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第一章

  钱是困扰陈言和陈白露的噩梦。
  命运真是滑稽得很。陈言本来是有运通黑卡的人,陈白露本来是公主一样的千金小姐,结果一个出于自立的决心,一个出于际遇的捉弄,偏偏变成了最缺钱的人。如果说我和我的朋友们的经历曾经教会了我什么,那就是爱情也许可有可无,但钱是越多越好的。
  2010 年秋天来得很晚。9 月中旬的一天,气温甚至到了三十七度。
  我终日窝在家里不肯出去,买了几十斤咖啡豆,不为了喝,只是磨着玩。
  一边看着电影,我能咯吱咯吱地磨上一整夜。
  天亮才睡。
  后来我在一本古人的笔记中看到,古时候的寡妇为了打发漫漫长夜,都是吹了灯后在地板上撒一袋绿豆,再一颗一颗地捡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我读这一段书的时候,脑子里全是磨咖啡豆的声音。
  那个燥热的秋天,朋友们源源不绝地收到我的咖啡粉。
  有一天早上我刚睡下不久,也许六点钟,也许七点钟,接到了陈白露的电话。
  “起床了没有?我们去你家打牌好不好?”
  “这个时间打牌?”我艰难地说。
  那边停顿了一会儿,声音里带了些难为情:“我们想去你家吹一会儿空调。空调坏了。”
  “找工人修啊。”
  “问过了,要六百。”
  “六……”
  “夏天快结束了,能省一点儿就省一点儿吧。”
  我赶紧起床,开冰箱,家里能喝的东西竟然只有咖啡。叫楼下的超市送酸梅汤,还有最冰的西瓜和一大包冰块。
  我接过东西,付了钱,又想起连吃的也没有,又麻烦老板跑一趟,送了米酒和汤圆。
  一切备齐,我靠着冰箱门看房间里到处撒落着的咖啡粉,一叠不记得是要拿去洗、还是刚洗好的衣服,纸篓里垒着的餐盒—差点儿落泪。不只是陈白露那样的人有资格伤春悲秋,无人知道我也是有伤心事的。
  后来我病得很厉害。整整一个秋天我都在生病。
  这终于让我的爸爸和妈妈想起了被丢在北京的独生女儿。国泰民安,他们很少担心我一个人在这儿。我已经把北京当成家乡—可是有什么用?父母远在千里之外的广州,北京算是家吗?
  不只陈白露和陈言那样的人生会感到孤单。
  何况他们还有爱情。
  我的爸爸妈妈赶到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床上昏睡了一天。快餐盒早就没心情扔进纸篓,在地板上堆成山。他们带我去医院,把我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一切正常。问哪里不舒服,我也说不上,只是懒,只是想睡。
  我妈舒了口气:“原来没有生病。”
  有的,有的。我在心里放声大哭。
  爸爸妈妈很快走了,他们很忙。大房子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甚至想养匹马。
  哪里有马养。只能振作起来,穿上雪地靴,长围巾遮脸走出去。我这副打扮去聚会,女孩们指着我刻薄地大笑。她们还穿着丝袜,或者裸着脚踝,只有我活像一峰骆驼。
  而路上的落叶已经软绵绵地堆得很厚,树枝都秃了。今天的北风甚至吹折了咖啡馆外面的阳伞。
  是我太真,还是她们太假?
  酒肉依旧流水地上着,又流水着撤下去;无聊的话题、陈腐或新的八卦一轮轮地碾过。
  我打哈欠,还不如回去睡觉。
  但那天晚上我试探自己的意志:十一点之前不准上床。
  算是半失败了。九点半,我已浑身无力,扯了条毯子滚在沙发上,
  盯着天花板想心事。
  很惊讶地发现天花板上有了一道裂缝。无论如何,这房子也不该有质量问题的,也不是顶层要经风历雨,怎么会凭空裂开?
