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亚马逊号的遭遇

  Ⅰ?“英语说慢点儿”

  天一黑便起风了。海面波涛汹涌,但放下海锚的小亚马逊号行驶得还算平稳。一场大火让南希和佩吉惊魂未定,现在,她们早已疲惫不堪,不时在船尾打盹。弗林特船长靠在挡水板的尖角上,这样就不会睡着了,看着最后一次见到燕子号船尾桅灯闪烁的方向,可现在哪还有什么光,他倒也没觉得什么。在这样的大风中,小船在波浪中不停颠簸,桅灯极有可能熄灭,约翰要想再次点燃也绝非易事。接下来,海面暂时平静了一会儿,他听了听,希望听到约翰的喊声,然后自己也喊了一嗓子:“燕子号,啊嘿!”

  听到他的喊声,南希和佩吉陡然惊醒,环顾了一下黑漆漆的四周,也跟着弗林特船长一起喊道:“啊嘿!燕子号!”

  但很快又起风了,而且风势也不比之前小。

  “不妙,”弗林特船长说,“他们听不见我们,我们也听不见他们。”

  “对了,吉姆舅舅,他们为什么没跟上我们呢?”

  “他们的桅灯呢?”

  “灭了。幸好我们的还没灭。他们有手电筒吗?”



  “至少约翰有。”佩吉说。

  “呃,那现在是时候用手电了。”弗林特船长说。

  “你真觉得他们没事吧?”

  “情况会比我们的好,”弗林特船长说,“至少没有中插板箱顶着肋骨。”

  “燕子号曾经翻过,但那只是因为撞上了礁石——”

  “才没有翻呢,你这笨蛋!你难道不记得了吗?燕子号只是撞了个窟窿,船就沉了,桅杆差点就戳穿了船头。”

  “如果他们不把桅帆升起来,船是不会翻的。”弗林特船长说,“总之,如果他们弓着身子,船也不会翻,约翰一定会吩咐他们这么做的。这片水域又没有礁石,燕子号不会有事的。你们两个别再说话了,都睡吧。这么大的风,就是喊破喉咙也无济于事。你们可以一觉睡到天亮,到时候我们会找到他们的——”

  “可他们之前离我们也就几码远——”

  “别说话行不?”弗林特船长说,“也只有等到天亮才有办法了。”

  *

  南希和佩吉再次被弗林特船长的喊叫惊醒。

  “啊嘿!那里有船,啊嘿!”

  他们抬头望去,睡眼惺忪地看着弗林特船长举着桅灯在那儿挥舞着。他看到燕子号的桅灯了吗?还是看到手电光了?

  “啊嘿!……船,啊嘿!”他大声吆喝着。

  “在哪儿呢?”南希说,“什么情况?”

  “可能是中国渔民,”弗林特船长说,“当然,那船上没有舷灯。啊嘿!”他再次大声喊道。

  “在那儿呢,”佩吉大叫,“看……快看……那船朝我们过来了!”

  远处,一丝微弱的灯光闪烁着,离他们越来越近。

  “啊嘿!”弗林特船长喊道,然后又说,“约翰也够笨的,为什么不用手电筒呢?如果他们看不见他,可能会将他的船撞翻。”

  海面上,那盏灯摇晃着,离他们越来越近,也越来越亮。有人喊了一声,弗林特船长也大声回应着。离他们大约三四十码的地方,一扇门突然开了。他们看见方形光影下,黑影快速移动着,船头下传来波浪的拍打声。

  “你来掌灯,南希,”弗林特船长说,“佩吉,你装好桨架。别起身……”

  南希跪在底板上,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中间的划手座,另一只手将桅灯举过头顶。弗林特船长先是猛地抽出船桨,然后打量了一下两船之间的距离,他抓住系船索,将绳子一圈圈卷起来,准备抛出去。

  “船上的人看见我们了。”他说。

  声音从那艘陌生的船上传来,有人用他们听不懂的语言喊着什么。甲板上的桅灯来回晃荡。一个大浪打过去,在那艘船的船头溅起水花。

  “逆风停船,让我们的船在背风处!”弗林特船长大声喊道。

  大船的黑色船身几乎靠在了亚马逊号上。然后,小船被一个大浪高高抛起,他们总算瞥见了大船的甲板。舱门上有一道亮光,模糊的光影在黑帆上闪烁,后面灯光暗淡,舷墙顶角上有一排黑色旋钮。

  “准备接绳子。”弗林特船长说。他们看见他用右胳膊挽着绳圈,一甩手,再次将绳子抛出去。上面大喊一声,然后两船重重地撞在一起了。

  “一群疯子,”弗林特船长骂道,“你们会撞坏我们的船!”


  亚马逊号“咔嚓”一声,擦过大帆船,虽然小船试图闪过一旁,但仍在慢慢往前行驶。接下来,有人重重地跳上船,将南希的桅灯从她手中撞落。上面有人将她提了上去,她被四脚朝地扔在了大船甲板上。借着桅灯微弱的光,她发现栏杆旁边有一群光着膀子的人。“嘿……啦!”有人喊了一声,佩吉随即也被人扔到她旁边。她听见弗林特船长警告那些人当心点儿。接下来,船长几乎是被人从栏杆那边扔过来的,他挣扎着站了起来:“你们给我小心点儿……”他没办法靠近栏杆。下面有人喊了一声,然后十几个人开始齐声喊道:“嘿……啦……嘿……啦……”

  “小心!”南希尖叫道,“你们会把我们的船撞坏的!”

