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求学如坐春风下篇


  何思源在北大非常用功,他先是读的北大预科,他在《回忆我的一生》中说:“北大预科的前身是‘同文馆’和‘译学馆’,特别注重外文,所有 科目既不与北大本科课程相衔接,反而具有半独立的性质,以能看外文原著、能听外语讲课为基本要求。功课紧,纪律严,在某些方面胜过本科。我在北大几年确是 很用功,看了些原文哲学史、哲学通论和各国当代哲学。”

  何思源是贫寒子弟,他是在老师的资助下走到北大的。他的精神底子不允许他 有丝毫的懈怠,他没有那些纨绔子弟的嗜好和银子,鲁西南的淳朴成就了他,使他远离不良习气,只是把心思放在求知上。为了砥砺自己的志气,抵御外面的诱惑, 何思源像许多有志青年一样,在自己的宿舍写了两个条幅。一曰“大行,君子自强不息”,一曰“必忠必信,有为有守”。何思源身上的豪爽和正直、仗义执言赢得 了大家的信赖,同学推举他做了学生班长。

  何思源做了班长,使他有更多的机会接触老师和同学,特别是与蔡元培和鲁西南同乡傅斯年的 感情特别深。何思源说“我在北大预科3年,本科1年,预科第三年时我是学生班长,与校长蔡元培,文科学长(文学院长)陈独秀、图书馆长李大钊等人接触较 多。我既听过李大钊、陈独秀的马克思主义,也听过胡适的实用主义,既听过刘师培、黄侃的‘国故’,也听过梁漱溟的佛学和孔学,但我既不主张共产,也不赞成 复古,对佛学更无兴趣。我只是从爱国主义的角度出发,考虑祖国富强的问题。”



  蔡元培先生就任北京大学校长后,在新学年的开学仪式 上,何思源听到了蔡元培先生发表的慷慨激昂的就职演说。蔡元培先生说:“大学者,研究高深学问者也。大学学生当以研究学术为天责,不当以大学为升官发财之 阶梯。”蔡元培列举了学生中的一些丑恶的现象:带听差、吃花酒、捧名角、打麻将、结拜弟兄,蔡先生说听说个别学生一年花费5000大洋,一年花费1000 大洋不在小数,这样的学生能够安心读书吗?能救国救民吗?蔡先生的演讲在同学中引起轩然大波,何思源感到振奋。蔡元培在接到任命校长的第一天,就去拜访了 陈独秀,恳请陈独秀出任北京大学文科学长。

  陈独秀字仲甫,号实庵,后来写文章、办报纸时,取故乡的独秀山名为名,安徽安庆 人,1879年10月9日生。陈独秀的父亲陈衍中,生有异姿,束发受书,天性最厚,亲友困乏者解衣衣之,推食食之。以教书为业,讲究实学,慷慨有大志,但 屡困场屋,一辈子不得志,是个穷秀才。1881年10月7日,陈衍中在苏州教书时死于疫疾,是时陈独秀还不满2周岁。

  陈独秀的母亲查氏,是一个很能干而疏财仗义、好打抱不平的女丈夫,但往往又包容奸恶,缺乏严肃坚决的态度。她常常教育子女,不要看不起穷人,不许骂叫花子。她虽然没有受过任何教育,但她教育子女考科举,起码也要中个举人,替父亲争气。


   陈独秀自幼由祖父陈章旭教他读书。从小个性鲜明,有棱有角,既刚烈又温情,既包含了祖父的个性,又包含了母亲的个性。他待人处事,胸怀坦诚,但脾气暴 躁,喜怒形于色,也难以容人。凡是他认准了的目标,就执著不放,奋不顾身地去追求。他像是一匹不羁之马,奋力驰去,任何艰难险阻都挡不住他。陈独秀待人接 物,坦诚爽直,素行不检。他言语峻利,好为断制,每当辩论的时候,他会声色俱厉地坚持他个人的主张,倘若有人坚决反对他,他竟会站起身来拂袖而去。他从不 耍阴谋诡计。鲁迅曾说:“假如将韬略比做一间仓库罢,独秀先生的是外面竖一面大旗,大书道:‘内皆武器,来者小心!’但那门却开着的,里面有几支枪、几把 刀一目了然,用不着提防。”鲁迅一语道破陈独秀待人处事是光明磊落的。

  陈独秀学识渊博,懂日、英、法三国文字,工宋诗,写隶书, 旧学很有根底,新学造诣尤深。1915年9月15日,陈独秀创办了《青年杂志》,1916年将其改为《新青年》。同年,蔡元培从法国归来任北大校长并致力 于改造北大。正式上任后的第8天,蔡即致函教育部,建议聘陈独秀为文科学长,两天后教育总长派令下达,《新青年》随陈独秀迁京,进驻北京大学。与北大文科 的联手,使《新青年》得以保证思想的新锐,视野的开阔。1917年1月1日,胡适在《新青年》发表《文学改良刍议》,1月1日,陈独秀在《新青年》发表 《文学革命论》。