  也许就是会凭空裂开的,就像什么都有寿命一样。神龟虽寿,犹有竟时。
  只要塌不下来就好。我想。
  就算屋顶塌了,天也塌不下来。我翻了个身,觉得那一瞬间的忧虑实在多余。
  然后有人敲门,陈言的短信同时进来:我在门外。
  光着脚开了门,见陈言拎着一瓶酒站在那儿。
  “什么酒?”我接过来。如今我对一切能使神经兴奋的东西都很感
  兴趣。
  其实只是一瓶普通的酒,街角的烟酒店里能买得到的。我连开瓶的兴趣都没有,咚地立在桌子上,又裹着毯子躺下。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陈言边四下寻找着什么边说。
  我指给他放开瓶器的地方。“像什么?”
  “清朝的大烟鬼。”他边开瓶边说:“就差在你脑边儿点盏烟灯。你到底怎么了?我才不信你生病了呢。”他坐在对面看着我。
  我不开口,从他手里接过酒瓶,对着瓶口喝了一阵。又酸又涩,毫无回味。我信了陈白露说的,一旦见过第一名的东西,就无法接受第二名。由奢入俭难,贪婪是人性的通病。
  好在我没有她那样的命。我的父母供得起我喝一辈子白马庄。
  我虽宽慰了些,但酒涌上来,眼圈反而红了。
  “你……”我一开口,眼泪就决了堤,毫无骨气地直滚到下巴,一串又一串。
  酒突突地顶着太阳穴,我感到额角直跳,却说不下去了。
  说什么?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说我等了你这么多年?
  说出口容易,反正已经堵到了喉咙口,只要意念稍稍一松。
  然而之后呢?他要怎么回答,我又要如何收场?
  我收不了场。
  只有大哭。
  只有大哭。
  毯子捂着脸,我在沙发上缩成一团。
  他并没有来抚慰我,也没问为什么。他一直坐在那儿,看着我。
  于是我想,他其实都知道的。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后来我洗了澡,煮了汤圆吃,酒也醒了。陈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漫无目的地换着台。
  看时间已经过了午夜。
  “不回家?”我问。
  他摇摇头。
  “回去吧,陈白露一个人在家会害怕—你别看她嘴上逞强,她一个人住的时候,廊灯从来不敢关。”
  “她在工作。”
  “做什么?”我想起,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和陈白露联系了。
  情况倒不算复杂,是陈白露拿到了一批广告片的剪辑工作,外包给一间工作室,她在工作室监工,已经三天没回家了。
  “又能干又贤惠的女朋友,哪里找第二个。”
  “再也找不到哇—”他苦笑着往后一靠。“只是她有点儿—我说不清。”
  “太完美了?”我讽刺他。
  “完美。”他继续苦笑:“一个完美的资本家。”
  陈言在我家看了一个通宵的电影,我们吃了两包微波爆米花,点了一桶炸鸡,喝了淡啤酒。我们吃着喝着,吹着牛,全都假装那场大哭和沉默是不曾发生过的事。
  第二天一早,我已经疲惫不堪,但我决定撑过这个白天。如果我在白天睡觉,那么等待我的,又将是清醒又漫长的冬夜。
  “我们去看陈白露吧!”我拉伸着僵硬的脊背,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活泼又快乐。
  陈言答应了。我们在路上见到卖糖油饼的小摊,陈白露最爱吃的,买两只带上。干燥、无风的清晨,寒冷像短小而薄的匕首,一把把从围
  巾的缝隙、从袖口、从帽檐插进来,让人无处躲避。
  陈白露工作的地方在百子湾。传说呢,在百子湾扔下一颗炸弹,北京传媒业就会瘫痪。这里有几百家和传媒相关的工作室,昼夜开工,永远生机勃勃。
  我缩着脖子走出电梯,跟着陈言走进其中一间,被扑面的热浪吓得一怔。
  一百平米的房间里,至少三十台电脑在工作着,每一台面前都坐了一个戴大眼镜的瘦男孩,陈白露坐在窗前的单人沙发上,两腿张开,目光炯炯,像个彪悍的武夫。脸上挂着两团大大的黑眼圈,皮肤灰暗无光。
  我把糖油饼给她,她接过就咬,没有道谢。
  陈言问:“今天回家吗?”