  亚马逊号也被人从栏杆上拖上来了,翻转在那儿,桨、桅杆、帆、干粮,船上所有的东西撒落一地。

  “哎哟!”一个重物砸在了一只赤脚上,有人尖叫道。

  “你们的船长呢?”弗林特船长问道,“附近还有一艘船。”他从口袋里拿出手电筒,不停闪烁,希望收到约翰的信号。

  但手电筒很快就被人抢了。

  “谁是船长?”他生气地问道。

  “啊嘿,燕子号!”南希喊道。

  “啊嘿,燕子号!”佩吉也大声喊道。

  “啊嘿!”弗林特船长同样大声吆喝着。

  这时,人群一阵骚动,同时大叫起来,有人将亚马逊号绞在一起的索具解开了。船尾有人发出了一声命令,人群立即安静下来。

  “糟糕!”弗林特船长大声说,“这些家伙要继续航行了。嘿!不是说还有艘船吗,还有一艘船——你们的船长在哪儿?你们就没一个会说英语的人吗?”

  “英语说慢点儿。”一个声音几乎在他耳边响起,然后他又听到一声命令。有声音在漆黑的船尾回应,一群人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前帆“啪”的一声,风将帆鼓了起来。

  弗林特船长大叫着冲向船尾:“嘿,逆风停船——还有一艘船呢!”

  “咔嚓”一声,光脚板啪嗒啪嗒地踩过甲板,船上乱作一团,骂声四起。又是“砰”的一声,六个人将什么东西扔在了甲板上,借着桅灯的光,南希和佩吉发现那“东西”竟是弗林特船长。那些人抬着他的腿和肩膀,举起来,往舷墙上撞去。

  “不要!”南希叫道。

  眼看着弗林特船长就要被扔下船,南希的这声斩钉截铁的“不要”在人群中响起,他们吓了一跳。正是因为他们的愣神,弗林特船长逃过一劫。这时,之前那个发号施令的人又轻轻地说话了。人群一阵嘀咕,接着,那些人拖着弗林特船长消失在前甲板下一扇打开的门里。船继续航行,甲板上再次漆黑一团。

  “他们杀了他。”佩吉说。

  南希抓住佩吉的手,拖着她匆匆往前,摸索着来到命令发出的地方。她碰到了什么东西,差点摔倒,还被一根绳子绊了一下,幸亏没什么事,然后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去。

  一个声音突然在她面前响起,她站定了。

  “英语说慢点儿。”那人夹着浓重的口音说。

  “你们杀了他!”她怒吼道,“可燕子号怎么办呀?我们还有一艘船。”

  “他没死……他疯了。”那人说。

  “还有一艘船!”南希大声说,“你们必须去救它!没有这两艘船我们哪儿都去不了……”

  她一边跺脚一边说。

  那人再次说话了,但并没说英语。突然,两人的手腕被人牢牢抓住,拖过漆黑的甲板。这时,一扇门开了,她们被人推进一间横梁上挂着一盏桅灯的小船舱。身后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船舱里就剩她们两个了。

  船舱一共三面墙,一条矮矮的长凳挨墙而放,上面有一个约莫三四英尺宽的大架子。人可以睡在长凳或架子上。一个角落里还放着一卷毯子。佩吉走过去看了看,然后转身走回,尽量不靠近毯子。

  “南希,”她说,“我……我要吐了。”

  “不行,千万不要,”南希匆忙地说,“可不能在这儿。”她试了试门,发现关得很紧。“不行,”她说,“你可千万别吐——也没什么恶心的东西啊,噢,我也撞了一下。”

  她一瘸一拐地走过船舱,坐在佩吉旁边。

  “弗林特船长死了。”佩吉说。

  “瞎说!”南希回应道。

  “不知道燕子号怎么样了?”佩吉问道。


  “至少他们没被抓起来,”南希说,“而我们却成了阶下囚。你知道我之前在甲板上撞到什么了吗?”

  “不知道。”

  “是加农炮,”南希说,“我几乎能断定——什么声音?”

  “有人在敲打。”

  “别出声——”南希听了听。外面海风呼啸,浪声滔天,桅杆嘎吱作响。敲打声越来越近,就在这艘船上,好像是从船下面传来的,“咚”,“咚”,“咚”,“咚”,“咚”……

  “是索具发出的声音。”佩吉说。

  “声音就在我们脚下。”南希说,“等等……再听听。一声长音后面跟着两声短音……如此反复……是吉姆舅舅发出的……召集信号。谁说他死了?”她跪在地上,用指关节敲打地板。那边仍是一声短音,两声长音……接着又是一声短音跟着两声长音……对方停了一会儿,但很快敲击声又起。

  佩吉这会儿也不觉得恶心了,挨着南希趴在地板上。敲打声肯定是从下面传来的,但离这儿还有点远。那边慢慢敲出一个问题。南希随即敲出答案。

  “他说什么?”佩吉问,“对我来说,他敲得太快了。”

