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节 刳腹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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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蒙山。绵延巍峨的山脉逶迤在云霞之间。
挺拔的古木遮天蔽日,千仞的悬崖欲倾欲颓。古木下传来啁啁的鸟鸣声,还有知了不知疲倦地鸣叫着。一切都像是沉浸在亘古的寂寞里。
如果不是靠着树干的那个人,北蒙山也许会继续笼罩在这一片安静与冷清中。然而,那个人将这一切都改变了。
那是一个身穿盔甲的将军。只不过,浑身血迹斑斑,已经认不出盔甲的本色了。他靠着树干坐着,粗重的喘息声,惊起了树上的飞鸟。不远处还有一匹马,一边啃着野草,一边呼哧呼哧地喷着白沫。
边上的从人,忙着给他包扎手臂上的伤口。将军缩回手,苦笑道:“算了,血已经止住了。”突然,两人脸色一变。
远处马蹄声隐隐,正朝着这个方向而来。从人从地上一跃而起,说道:“公子,快走!”说着就要去牵马。
将军没有起身,他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反正也逃不过……”
他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交给从人,说道:“轻尘,你还有些力气,你骑马走。追风驹神骏,只带你一个,定然能逃脱!我留下,拦住他们!”
轻尘大悲,说道:“公子,你走!我留下,拦住他们……不管怎样,轻尘一定要保住公子的性命!”
将军一笑,说道:“你拦住他们?你拦得住吗?他们想要的是我,看见你拦着,不会从你身边绕过去?”
轻尘说不出话来,只哭道:“公子!你身子……你就不为孩子想想……”
将军摇头,说道:“轻尘,你不要有妄想,帝皇之家,没有夫妻,没有父子。他投生我家,是他的不幸,也是他的命运。现在死与将来死,其实并没有多少区别,何况还少很多痛苦……”他将手中的东西塞给轻尘,说道:“记住我的话,将东西交给周晗将军!”
“不……”轻尘大哭,“要吩咐周将军,你自己吩咐去!我不干!”
“易轻尘!”将军脸色蓦然变色,说道,“求你这么一点小事都不肯做吗?你陪着我死又有何益?你难道要逼我自戕在你面前?”
“嗖”的一声,利剑已经抽出,将军将剑锋对准了自己的咽喉:“你,走还是不走?”
轻尘大哭,跪倒,接过将军手中的东西,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将军看着轻尘远去,幽幽地叹息了一声,顺手折下了一根树枝做拐杖,一瘸一拐地往山上走去。
☆ ☆ ☆
山岭逶迤,山岭的后面是一条大江。现在正是夏天涨水季节,汹涌的波涛声透过重重岩石,一直传递到山岭的这一边。
一缕箫声,夹杂在重重波涛之间,倔强地钻出来,如同一棵雪地里的小草,倔强地在北风中摇曳着那细弱的身姿。
那箫声里,竟然有着泼天的豪气!轩辕秦风知道,那是易将军的箫声—易将军爱箫,这是云国上下都知道的秘密。
眉峰不自觉地皱了一下,一种锥心的痛楚涌上来—轩辕秦风下令:“易将军就在山上,上山!”
易将军果然在山上。
易凤歌站在悬崖边上,靠着一块山石站着。那支已经发黄的竹箫就搁在山石上。竹箫旁边是易凤歌的手,有些浮肿的手。
山风猎猎,几缕散落的发丝卷起,掠过他那有些憔悴的面容。
虽然憔悴,依然英挺。那眼睛里的锋芒似乎永远也不会被磨钝。站在那里的身影,依然像一把剑,一把新发硎的宝剑。
他的身材有些臃肿,但是无损他那英雄气度—是的,英雄气度!
一群士兵呈扇形围住—然而,还有二十丈,却都不敢上前了。
天神一般的敬畏,已经深深地植根于心底。
轩辕秦风看着那个身影—那个身影,曾经是云国的天神;那个身影,曾经制造了三个月内连拔敌国十三城的神话。他的铁龙骑,已经成为一个传奇,一个不败的传奇。即使在苏国五十万大军压阵的时候,逃难的百姓依然在路上相互鼓励说:“不怕,我们有铁龙骑!”
即使到了今天,民间依然在传唱—传唱英雄的故事,传唱易将军与云国皇帝慕容云翔君臣相知的故事。将军临危受命,皇帝誓死不负—这个故事,还会一代一代传下去,易将军的故事,还会成为一代一代的传奇。
只是现在,自己却已经将易将军逼入了绝境。
轩辕秦风不能再想什么—再想下去,剧烈的痛苦会将他撕裂。十多年了,那个人一直是自己的天神,自己仰望追寻的天神。十多年来,自己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与他兵戈相见,而且,自己会带人将他逼入绝境!
易凤歌站着,冰冷的目光里,竟然隐约有些笑意:“轩辕将军,你终于追上了。”
“易将军……”轩辕秦风说话竟然有些结巴,“皇上其实没有杀将军之心……只要将军将兵符递上……”
“慕容云翔没有杀我之心……”易凤歌的笑容竟然渐渐明朗起来,“是的,我也相信,他没有杀我之心。”
“将军!”轩辕秦风大喜,说道,“请随末将回去,末将就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保护将军安全!”
“可是,我却没有其他选择了。”易凤歌继续笑,笑容里竟然有些怜悯,“轩辕将军,北蒙山风光秀丽,做我的埋骨之所,也算不错,是也不是?”