  胡适的文章被认为是中国文学革命的第一声进军号角。该文主张写通俗易懂的白话文,不刻意模仿古人,不套用过时的 陈词滥调,不作无病之呻吟,不避俗字俚语。陈独秀则在文中将胡适推为举义旗的急先锋,他本人“甘冒全国学究之敌,高举‘文学革命军’大旗”,为胡适助威呐 喊,并为“文学革命军”提出三项任务:推倒雕琢的、阿谀的贵族文学,建设平易的、抒情的国民文学;推倒陈腐的、铺张的古典文学,建设新鲜的、立诚的写实文 学;推倒迂腐的、艰涩的山林文学,建设明了的、通俗的社会文学。1917年胡适回国后发现,仅仅半年时间,由他和陈独秀发起的文学革命已经闹得轰轰烈烈 了。从1918年1月起,《新青年》全部刊登白话文,并开始使用新标点。1918年4月15日,胡适在《新青年》上发表《建设的文学革命论》,指出:“两 千年的文人所做的文学都是死的,都是用已经死了的语言文字做的。死文字决不能产出活文学。……中国若想有活文学,必须用白话,必须用国语,必须做国语的文 学。”

  一个月后,鲁迅的《狂人日记》在《新青年》发表。这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第一篇白话文短篇小说。1919年2月27日,林纾 在上海《新申报》上发表文言小说《荆生》,以田其美、狄莫、金心异三人影射陈、胡及钱玄同,说这三人指责孔子,提倡白话,“以禽兽之言”乱人视听,结果被 一个名叫荆生的“伟丈夫”痛殴一顿。遭新派人物反驳后,林又发表《致蔡鹤卿太史书》,攻击北京大学宣传新文化是“覆孔孟、铲伦常”。污蔑写白话文是“引车 卖浆之徒所操之语”、“尽废古书,行用土语为文字”,是“叛亲蔑伦”,“人头畜鸣”。1919年3月18日,蔡元培公开发表《致〈公言报〉函并附答林琴南 君函》,强调了“循思想自由原则,取兼容并包主义”,有力地维护了新文化运动。

  何思源回忆说:“我认为这篇文章可称为新文化运动 的宣言和檄文,是新旧思想激烈斗争的表现。蔡校长的办学方针和教育主张正符合我的思想要求,我从民间小说文学得来的‘基本功’正是‘行用土语为文字’。我 的思想似乎解放了,胆子也大了。我的学科重外文,除英文外,又学会法文。我居然在《新青年》上发表了有思想意义的英汉对照文章《金钱的崇拜》。我还发挥 ‘土语’的本领,连续写了九篇水平不高的文章,其中《新唯实主义》在《新文学》上发表,《我们如何思维》在《新潮》上发表,我这个乡间土孩子出身的人,谁 给我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胆量!”

  蔡元培在文中阐明了自己的办学思想:

  对于学说,仿世界各大学通例,循“思想自由”原则,取“兼容并包”主义。……无论有何种学派,苟其言之成理,持之有故,尚不达自然淘汰之命运者,虽彼此相反,而悉听其自由发展。

   对于教员,以学诣为主。……例如复辟主义,民国所排斥也,本校教员中,有拖长辫而持复辟论者,以其所授为英国文学,与政治无涉,则听之。筹安会之发起 人,清议所指为罪人者,本校教员中有其人,以其所授为古代文学,与政治无涉,则听之。嫖赌娶妾等事,本校进德会所戒也,教员中间有喜作侧艳之诗词,以纳妾 挟妓为韵事,以赌为消遣者,苟其功课不荒,并不诱学生而与之堕落,则姑听之。夫人才至为难得,若求全责备,则学校殆难成立。且公私之间,自有天然界限。比 如:公曾译有《茶花女》、《迦茵小传》等小说,而亦曾在各学校讲授古文及伦理学。使有人诋公为以此事小说体裁讲文学,以挟妓通奸争有夫之妇讲伦理者,宁值 一笔欤?



  蔡元培先生的办学思想开启了一个新的时代,在他“兼容并包”、“学术民主”的思想的引领下,北京大学出现了历史上的“春 秋战国”时代。各种主义、各种学派、各种思想旗号林立。在这种派别林立的时代,新旧教授为了学术观点在课堂大唱对台戏,最有名的是黄侃与胡适之间,相互攻 击、谩骂。

  黄侃,师事国学大师章太炎,擅长音韵训诂,兼通文学,他与因性格落拓不羁、被黄兴骂为“害了神经病”而得“章疯子”之名的章太炎,以及因经常不修边幅、衣履不整、不洗脸、不理发、活像一个疯子的刘师培,被时人称为“三疯子”。

   黄侃曾与胡适同在北大讲学。在一次宴会上,胡适偶尔谈及墨学,滔滔不绝。黄侃骂道:“现在讲墨学的人,都是些混账王八!”胡适赧然。过了一会儿,黄侃又 骂道:“便是适之的尊翁,也是混账王八。”胡适大怒。黄侃却大笑道:“且息怒,我再试试你。墨子兼爱,是无父也。你今有父,何足以谈论墨学?我不是骂你, 不过聊试之耳!”举座哗然大笑。