  “他好着呢。”南希小声说,“我告诉他我们也没事……别出声……什么意思?他又不敲了。‘保持……清醒……对不起……我……现在……有点儿乱……幸好他们没抓到其他人……他们会被正经的船救起……我们可真够倒霉的……遇到一群渔夫……’”南希用力地在地板上敲打着,给他回了信息。“我跟他说了加农炮的事。”她对佩吉解释道。

  然后她不敲了,在那儿听着。

  那边传来简短的回答。

  “他说‘逃走’——应该是这个意思了。”

  接着下面又传来敲打声,这次信息很长。


  “让……他们……带……我们……去……港口,然后……我们……找人……发电报……警告……所有船只……小心……他们,我……知道……具体……位置……这些家伙……可能……急着……回……家。”

  南希再次敲打着:“我……没有……闻到……鱼腥味……”

  “他们可能是商人。”那边回答道。

  南希很快又在地板上敲出信息。“我得当心点儿,否则指关节上的皮肤就会磨破了。”敲完,她不再用右手而是用左手敲起来,但敲着敲着突然停了下来。她和佩吉都没听见门开了,但借着桅灯的光,她们看到一个背着弹带、短夹克上别着手枪皮套的中国人走了进来,那人戴着一顶黑色的无檐便帽,正站在那儿低头看着她们。

  两人赶紧站了起来。

  那个中国人鞠了一躬,挥手示意让她们往船舱一侧墙边的长凳走,他自己则在她们对面坐了下来。

  “我是船长。”他鞠躬道。

  南希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到这儿多久了?他知道她们一直在跟弗林特船长交流吗?

  这时门又开了,另外一名中国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根短竹烟筒,将它交给了坐着的船长。船长很快将烟筒放在嘴里,那人给他点上火便离开了。船长猛吸了一口烟,徐徐吐出烟圈。

  “怎么回事?”他终于开口道,同时挥了挥烟筒,意思不言自明,“你们坐着小船在海上干什么?”

  南希着急地解释着。她开始说得很快,说他们在航海,野猫号被烧,然后驾驶两艘小船逃了出来,希望被人救起……但是,她看着这个面无表情的中国人,语速渐渐慢了下来,越说越大声,吐词也越来越清楚——有时候还会反复解释某句话,有时候又不知道该不该透露某个信息——最后,她不说了。

  “英语说慢点儿。”那个中国人还是这句。

  “他没听明白。”佩吉提醒道。

  “要不你说。”南希绝望地说。

  “要不画给他看。”佩吉说着从口袋里搜出半截铅笔。

  南希将笔拿在手里,想想该画什么。那个中国人看着她,笑了笑,然后拍了拍手。这时门开了,船长说了一通中文。一分钟后,有人手里拿着一块白色的薄木板进来了,船长示意他将木板给南希。南希则将木板放在她身旁的板凳上,将野猫号画了出来,她写信回家时已多次画过这艘帆船。然后,她将桅杆着火的帆船画了出来。接着,她眼里噙着泪水,将野猫号尚未沉下去的船尾画出,然后,她将两艘小船都画了出来,画中,船员注视着他们的船淹没海中。很快,她又将两艘小船独自在大海漂流的情形画了出来……最后,她只画了一艘船。画完后,她将木板交给船长,用铅笔指给他看一幅一幅的图。

  船长似乎明白了。最后,她指着落单的燕子号,船长看着船尾,用烟斗指了指,好像他能透过舱壁和黑漆漆的舱室看到一只小船在远处的海浪中漂摇。

  “对,就是这样!”南希大叫,她希望船长能够掉头,去寻找其他人。但他摊开双手,表达的信息很清楚,他们不会回去了。南希再次恳求着,可他没有任何表示,最后南希只得放弃。



  然后,他指了指地板,好像他的眼睛能看透船舱板似的。

  “他疯了。”船长说。

  “可他没有啊!”南希大叫。

  “他疯了。”他又说了一遍,然后指着南希和佩吉说,“囚犯……英语说慢点儿……”他站起来,鞠了一躬,走到黑漆漆的舱外。

  “他们是海盗,我早说过。”南希说。

  “要是他找个说英语的人跟我们谈,一准会没事。”佩吉说。

  门敞开了一会儿,接着,一个中国人从亚马逊号上拿了一包睡袋进来,然后便出去了。

  南希试了试门,跟之前一样,门从外面锁得死死的。她再次在地板上敲出信号,将刚才发生的事告诉弗林特船长,但并没得到回应。

  “他睡了。”她说,“我们最好也睡吧,也没别的法子。”

  “几点了?”佩吉问道。

  “应该是午夜了吧。”南希说,“睡吧,佩吉,好好睡一觉。我睡这个角落——唉,我真希望他们都没事。但是,我敢说,要是他们被班轮救起,听说我们遭遇了这事,他们心里肯定不好受。我跟你说,一碰那玩意儿我就知道是加农炮……”



  II海盗船

  “Chiufan!(吃饭!)”

  南希和佩吉在凳子上挪了挪。野猫号舒服的船舱呢?她们为什么没睡在有着上下铺的床位上?这是哪儿呀?

  “Chiufan!(吃饭!)”

