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4月25日 真


  这真是一个让人永远难以忘怀的清晨。天边已经微微露出几丝光亮。空气凉爽,四周安静得犹如梦境。
  我背着硕大的背包走出宿舍楼。
  因为听说学校会在这一天正式宣布封校,虽然真假未辨,我担心如果就这样大模大样走出校门的话,很可能会立即被拦下并“遣送”回宿舍。在思考了两秒钟后,我迅速作出一个决定――
  翻墙。
  宿舍楼下就有一个小铁门,我“唰”地就把包先扔了出去。接着,三下五除二,几秒钟后我便已稳稳当当地站在学校大门之外了。
  我忍不住吹了声口哨。觉得自己简直帅呆了。

  此刻的城市笼罩在一种不可思议的光芒中。走在已经开始热闹起来的大街上,我看着眼前疾驰而过的车辆,看着走过身边的每一个人,如同匍匐在草丛里的战士,眼神敏感而灼热,静候着不可预知的未来。前方是一段写满未知的旅程,我孤身上路,忐忑不安,可是义无反顾。

  机场一向是个演足人间戏码的小剧场,可是眼前的机场俨然今非昔比,气氛沉闷,旅客寥寥,冰冷的口罩、白大褂、体温测试仪严阵以待。
  飞机上,空姐们一律戴着大口罩,掩盖了以往的职业性笑容,姿态比乘客还要自卫。机舱里满满的尽是警惕疑虑的目光。相邻过道的中年男子不知怎的忽然连连咳嗽,坐在他身边的年轻人立刻紧张得呼吸急促坐立不安。
  好玩的是,这些全副武装的“口罩人”,在空姐端来的饭菜面前却一一解除防备,拉下口罩开始大快朵颐。我想,人们的警惕也是有限度的,口罩所发挥的心理作用比物理作用恐怕要大得多吧。

  飞机在成都转机,乘客走了一大半。在候机室等待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出发前一天我在当代商场的户外用品专柜遇见过一个男生,他说他也马上要去西藏。没想到居然在同一班飞机上又见到他。
  “这么巧?”他也看见了我,马上笑着走过来做自我介绍。
  杰,26岁,来自北方,IT人士。
  一聊之下发现我们的计划路线极其相似,而且都打算去完西藏之后再走滇藏线去云南。于是自然而然地就结伴同行了。

  我趴在窗口,从高空俯瞰西藏。目光所及之处,尽是覆盖着白雪的灰黑色山脉。很难想象在那些纵横沟壑中,竟然隐藏着一个神秘绮丽的世界。

  下飞机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一把扯掉口罩,大口呼吸这海拔五千米高原的空气。我觉得这里可真安全,就像“三打白骨精”里孙悟空用金箍棒给唐僧画的那个大火圈,万丈佛光平地起,妖魔鬼怪进不来。
  人人都说高原缺氧,刚刚落地的时候,我背着大包使劲地蹦跶了几下,得意地对杰说:“你看,谁说会呼吸困难啊,我这不是完全没问题嘛!”


  后来的事实证明,我还真是无知者无畏。
  坐小巴到达拉萨市内,我和杰手捧被广大驴友奉为“葵花宝典”的《藏地牛皮书》,穿街走巷地寻找那间传说中的“八朗学旅馆”——最有人缘,最多背包客聚集的地方。走着走着,我开始觉得呼吸困难,双脚如灌了铅般,背上的大包也变得越来越重。在一个拐角处,我终于忍不住扶着墙停了下来:
  “不行。我得歇一会儿。”
  我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气。转头看看杰,他也比我好不了多少。我忽然有点沮丧,之前还一直吹嘘自己身体好耐力好呢,结果这点高度就趴下了。

  我低着头有气无力地拖着脚步,杰忽然惊喜地大叫起来:“快看街对面!”
  在看到八朗学旅馆的白色招牌之前,一阵走音走到爪哇国里的歌声先抓住了我的耳朵——
  “朋友不曾孤单过,一声朋友你会懂。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一杯酒……”
  一群男生施施然从我身边走过,齐声高歌,大有梁山好汉结义之势。他们唱着周华健的《朋友》,脸色涨红,情绪激昂,一看就知道刚刚酒足饭饱。
  我正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些人唱着歌勾肩搭背走进八朗学,他们中间忽然有一人折返向我和杰跑来。
  “你们是新来的吧?请问你们明天去不去纳木错?”
  平头,眼镜,广东口音。这是我们第一次的相遇。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刚刚才到拉萨的我,当然不可能马上和他一起去纳木错。

  房间在三楼。短短的楼梯,爬上去却累得好像刚刚跑完五千米。呼吸急促,喘个不停,两腿也直发软。
  然而我仍以骁勇的势头继续着“无知者无畏”的路线。都说刚到高原最好不要洗澡不要喝酒,我不但放下背包就马上冲去楼下浴室洗了个澡,晚上吃饭的时候还猛灌拉萨啤酒。
  喝完酒后慢慢走回八朗学。路上经过布达拉宫,我停下来,长久地注视这座在电视和书本上曾看见过无数次的雪域之都的象征。它比我想象中小,在夜色中也似乎收起了平日巍峨耸峙的磅礴气势。有风吹过,我觉得心境一片清朗。明明置身陌生的城市,恍惚间却仿佛来到梦中曾见的应许之地。

  晚上,我的高原反应渐渐退去,于是坐在三层的走廊上和新认识的住客们一起聊天。八朗学实在像极了大学的集体宿舍,因为便宜,住在这儿的大部分是年轻人。大家一见面全都自来熟,一起吃饭,一起逃票,一起结伴搭车。再加上现在处于特殊的非典时期,来西藏旅游的人寥寥无几,空荡荡的八朗学里也只剩下我们这一群不怕死的小孩,因此相互之间那种同甘共苦的“革命情感”就更强烈了。
  大家都在七嘴八舌地自我介绍。我说“我今天刚从北京来……”
  所有人都立刻假装倒吸一口冷气,然后一起哈哈大笑。

  我又见到了之前问我去不去纳木错的那个男生。他说他叫铭基,香港人,25岁,工程师。
  嘘声四起。没有人相信他,因为他看起来太年轻,说是高中生也不为怪。
  他慢条斯理地掏出一张身份证给我们看,名字是没错,出生年月也对,可是那照片却一点也不像他。这张身份证引起了我们极大的兴趣,有人开玩笑地说,难道他是假的?可能真的铭基早就……
  大家就这个问题激烈地讨论了一番。越说越离谱,简直可以写一部阿加莎式的侦探推理小说了。(年轻的我们是多么无聊啊。)
  他话很少。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地听着我们无聊的讨论,脸上却一直带着安静的微笑。



最新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发表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请自觉遵守互联网相关的政策法规,严禁发布色情、暴力、反动的言论。
评价:
表情:
用户名: 密码: 验证码:
Baidu
m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