  “还有三天。”
  我惊:“你一周都吃住在这里?”
  陈白露还没说话,一个男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陈姐,我一天一夜没睡了, 我想—”
  这可怜的男孩连高声说话也不敢—也许是不能,他的脸上浮着一层菜色。
  “你叫她陈姐?你多大?”我忍不住问。从来没有人这样称呼过陈白露,我觉得新奇,仿佛她是60 年代的纺织工厂里戴着白套袖的女领班。
  “我是91 年的。”男孩说。
  小我们三岁。现在十八岁的孩子读个中专,也出来谋生了。
  “谁不是一天一夜没睡?”陈白露挑起眉毛。
  “我,我集中不了精神—”
  陈白露起身开了冰箱,拿出两罐红牛,咚的一声放在男孩的电脑前。
  我和陈言对视一眼。
  那男孩默默地坐下了,易拉罐开启的声音像一声小小的爆破,在机器运转的声音里一闪而过。我刚要开口,陈言朝我摇摇头。
  我闭了嘴。
  我们走的时候,陈白露起身送我们到电梯间。
  一出工作室的门,陈言就把眉头拧成了一团。
  “十八岁的小孩不能这么用。陈白露。”陈言说。
  “应该怎样?吹着海风,晒着太阳,我在旁边给他们榨果汁,杯子上再插一把小阳伞?”她越疲惫越显出一脸刻薄相。
  “八小时工作制是有法律规定的……”
  陈白露立刻笑了:“你真是没出去工作过。少爷。”
  陈言开始难堪了,我在一旁换话题:“如果赶时间,为什么不多包一间工作室?”
  “因为我是商人。”她说,而我依然木着。
  “我要赚得更多,不是更少。”她又说。
  我和陈言对视一眼,然后我们像两个被训斥了的孩子一样,垂着头走了。
  转眼到了2010 年的万圣节,陈白露二十二岁生日。我的生日在她之后不久,从10 月初就开始收到长辈们送的礼物—说是长辈,有些我并不熟悉,大多是我父母的朋友。有时候我觉得这些半生不熟的人比我的父母还了解我,他们送来的礼物总是最合我心的:有一段时间我迷恋水晶酒杯,后来就收到了成箱的来自捷克、奥地利、印度和南非的水晶酒杯;又有一阵子喜欢灯具,后来我家里的灯多到摆不下。好在我喜欢的都是小玩意儿,不像陈言爱好玩车和腕表。
  但我的兴趣转移得很快,那些酒杯我玩了几天就觉得没什么意思,连同没有地方放的各式灯具,一辆车送去了杨宽的会所。今年入秋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自己戴帽子很好看,于是开始专心搜罗帽子,离我的生日还有一个月的时候,就收到了铺天盖地的帽子。
  最好的是一顶水貂皮软顶帽,光滑匀净的褐色短绒毛上带着白尖,也没有一般皮草的难闻的味道,而是一股黄沙夹杂青草的香味,威风凛凛,好像刚刚从《天龙八部》里走出来。
  第二天我带着这顶貂皮帽去找陈白露,当作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陈白露坐在镜子前,也摆弄着一顶褐色薄呢宽檐遮阳帽,手边一把用来配帽子的缎带,狗狗头上也扎着一根。
  我兴致很高:“你瞧我这一顶,是不是特气势?送给你。”
  她接过来看了一眼,就随手扔回来:“哪儿来的民脂民膏,我不要。”
  我被噎得接不上话,自己气了一会儿,拉开衣柜门扔进去:“留着吧,等你哪天吃不上饭了还能卖钱。”
  陈白露得意地扭动着脖子,把扎了翠绿色缎带的帽子斜戴在头上,“姐有本事赚钱。不如你自己留着,没准儿比我更早用上呢。”
  我笑:“还是你留着,你只有这么几顶,我那儿还有一座山呢。”
  我是来问陈白露要怎么过生日,如果要在家里办party,她和陈言的家显然太小了,可以去我家。
  “一年到头,party party party,你还有别的生活吗?亏你不嫌腻。”
  “哎,我好心送你礼物,又帮你过生日,你是受了谁的气,只管撒在我身上?你厉害,你聪明,你能赚钱,你的帽子也比我的好看,总之你最棒,我活该来听你损我!”