  一个中国人站在门口,指着放在地板上的一大碗米饭。一看到她们醒了,那人就出去了,随即关上了身后的门。南希揉了揉生痛的髋骨,坐了起来。

  “我们的早餐。”她说,“该起床了,天都亮了。我相信我连五分钟都没睡着过。风向也变了。”

  门虽是关着的,但灯光还是通过一个小四方窗射了进来,不过,这扇窗户晚上肯定是关闭的。

  四根筷子像长铅笔一样插在米饭里,她们尝试了一两次之后,因为实在太饿了,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轮流端起碗,弯着食指,狼吞虎咽地往嘴里送。

  “不知道吉姆舅舅有没有饭吃。”佩吉说。

  就在这时,他们又听见了敲打声,是从船底某个地方传出来的。南希赶紧回应。几分钟后,她们获悉弗林特船长也美美地吃了一顿早餐,还知道他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弗林特船长还告诉她们这是艘商船无疑,他说一旦他们到达港口,那个关他的船长就会吃不了兜着走。而弗林特船长也得知她们吃了饭。南希则言之凿凿地告诉他这不是商船,说她的膝盖被一尊加农炮撞伤了,她还告诉弗林特船长,昨晚之所以不再发出信号,是因为被这艘船的船长抓了个现行。“燕子号怎么样了?”南希敲出信号。

  “我们只有到达港口才能做打算,”那头回答道,“这些商船上没有无线电。”

  “是海盗船。”南希敲道。

  “好吧。”弗林特船长回道。

  他们刚吃完饭,那人用盘子端着两个小碗进来了。他把盘子放在地板上,拿走了那只空碗和筷子。

  “是茶。”南希轻蔑地说。

  “好淡的茶,”佩吉说,“连牛奶都没有。”

  “还没糖。”南希说。

  吃完饭,她们已经很渴了,尽管茶不是甜的,但至少可以解渴。她们喝了一口,一脸苦相,然后又咕咚咕咚喝起来。那人很快又进来了,看着空空的碗,打着手势问她们是不是还想喝。

  “不用了,谢谢。”她们摇摇头说。

  然后那人离开了。这次,他没有关门,而是钩住了门后的搭钩,这表明他显然不是因为粗心才忘记关门的。“走吧。”南希说。

  *

  她们走到明媚的阳光底下,现在,海面已经风平浪静了,碧波荡漾,泛起一片片涟漪,浪花点点。根本看不到陆地,也没发现别的船。她们站在大船的甲板上,头顶扬起一张棕色的主帆,由竹制的支帆板支撑,有的地方用面粉袋打着补丁,看到上面印有英国还是美国磨坊的名字,感觉怪怪的。一个半裸着的水手一只胳膊抱着桅杆,稳稳地坐在帆桁上。南希想找找旗子,可惜并没发现,不过,桅顶上倒有一面细长的猩红色三角旗迎风招展。前方,也就是在她们之前被关押的船舱上方,她们还看到另一张类似的小帆。后舱甲板上方也高高挂着一张。甲板两边有三堆很大的东西,上面盖着棕色的席子。右舷边上是亚马逊号,正狠狠撞着舷墙。

  “船不会有事的。”佩吉说。

  但南希看了看那几堆形状怪怪的东西。

  “是枪,”她说,“或是加农炮。我早跟你说过。”

  “才不是。”佩吉说。

  “笨蛋,”南希说,“用用你的眼睛——我肯定那就是我之前撞到的东西。有东西露出来了。”

  六个光着膀子的中国人正坐在甲板上打牌,他们抬头看了看,但似乎对她们毫无兴趣,很快撇过头去,继续玩牌。

  “他们不介意我们出来。”南希说,“看!船长在舵手旁边。我们上去,要他把吉姆舅舅放出来。”

  戴着黑色便帽的船长正坐在靠着低矮的栏杆而建的小凳子上,看着舵手握着那个特别长的舵柄,来回摇摆,他还时不时盯着罗盘和远处的地平线。

  南希不失时机地把该问的都问了。为什么弗林特船长不在甲板上?他在哪儿?船长能不能发发善心马上把他放出来?

  船长没有说话,等到南希说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他才礼貌地笑了笑,说:“英语说慢点儿。”

  于是南希又慢慢地说了一遍。船长一定听明白了,因为他说:“他太强壮。”然后他又开心地笑了笑,重复道,“英语说慢点儿。”

  “没办法,”南希对佩吉说,“昨晚,吉姆舅舅发飙让他们很害怕。但我们现在要去一个地方,那里会有人用英语跟我们解释。也许这些人根本不是什么海盗——”她几乎带着懊悔的口气说,“至于那些枪——也许船上得备些枪,以防撞见李小姐。”

  “所有的船员都去哪儿了?”佩吉说,“昨晚还有好几十号人呢。现在,除了船长、掌舵的和那几个玩牌的,人都不见了。”

  “还有放哨的。”南希指着桅顶说。

  正在她说话的当儿,她们听到一声喊叫。放哨的早已站了起来,站在帆桁上,伸出一只胳膊,就像指示牌,另一只手则紧紧抓住桅杆。

  “他应该看到陆地了。”南希说。

  “我什么也没看见。”

  “我也是。”