  黄侃反对胡适提倡白话文。有一次,他在讲课中赞美文言文的高明,举例说:“如胡适的太太死了,他的家人电报必云:‘你的太太死了!赶快回来啊!’长达11字。而用文言则仅需‘妻丧速归’4字即可,只电报费就可省三分之二。”


   胡适著的《中国哲学史大纲》,仅成上半部,全书久未完成。黄侃曾在中央大学课堂上说:“昔日谢灵运为秘书监,今日胡适可谓著作监矣。”学生们不解,问其 原因。黄侃道:“监者,太监也。太监者,下面没有了也。”学生们大笑不已。黄侃对胡适提倡的白话文反感,总是同胡适唱反调。

  一次,黄侃碰到了胡适,开始调侃说:“胡先生,你提倡白话文,并非真心。”胡适问:“季刚先生,话从何来?”黄侃说:“如果你真心提倡白话文,你应该把你的名字‘胡适’,改成‘往哪里去’。”

  在北京大学还有一个被人认为怪物的辜鸿铭。

  辜鸿铭在北京大学任教,梳着小辫子走进课堂,学生们一片哄堂大笑,辜平静地说:“我头上的辫子是有形的,你们心中的辫子却是无形的。”闻听此言,狂傲的北大学生一片静默。

   张勋生日的时候,大学者辜鸿铭送给他一副对子,说:“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后来,辜鸿铭和胡适说这件事,说“擎雨盖”指的是清朝的大帽 子,而“傲霜技”指的是他和张勋都留着的长辫子。辜鸿铭既会讲英国文学,又鼓吹封建礼教。当北大教授时,有一天,他和两个美国女士讲解“妾”字,说:“ ‘妾’字,即立女;男人疲倦时,手靠其女也。”这两个美国女士一听,反驳道:“那女子疲倦时,为什么不可以将手靠男人呢?”辜鸿铭从容申辩:“你见过1个 茶壶配4个茶杯,哪有l个茶杯配4个茶壶呢,其理相同。”



  20世纪初,西方人曾流传一句话:到中国可以不看三大殿,不可不看辜鸿 铭。辜鸿铭何许人也?他生在南洋,学在西洋,婚在东洋,仕在北洋。精通英、法、德、拉丁、希腊等9种语言,获13个博士学位,第一个将中国的《论语》、 《中庸》用英文和德文翻译到西方。凭三寸不烂之舌,向日本首相伊藤博文大讲孔学,与文学大师列夫?托尔斯泰书信来往,讨论世界文化和政坛局势,被印度圣雄 甘地称为“最尊贵的中国人”。

  辜鸿铭,字汤生。1857年7月18日生于南洋马来半岛西北的槟榔屿一个英国人的橡胶园内。早年, 他祖辈由中国福建迁居南洋,积累下丰厚的财产和声望。他的父亲辜紫云当时是英国人经营的橡胶园的总管,操流利的闽南话,能讲英语、马来语。他的母亲则是金 发碧眼的西洋人,讲英语和葡萄牙语。这种家庭环境下的辜鸿铭自幼就对语言有着出奇的理解力和记忆力。没有子女的橡胶园主布朗先生非常喜欢他,将他收为义 子。自幼让他阅读莎士比亚、培根等人的作品。

  辜鸿铭博通西欧诸种语言、言辞敏捷的声名很快在欧美驻华人士中传扬开来。他给祖先叩 头,外国人嘲笑说:这样做,你的祖先就能吃到供桌上的饭菜了吗?辜鸿铭马上反唇相讥:你们在先人墓地摆上鲜花,他们就能闻到花的香味了吗?他倒读英文报纸 嘲笑英国人,说美国人没有文化,在轮船上用纯正的德语挖苦一群德国人。英国 毛姆来中国,想见辜。毛姆的朋友就给辜写了一封信,请他来。可是等了好长时 间也不见辜来。毛姆没办法,自己找到了辜的小院。一进屋,辜就不客气地说:“你的同胞以为,中国人不是苦力就是买办,只要一招手,我们非来不可。”一句 话,让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毛姆立时极为尴尬,不知所对。


  作为东方文化的捍卫者,辜鸿铭在北京大学讲课时对学生们公开说:“我们为什么要学英文诗呢?那是因为要你们学好英文后,把我们中国人做人的道理,温柔敦厚的诗教,去晓谕那些四夷之邦。”

   辜鸿铭不惜用偏执的态度来表达自己对中华文化的热爱。他学在西洋,却喜欢东方姑娘,尤其喜爱中国姑娘的小脚。他的夫人淑姑是小脚,他一见钟情,终身不 负。民国建立后,他在北大讲授英国文学,用偏激的行为方式——留辫子,穿旧服,为纳妾和缠足进行头头是道的辩解,来对抗整个社会弃绝中华传统的畸形走向。 辜鸿铭一生主张皇权,可他并不是遇到牌位就叩头。慈禧太后过生日,他当众脱口而出的“贺诗”是:“天子万年,百姓花钱。万寿无疆,百姓遭殃。”袁世凯死, 全国举哀三天,辜鸿铭却特意请来一个戏班,在家里大开堂会,热闹了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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