  我踢开凳子站起来就往外走,狗狗吓得从桌子上跳下来,小心翼翼地蹲在门口,两只黑豆一样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盯着我。
  我抓着它的小爪子想把它拖走:“狗狗让开,你主人是个神经病。”
  “你真生气呀!我跟你闹着玩呢。我今年不在北京过生日。”陈白露把我拉回来。
  “去哪儿?”
  “澳门。”
  “陈言和你一起去吗?”
  她由笑转嗔:“哼,你见到他,替我转告他:在上海别玩得太疯,说不定我什么时候就突然出现呢!要是让我看到他搂着姑娘喝酒,我放把火把整条街都烧了—别以为我干不出来!”
  “我知道你干得出来,放火不至于,那姑娘肯定没活路了。”
  “你知道就好。”
  “陈言要去上海玩,为什么不带你呢?”
  “你以为我今天为什么生气?还不就是为这个呢。说是哥们儿聚会,规矩是不带女朋友,谁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不三不四的勾当。”
  我笑了:“不是我偏心向着自己的发小儿说话,别的不能保证,这种事陈言是不会做的。就算出轨也会坦坦荡荡,你让他鬼鬼祟祟地干什么事,还不如杀了他。”
  陈白露也笑了:“我知道。这点儿信任都没有,不如早散了吧。只是他既然不在北京,我不如去澳门散散心。反正我德扑玩得还行,酒店也是现成的。”
  “酒店是谁的?”
  “王制片,他是新葡京的VIP。”
  我想了想,“这个人你还是不要有工作以外的交情吧。”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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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不好。”我回想着我和王制片见过的寥寥几面,好像也没什么可以缕清楚的细节,只好说:“大赌徒么,人品大多有问题。”
  陈白露立刻嘲笑起我来:“反正在你眼里,黄赌毒只要沾了一点儿皮毛就是坏人。你是不是觉得全世界都是李铁梅和雷锋,你才看着顺眼呢?
  在我们这种没什么底线的人看来,从来就没什么好人,所以也没什么坏人,大家凭手段吧。”
  到了澳门的当天晚上,陈白露找了一家餐厅吃夜宵,她胃口好得很,开心地点了一桌子,然后看到对面的人朝她笑。那是四五个男人,商人模样,每个人身边都坐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孩,浅金的发色,腮上有雀斑,大概是俄罗斯人,每一个都美得如同天使。
  好年轻就来混风月场。陈白露在心里想。
  所以其中一人朝她笑,她直接回敬了一个白眼。
  陈白露吃了一席又一席,蒸笼和奶茶杯子堆了半张桌子;吃到凉意慢慢爬上后背,对面的人起身结账走了,在玻璃旋转门里还回头看着她,然后咚的一声撞在门柱上。
  “哈哈!”陈白露举着一只凤爪大笑。
  她还没啃完那只凤爪,一个戴拇指粗金链子的胖子小跑进来,毕恭毕敬地站在她身旁,说能否把她的联系方式给他的老板,老板还说,她一定知道他指的是谁。
  陈白露说:“你的老板亲自来要,也许还有戏。”
  第二天,陈白露在赌场里的奢侈品店,见到昨天的俄国女孩拿着筹码买鞋子和皮包。她们大约也记得她,抿嘴一笑。
  陈白露对我说,在那之前,她还是羡慕她们的,那来自血统的低垂的睫毛、修长的肢体、含愁带怨的眼神,那是每一个女生在打扮芭比娃娃的时候都幻想过的自己,但近距离看过她们之后,她对她们的感情就只剩下同情了。
  一个女孩有没有出卖过肉体,是会写到基因里的,哪怕只有一次。从那一次开始,她们会永远察言观色,永远喜爱迎合,永远像被什么压着头顶一样,谦卑地收起下巴。
  陈白露和她们一同回了赌场,一边在牌桌前坐下,一边看着她们进了VIP 房间。
  好吧,这也是一种人生。
  后来,昨天朝她微笑的男人从VIP 房间里走出来,在她身边的空位上坐下。他并不友善,只要陈白露下注,他必定翻上十倍,逼得陈白露只好弃牌。
  陈白露甩手站起来,走到马路对面的典当行,盯着橱窗里陈列出的珠宝首饰。
  “这些都是运气很差的人当掉的,不要买,当心沾了霉运。”这人在她身后说。
  “我从来不信运气。”陈白露头也没回。
  “好啊,看中了哪一个?”