  但他们看到船长跟舵手说了几句话,站在桅杆上放哨的人径直指着船头那边,大船改变了航道。在甲板上打牌的也赶紧收起牌,船员们从后舱甲板下面的门里涌了出来,有人走到前桅下面,有人待在主桅下,有人上了艉楼。所有人都盯着远处海天相连的地方。

  约半个小时后,他们就看到了放哨的之前看到的地方:地平线上一小块突起的地方。小船继续往前航行,现在,更多陆地从那块突出的地方延伸开来。过了一会儿,他们看到一条长长的岩石海岸,后面山峦起伏。船员们转头看着船长,他只管坐在那儿,看着陆地渐行渐近。突然,他发出命令,船员们赶紧放下前桅的大帆和后桅的小纵帆。大船的速度立马降了下来。

  “天哪!”南希说,“他们逆风停船了,干吗这么做?我们眼看就要到达港口了。”

  大船几乎不动了。船上的人这会儿正盯着陆地,而那个放哨的像猴子一样盘在桅顶,看样子他们在等着什么。南希和佩吉也跟其他人一样,盯着陆地。

  “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南希终于开口道,拉了拉佩吉的衣袖。

  那群中国水手这会儿似乎都没注意两人,她们从水手中间穿了过去,走到她们之前睡觉的船舱。两人还没跨过门槛就听见下面传来急促的敲打声。

  “风小了吗?”

  “他们逆风停船了,”南希回道,“看见陆地了。”

  “该死的!”弗林特船长回敲道,过了一会儿,他又敲道,“真见鬼!”

  南希被弗林特船长的信息逗笑了。

  甲板上突然一阵骚动,脚步声四起。

  “他们看见什么了?”佩吉说。

  南希跺了跺船舱的地板,算是跟弗林特船长道别,然后跑了出去。大家都在看什么呢?远处的海岸线下,几张船帆离他们越来越近,一……二……三……四,一队小型舰队正沿海岸线行驶。有人吆喝了一声,前桅大帆和后桅的纵帆张开了。大船上的三张帆再次张开,继续往前驶去。

  “天哪,这船行驶得真快,”南希看着船头白浪翻飞,说,“风也没这么大啊。”

  “看,快看……我说过船上有枪吧。”

  一支支枪从席子下面被拿了出来。那群大汗淋漓、光着膀子的中国人将什么东西塞进铜制的枪管里,然后再将黑火药装进点火孔中。他们互相开着玩笑,拍着老式的铜制枪,好像都挺宝贝这些枪似的。

  “哎呀,”南希说,“我早说过这是海盗船吧——就是到这里打劫那些船的。之前我们看到的陆地肯定是岬角,他们必须全速抢占有利地形。看!他们正沿着敌船的上风走。嘿,我敢说我们就快追上他们了!”

  她和佩吉还没回过神来就突然被抓了,被人连推带攘“请”到船舱。门被关得死死的,外面的百叶窗也“砰”的一声关掉了。

  “太可惜了。”一束微小的光从百叶窗和窗框之间的缝隙里射进来,但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于是,南希再次向弗林特船长发出信号,但他很快用敲打声打断了她。

  “别敲了,”他敲道,“我正要补会儿觉呢。”

  “这到底是怎么啦?”佩吉问。

  “我们肯定会错过好戏。”南希说,然后将门捶得很响。

  但就是没人来。甲板上兴奋的说话声也听不到了。除了水流滑过大船、浪花滑过船头突然溅起一个水花之外,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她们只得在那儿等着,佩吉越来越担心,南希越来越生气。“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儿了。”她说。

  一个小时过去了,甲板上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她们感觉像是航行在一艘被遗弃的船上。良久,她们终于听到一声命令声。

  “砰!”

  前甲板上传来枪声,恰好在她们头顶响起。



  南希靠在百叶窗上,从缝隙往外看,佩吉紧紧抓住南希的手,只听见“砰!砰!砰!”。

  外面甲板上传来三声枪响。

  佩吉哽咽起来。

  “别这么胆小!”南希生气地说,“是我们船上的人在开枪,你有什么好担心的。放几枪而已,又不是打雷!”

  好几分钟过去了,什么事也没发生,只听到过有人光脚跑动的声音。突然,她们听见有人在喊,声音虽然不是来自船上,但也就在附近。舱门附近有人回应了一声。有人在上面发号施令,甲板上突然乱作一团,一声巨大的碰撞声响起。

  “肯定干掉了他们的一艘船。”南希说,“不行,我们非去参战不可。噢,天哪!好想出去瞧瞧。”

  现在传来的声音像是一群人在划船比赛时喊着的号子。有人在碎碎的嘈杂声中雷霆般地吼了一句,周围很快安静下来。

  “我们的船长有扩音器。”南希说。

  接下来是搬动行李的声音。有人在说话,有人在笑,舱门“砰”的一声关上了。然后传来拉绳子的声音,有人发出命令的声音,两船相撞发出的“嘎吱”声。然后,船上的声音恢复了正常,继续往前航行,人们又开心地在甲板上交谈起来。

  这时,下面传来了敲打声。

  “我这儿有人来过。”弗林特船长敲道,“有个中国人……真有意思……说话的时候战战兢兢的……还说我是‘MisseeLee’……”

