团给扒了!洋兵一时半会儿恐怕还过不来的!”
慈禧太后睁大双眼一步步逼近李莲英:“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奴才怎敢欺骗老佛爷!”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莲英知道说漏了嘴,无法再隐瞒,怯生生地说:“奴才是听端王爷说的。”
慈禧太后已将李莲英逼到桌角边:“那你为何要瞒着我?”
李莲英耷拉着脑袋小声嘀咕着:“奴才并不想瞒着老佛爷,奴才只是不敢讲!别说是奴才,就连端王爷在老佛爷面前不是也不敢深说吗?”
慈禧太后不悦地说:“他不敢,是顾及大阿哥!而你,你怕的是什么呢?”
李莲英故意瞥了荣禄一眼而后说:“老佛爷,目前朝廷中主剿派主抚派争论不休,奴才岂敢多言!弄不好再落得个私通拳匪作乱的罪名,奴才实在担当不起呀!”
言罢故意又瞥了几眼荣禄。荣禄心里明镜似的,李莲英这是拿话扎他呢!因为他曾在老佛爷面前参劾我曾祖父,说端王支持拳匪作乱!
荣禄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假装没听见。他知李莲英乃我曾祖父端王死党,也是主抚派,但李莲英不离太后左右,任何事情均瞒不过李莲英的眼睛。
慈禧太后愤怒地用手点着李莲英的鼻尖说:“你不敢?多乖巧的嘴!你还有不敢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边做了什么,心里在想什么,你不就是和端王一样,盼着我及早招抚义和团,向洋人开战嘛!还有你,也不例外!”
慈禧太后突然一转身,用手指向了赵舒翘,吓得赵舒翘脸色突变。慈禧太后转身又坐回龙椅上。
“唉!”用手指着荣禄和赵舒翘,“你们这些人呢,要么就像只缩头乌龟,畏首畏尾。”慈禧太后说着还故意瞅了几眼荣禄,而后又瞪了一眼赵舒翘,“要么就像只好斗的公鸡,只知道蛮干!也不好好想想,哪有衅自我开之理?再说,中日甲午战争,只一个小日本,我们就败给了人家,现在是面对十多个强国,我们能打得过吗?你们恨洋人,难道我就不恨吗?难道我就心甘情愿将大清国的土地,一块块割让给他们,将白花花的银子往洋人口袋里装?你们可知道,这有如挖我的心,掏我的肝呢!”
她边说边流下了眼泪。屋内无一人敢作声。慈禧太后掏出巾子拭了拭凤目,盯着荣禄又问:“仲华,你到底有何打算?”
荣禄稍迟疑片刻说:“奴才以为,应将聂士成之军全数调回津京铁路沿线,全力禁阻洋兵进京!”
慈禧太后又将目光投向赵舒翘:“那么你认为呢?”
“臣下认为,洋兵进京之由是来护馆,虽然为数较多,立派官兵阻拦恐怕不妥。依愚臣之见,即刻电告天津总督裕禄,马上派人与英国驻天津领事贾礼士先生交涉,令洋兵停止前进。在北京,再派人前往公使代表团劝阻,如若不听,便是衅自彼开,到那时再派官兵全力禁阻。微臣才疏学浅,一切还请太后定夺。”
慈禧太后听罢冷笑两声以嘲讽的口吻说:“大清朝有你们两位如此聪明盖世的军机大臣真乃幸甚!得了,今儿天色已晚,我也累了,你们都跪安吧,明儿早叫大起。”(召见所有文武百官)荣禄和赵舒翘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谁也没敢再说什么,只得退了出来。正要迈出门槛,只听太后在身后高声下令:“荣禄,你即刻调武卫后军董福祥之部把守北京火车站!”
“奴才遵旨!”
待他二人一出庭院,慈禧太后立刻对李莲英说:“马上派太监刘二到端王府送个信,时间紧迫,一刻不得延误!”
李莲英笑逐颜开:“!奴才这就派人去!”
李莲英一溜小跑直奔下房,小太监刘二正睡得香甜,李莲英上去一掀被窝:“小兔崽子,快起来吧,别做梦了!”
刘二揉揉惺忪的睡眼:“大总管,深更半夜又上哪儿呀?”
“少废话,这是老佛爷的手谕,拿好,赶紧上端王府跑一趟。”
刘二一听老佛爷三字,“”了一声噌地跳下地,骑上快马,直朝我曾祖父的府邸端王府奔去。
我曾祖父打开手谕阅毕大惊。急忙去后花园跨院找团民首领李来中。
这时,李来中和众团民发现我曾祖父端王来到这里,纷纷跪下。曾祖父示意大家都起来,而后严肃地对众团民说:“义和团民们,你们都是朝廷赤子,并身怀绝技。我将你们接进府中,切磋武艺,为的是与洋毛子斗争。现在,洋毛子们以护馆为名,不断向北京续兵。明晨,将有大批洋兵乘火车进京,我们一定要想方设法制止他们的这种侵略行为!在天明之前,我们要将津京路上的铁轨挑开,搬走枕木,绝不能让洋兵乘上火车,更不能放一个洋兵进城!立功者赏!另外,需派二人骑快马连夜给铁路沿线的义和拳民们送个信,让他们做好御敌准备!老佛爷口谕乃军机密件,必亲自交至裕禄总督手中!”
话音刚落,团民们均争先恐后地请命。正在争执不下,一个名叫温顺的团民拍着胸脯说:“王爷,还是让我去吧,落垡和廊坊一带我最熟悉,那边还有我的亲戚呢!”
我曾祖父手捻胡须道:“行倒是行,不过,得让我的护院亲兵马贵共同前往,因为我的两匹快马,草上飞和千里驹,没有马贵在,恐怕你一人摆弄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