  陈白露扫了一眼价签,每一个她都买不起,就撇撇嘴坐在了店门口的藤椅上。
  “玩累了?”
  “我这么年轻,你这么老,你都不累,我为什么会累?”这人四十上下,并不算老,陈白露成心想气走这人,但他很有风度地只是微笑。
  “那么为什么不玩了?”
  “机票钱都要被你赢走了。”
  这人说要赔罪,请陈白露吃牛排,陈白露也不扭捏,挑了个馆子坐下,说:“三成熟。”
  服务员点了头要走,又被这人叫回来,这人替陈白露说:“她的要五成熟。”又对陈白露解释:“不要吃太生的,对身体不好。”
  “我喜欢太生的。”
  “会带血。”
  “我喜欢带血。”
  这人眯着眼笑,服务员在一旁端着肩膀等着。
  “生肉你敢吃吗?”
  “没有我不敢干的事儿。”
  然后一块生肉装在白色瓷盘里摆在陈白露面前,血腥气扑鼻,底下一汪淡红色的血水。
  陈白露说,当时她的胃本能地抽搐了一下,进化了几亿年,因为一句大话就返了祖。谁知道这人不给她台阶下呢?她只能想象这是鸿门宴,她就是樊哙,目眦口张,虎须倒竖,这一块生肉吃下肚去,对方惊得跌个跟头,从此天下太平—要不吃呢?倒也没人笑话,只是从此再也不要甩着肩膀走路。
  陈白露喝了两杯红酒壮胆,然后往嘴里扔进一大块肉去。
  这人果然神情一悚,伸手去掰陈白露的嘴:“快吐出来。”
  最后换了三成熟。陈白露风卷残云地吃完,见这人靠在椅背上微笑。
  “你干吗?”
  “欣赏你—我喜欢胃口好的姑娘,最讨厌含着朱砂装林黛玉,问吃什么都摇头。”
  “含朱砂?”
  “不然怎么吐血呢!”
  两个人对着笑,这人又问:”你住在哪里?”
  “新葡京。”
  “可是你玩最小的牌局。”
  陈白露玩的是25/50 的局,那是刚工作的小白领去度蜜月时用来过手瘾的。
  “小赌怡情呗。”
  她不肯说她没有钱。没有钱为什么还住在新葡京呢?她等着他问,但是他说:“你值得更好地生活。”
  牛排吃完,猛灌下一杯酒漱口,拿细缎餐巾按按嘴唇—葡国人留下的风气像这餐巾一样保守又小家子气,像穿着亮面旗袍的三流夜总会小姐。然后她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银行卡推过去:“你就是想包养我是吧?这卡里有九位数,除非你出得起更高的价钱。”
  这人笑:“除非你现在验给我看—不过不管里面有多少,我都给出两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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