  “我们又被锁起来了。”南希回道,“我早说过他们是海盗。”

  “谁是海盗?”弗林特船长问道。

  过了一阵儿,一个满脸堆笑的中国人给她们带来了米饭和鸡丁。她们趁机从门缝往外看到沿岸高高的海岸、郁郁葱葱的森林、嶙峋的岩石。她们不能再上甲板了,但等那人给她们带来茶后,南希向他示意至少将百叶窗打开。他走后将身后的门锁好,但很快有人过来从外面打开了百叶窗。虽然如此,她们还是无法从狭小的空隙中看到什么。仅能斜着瞄向海岸,她们也因此知道船仍在沿着海岸线航行。

  好不容易熬过了下午。黄昏,船改变了方向,她们知道现在大船行驶在平静的水面上。从小窗户射进来的光线越来越暗,天就要黑了。南希想敲敲门,希望有人能给她们送盏灯来。

  突然,人群开心地叫起来,很快传来船桨划水的声音,接着便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又开枪了吗?”佩吉说。

  “是鞭炮的声音,”南希说,“我们应该到达目的地了。”

  绞盘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接着便听到巨大的溅水声。“抛锚了,”南希说,“我看不到岸上有什么灯光,但甲板上倒是灯光闪烁。”

  小船不停地撞击舷侧,甲板上的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船上人来人往。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南希说,“他们将亚马逊号绑在舷侧,会把船上的油漆都撞掉。我刚才瞥了一眼……”很快,她再次重重地敲门,但没人理她。

  突然,她们听见弗林特船长发出信号:“南希,如果他们问你问题,不要回答,让我来说好了。你可能是正确的。我这里刚才来了个人,说他叫什么岛主。我说我是旧金山的市长,以防万一……让他先摸不着头脑……”

  “可这是为什么呀?”南希敲打甲板问。

  佩吉拽了拽她,让她别敲了。南希环顾了一下四周,门外正有人看着她们呢。之前给她们送饭的人进来了,将一个点着的桅灯挂在屋里。一个高个子男人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的,那人穿着一件蓝色的丝袍,在桅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他戴着一顶蓝色的便帽,一只手提着一个里面装有白色金丝雀的鸟笼。进门时,帽子上猩红色的纽扣擦得横梁吱吱作响。船长则跟在他身后。


  “我是张岛主。”高个子男人说。

  “我叫南希?布莱凯特,”南希说,“她叫佩吉。”

  “美国人?”自称岛主的男子操着浓重的口音说。

  “我们是英国人。”南希说。

  “一个美国人,带着两个英国老婆。”

  就在这时,下面的敲打声越来越大。弗林特船长变得不耐烦了。

  高个子男人听了听。“不要让犯人说话。”他说,然后转头看着船长。她们听见他用浓重的口音说什么“旧金山”。“明天全都去我的衙门。”他对南希说,然后两个人走了出去。

  “糟糕,”南希说,“我们不应该让他发现我们在敲打莫尔斯电码。”

  “他们又把门关上了,”佩吉说,“连窗户也关了。”南希敲出了信号,但没人回应。

  不一会儿,他们听见弗林特船长在外面说话。“你快带我去见美国领事……快快地……明白?”接下来的话显然是说给她们听的,“不会有事的。”


  “你们不能将我们带去吗?”南希喊道。

  接着,他们听到外面传来争斗的声音。弗林特船长远远地喊道:“你们待在那儿,别担心。一定会将事情弄清楚的。”然后,划桨的声音传入耳际。

  “他们带他上岸了。”南希说。

  “我们该怎么办?”

  “当然是待在这儿。”南希说,“等他见到领事或港务长,就没事了。”

  “要是他们是海盗呢?”

  “哦,少来,佩吉,肯定不会有事的。”

  很快,那个船长又进来了,跟着他进来的人送来了米饭和汤。

  “米饭。”他说。

  “我们为什么不能上岸?”南希怒气冲冲地说。

  “他太强壮,”他说,“很疯狂,得把他关在监狱里。”他用指关节敲了敲舱壁说,“岛主说不要说话了。那个旧金山来的,去监狱。你们明天见他。”他鞠了一躬,笑了笑就出去了,将身后的门关上,锁好。


  南希突然笑了。“他以前不也蹲过监狱吗?”她说,“你不记得了吗?划船比赛的那晚,他抢走了一个警察的头盔。他不会在意的,我们也不会有事。”

  “约翰和苏珊他们呢?”佩吉说。

  “肯定老早就被班轮救起来了,”南希说,“这会儿他们肯定规规矩矩地在跟船长用餐,旁边站着一排服务生,跟头等舱的乘客在一起呢,可怜的家伙。”

  这时,他们听见舷侧有船开过,很快又开走了,声音渐逝。“所有人都上岸了。”南希说。

  “那倒不是。”佩吉说。

  她们还能听见轻轻的踱步声。

  “是那个哨兵,”南希说,“哎呀,管他呢,我们也就在这儿待一晚了,先吃饭,再美美地睡一觉,明天早上一准就没事了。”

  III短暂的自由

  “上床”倒也容易,不就是钻进睡袋,只希望凳子不那么硬邦邦的就行了。要睡着就没这么容易了。先不管他们是不是海盗,南希非常希望弗林特船长能见到一个真正会英语的人,希望很快能听见有小船过来,把她们接上岸,她老想着这些,当然睡不着了。她们就这么一直醒着,听守夜人在甲板上来回踱步,听岸上传来的吵闹声,想着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现在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第一次感觉到她们可是刚从燃烧的野猫号捡回一条命。接着,她们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然后又被什么声音吵醒了。守夜人不再在甲板上啪嗒啪嗒地踱步了。她们听见老鼠吱吱地叫着,到处乱窜,佩吉可受不了这个。她们爬了起来,借着挂在船舱里的桅灯,满屋子找老鼠。虽然老鼠整晚都在甲板上和甲板下窜来窜去,但船舱里倒是没有洞,老鼠没法进来“造访”她们。

  早上醒来时,她们也不知道几点了。光从百叶窗和船舱地板的缝隙射了进来。桅灯早就熄了。她们听了听,总觉得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什么声音,还有鸟叫声,松鸡的呱呱声,筝帆被风吹得呼呼作响。但在船上,除了她们自己弄出的声音外,什么声音也没听见。

  “要是昨天没把米饭都吃完就好了。”南希看着空碗叹气道。

  “我们不能出去吗?”佩吉说。

  “去听听守夜人怎么说。”南希说着用力敲了敲门。

  可是没人回应。

  “万一他也上岸了……”南希一边说,一边“砰砰”地使劲敲门,手指还摸到了圆圆的门檐。

  “他们不会忘记我们了吧?”佩吉说。

  “他们没权力把我们关在这里。”南希说。

  “你在干什么?”一两分钟后佩吉问道。

  “我能摇动这个。”南希说,她正用她那把多功能小刀在门和门框之间戳。

  “我撬开了一点。”



  “最好别这样。”佩吉说,“如果我们把门弄坏了,他们准会气坏的。”

  “那是他们活该。”她还在那儿用力戳,将小刀从缝隙里插了进去,在那儿使劲撬,“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反正是动了。”

  “要是我们真出去了,下一步该怎么做?”

  “上甲板瞧瞧,”南希说,“我们干吗不能这么做啊?如果我们看到什么人,就大声叫他们给我们送早餐来。嘿,这玩意儿卡住了,过来帮我用力推门。”

  “推门干吗?”佩吉说。

  “别这么胆小,”南希说,“你不是一直都想出去,现在不是可以出去了吗?不是这样,别斜着推啊,用力,就这样。我又撬开了一点儿,用力推……不……不是这样……该死的,这又不是瓷器柜,弄坏就弄坏吧。使劲,一、二、三!”

  木门“咔嚓”一声,突然被推开了,两人摔倒在甲板上的一堆东西上。南希头挨着甲板,看见前面两码远的地方,这一看不打紧,一双大赤脚横在那儿,光那脚指头就挺大的。她很快站了起来。一个中国守卫躺在甲板上,肩膀靠着舷墙,头歪向一边,张着嘴巴。旁边还有一个小盒子和一杆竹烟枪,放烟丝的烟斗部分是金属的。


  “嘿,”南希说,“我们要吃早餐!”她俯身嗅了嗅,一脸苦相,又摇了摇他的肩膀。

  她放开手时,那人咕哝了一声,但没说话,甚至都没睁开眼睛。

  “我想他吸的是鸦片。”南希说,“难闻死了。”

  “他死了。”佩吉说着连连往舱门退去。

  “才没有呢,你刚才没听见他在那儿咕哝吗?还在呼吸呢。嘿!”她喊道,再次弯下腰。

  那人没有回应。也不知他是哨兵还是守夜人,反正他现在睡得跟猪一样。

  “真是头猪!”南希说,“至少现在我们能看到外面的世界了,哎呀,那根本不是什么港口。”

  大船停在河口。绿色的森林沿附近的海岸线延伸,后面重峦叠嶂。另一边,裸露的悬崖直冲云霄。河的上游,几百码远处,她们看到一些棕色的建筑物在林中若隐若现。上游,还有几艘大船停靠在那儿。

  “河的上游也许有个正儿八经的港口,”南希说,“估计是个要塞,应该在悬崖的另一侧。看看这些圆木,附近应该有人家。”

  “我什么也没看见。”佩吉说。

  “我能听见声音,就在那些树的后面,听起来像座猴舍。听,还有铜锣声。”

  “那些人是在崖顶吗?”

  “要是有个望远镜就好了。”南希说,“糟糕!我们把门闩给弄坏了。哼,这事也只能怪他们,谁叫他们把我们锁起来。”

  “我们能不能在他们回来之前修好它?”佩吉建议道。

  “修好了还把我们自己给锁进去?”南希说,“我才不要呢。”她往舷侧看了看,“走,我们去瞧瞧亚马逊号。”她走到船尾,往下看着亚马逊号,系船索系着船尾,在那漂浮着。“该死的,”南希自言自语道,“他们至少也应该把底板放平了,竟然这么斜放下去。水流又这么急,都在船头下打旋——哦,你来了!”说话间,佩吉也没看那个昏睡的人,径直冲过甲板,很快也来到船尾,站在南希旁边。

  “真希望有人来这儿。”她说。

  “帮我拉系船索。”南希说,“我们把亚马逊号在舷侧放好,我下去把底板放平,把水弄出来。他们拉它上来时,撞得可不轻。”

  南希解开绑在船尾系船桩上的绳子,拖着亚马逊号,再次来到甲板中间,佩吉不情愿地跟在后面。

  “就这样。”南希说。

  佩吉拉着系船索,紧张地回过头看着僵在那儿的守夜人。南希爬上两个加农炮之间的舷墙,找了两个落脚的地方,然后慢慢地把亚马逊号放了下去。

  “该死的,真是一团糟!”她说,“幸好我们的戽斗还在船尾板下面放着。”

  接着,她便开始舀起水来。

  “南希!”佩吉在上面喊道,“我不敢一个人跟这个……跟这人待在上面……”

  “那好,”南希一边使劲舀水一边说,“你下来帮我舀水。”

  佩吉爬过舷墙,也下来了。南希抬起一只脚,给她留了一个位置。佩吉下到了船上。

  “好了,”南希说,“你来舀,我来收拾一下。你到那边去,我把这块底板拿开,你继续。我不相信我们的船漏得这么厉害,也许他们把它拉上来的时候就有很多水了。先把水全舀出去,看看是否有地方漏水——佩吉!系船索呢?”



  “我……系紧……了啊。”佩吉结巴着说。

  “哪有!”

  小亚马逊号整个从大船上掉了下去,那根长长的系船索在水面上拖着。

  “你干的好事,桨架和桨都在大船上!”南希大叫。

  “我们会漂流到大海上去,”佩吉说,“哼,要是我们待在船舱里就不会出这事了。”

  水流很快带着她们出了河口,附近海岸上仿如羽毛的棕榈树梢飞快地飘过她们身后的群山。

  “到船中间去,”南希说,“舀水,接着舀啊。我们可以用底板当桨——船尾那块。快点儿,别让船翻了,把水舀出去船就不会颠簸了。我们必须回去。”

  “船漂流得太快了。”佩吉说。

  “还要你说。有什么好怕的,你只管舀水。”

  南希用一块底板当桨,不停划船,让亚马逊号往上游——大船的方向驶去。但眼看着离大船刻有雕饰、喷着油漆的船尾渐行渐远。南希使劲摁下底板,拼命划船,拿起,再摁下去,使劲地划。亚马逊号却打着转,往大海的方向漂去。南希又想了个法子。她一只手握着底板的一头,另一只手的手臂顶着中间,尽管那玩意儿实在不好使,但她还是把它当成船桨一样,斜着在水里划。一番折腾后,她终于让亚马逊号不再打转了。


  “我们的方向还是不对。”佩吉说。

  “闭嘴!”南希生气地说,“你只管舀你的水,叽叽歪歪的也帮不上什么忙。”

  “有人看见我们了,”佩吉说,“我之前听见有人在喊。”

  “他们得派艘小船来。”南希说,“继续舀,别停呀。”

  佩吉使劲舀水。南希则使出吃奶的力气在那儿划船。她瞥了一眼左边,之前高耸的悬崖不见了,只剩下一望无际的大海。她看了看右边海岸的林子,但树木移动的方向不对。没可能回到大船上了,但仍有望回到岸边。于是,她改变计划,不再划着亚马逊号往上游行驶了,她想穿过水流,往树林那边走,那边的水流可能没这么湍急。但她们发现那些树还是在飞快掠过。最后,她认准了一棵树,奋力朝那边划去,但船的方向还是不对,她不得不时刻改换记号。

  “我们总算离海岸近一点儿了。”她气喘吁吁地说。

  “有人在林子里跑。”佩吉说。

  “我们会到岸边的,”南希说,“前提是我的胳膊别折了。”



  过了一阵儿,她突然觉得她们成功了。现在,她们离海岸近多了,水流也小了。她想找个地方登陆。那边有个峡谷,一条小溪好像汇入其中,两边长着一些奇怪的树,长有硕大树叶的树枝垂在两旁。南希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划着亚马逊号往那边驶去。

  “水快舀干了。”佩吉说。

  “正是时候。”南希说。

  这里的水十分平静。大树叶像是在向她们招手。佩吉抓起一根树枝,一拉,亚马逊号甩开两旁的大树,飞快地往前滑去,船很快靠岸了。

  “没有船桨,我没法将船撑到岸边。”南希说,“跳下去。”

  她们从船上“扑通”跳了下去,泥巴没入膝盖,但船还拖在她们手中,一直走到稍微硬一点儿的地方。

  “好险。”南希喘着气说。她拿起系船索,在一棵树上系紧了。“这次再也不会松了。”她说。

  “真对不起,南希。”佩吉说。

  “算了吧,”南希说,“也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结。不过,我们总算登上了中国海岸。”

  这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三个中国人从树林里走了出来,抓住南希和佩吉,很快把她们反绑起来。

  “好了,好了,”南希说,“我们不是想跑,只是想吃早餐。佩吉,笑一笑,你这胆小鬼,别让他们觉得我们是真想跑。”

  三个中国人叽里呱啦说了一通话,押着她们快步走过树林,往她们刚才来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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