“将军!为何如此执拗!”轩辕秦风不知如何是好,突然跪下,大哭。
☆ ☆ ☆
“皇上,为何如此执拗!”宫装美妇跪倒在皇帝面前,大哭。
慕容云翔伸手将美妇拉起,说道:“袖子!朕并不想为难他,朕也没有杀他之心—只是现在众口铄金,朕只是想要将他召回京城,问个仔细而已—你又不是不知道,朕与他是十三年的交情了……”
风盈袖跪倒不起,哭道:“皇上!他对皇上,是一片忠诚!皇上这样一道圣旨,将他的心都泼冷了啊……凤歌向来性子偏激,皇上……”
慕容云翔突然暴怒起来,说道:“他的性子,他的性子!他的性子,朕比你清楚!你给朕起来……朕坐在这个位置上,不能光考虑他一个人的感受,朕必须考虑的是,国家,朝廷,国法!国法不能为一个人而废,这个道理,你也知道,他也知道!”
风盈袖道:“皇上!您……想想十三年前吧,他还是一个孩子,就已经效忠于你!您能不能看在十三年前旧事的分上,饶他一回!”
“十三年前!”慕容云翔厉声道,“不要与我说什么十三年前的事情!”思绪却在一瞬间回到了过去……
整个皇宫都是大火,到处都是宫女、太监的悲号声。风声火声兵戈声,声声乱耳;刀影剑影杀戮影,影影惊心。处处都是尸体,连花园也不例外。瑟缩在一树花丛下,慕容云翔是如此恐惧,恐惧得忘记了自己是谁。
慕容云翔很幸运。他是皇帝的第九子,一个不起眼的宫女所生。皇兄们向来不注意他。叛乱的二哥杀了一群兄弟,却唯独忘记了他。
一切终于平静下来了,慕容云翔才跌跌撞撞跑出皇宫。那时,皇宫的守卫还是一片混乱,没有人注意到一个穿着太监衣服的小孩子悄悄混出门去。没有想到,还没有走出京城,他就已经饿昏在街头。
醒来的时候,慕容云翔看见的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小少年。他趴在自己的床沿,好奇地打量着自己:“你醒了?”声音里包含着善意,他一边说着,一边递上一个黑糊糊的玉米面窝窝头。慕容云翔没有接。“这是哪里?你是谁?”他的声音如此惊恐,才从虎口逃生的孩子,自然对一切都异常警惕,即使对方是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孩子。
“我姓易,叫易凤歌。”易凤歌脸上一片骄傲,“这是我家,我一个人的家。”
慕容云翔才注意到,这是一个小小的窑洞,简陋无比,也昏暗无比。不过,家却收拾得很整洁。值得注意的是,屋里居然有一堆书,一堆旧书,那数量,居然比五哥书房里的书还要多!“你都看过了吗?”慕容云翔忍不住问。书是奢侈品,很多人家都买不起!
“我靠淘书挣钱。”易凤歌见慕容云翔注意到了书,忍不住骄傲地介绍,“很多富贵人家的儿子不爱书,一辈子也不看书。我用低价将书买来,再高价卖给需要的人……嗯,当然,顺带我自己也要看一看,顺带确定一下价格。”
“你一个人做?”慕容云翔问,“大人会赖账,还有……这么多书,说不定有人抢劫。”
“不怕。”易凤歌仰起头,一脸自豪,“做这个生意的爷爷留给我很多书,其中有练武的……我打得过他们。曾经有一个无赖秀才要赖我的书,被我打成了一个猪头。我一个人,一点也不怕……换成是你,一定会怕的,是不是?”
“你一个人,一点也不怕……我一个人,也不怕。你看,我一个人从皇城里跑出来。”慕容云翔忘记了方才的恐惧,只想向新交的朋友炫耀。
“你从皇城里出来?你一点也不怕?”易凤歌惊讶地说,“那里边,听说死了很多人……”
“我母亲死了,青姐姐死了,红姑姑死了……”慕容云翔听到“死”字,不由想起了很多亲人……他终于哭了。
“我的父亲也死了……母亲也死了,只剩下爷爷,现在爷爷也死了……该死的大人,他们为什么要打仗?”易凤歌为慕容云翔擦着眼泪,却将自己的眼泪落在慕容云翔的脸上,两人的眼泪汇聚在一起,再也分不清是谁的眼泪……两个小孩,抱在了一起。
“我要这个世界上,不再有战争!”慕容云翔对着易凤歌,发下了这辈子的第一个誓言。
“我也要这个世界上,不再有战争……谁如果要打仗,我就先杀了他!”易凤歌对着慕容云翔,也发下了他的誓言……
故事就这样开始了。十三年了,易凤歌尽心竭力地辅佐慕容云翔,慕容云翔也全心全意地信任易凤歌。十三年携手并进,十三年同生共死,十三年的故事,足以成为唱书老人口中五百万字的传说!
然而—
易凤歌渐渐恃宠而骄。御史说他在御街打马、抢夺民宅,言官说他在军中饮酒、擅发军饷。自己也曾疾言厉色地警告过他,他却不过笑笑而已。
最紧要的是—他居然私自带兵进苏国!
带着五万铁龙骑,他进入了苏国!
更可笑的是,自己下诏书询问这件事的时候,他只轻飘飘地回答了一句:士兵需要历练。
士兵需要历练—就历练进了苏国?
这时候,一个居住在边境的富商邛玉,千里迢迢,进京告状。告的状很简单,就一句话:易凤歌有自立之心,在边境称王称霸,诛杀异己!
慕容云翔并不相信易凤歌会有异心,但是这个指控让整个朝廷震动—按照朝廷法度,他派人前往边境,带易凤歌回京……慕容云翔相信,只要易凤歌回京,真相终究会大白于天下,自己与易凤歌,也能恢复如初—
再说,国家已经安定,天下已经太平。凤歌实在没有必要再在边境待下去了,那风霜会将他的肌肤冻得粗糙龟裂。
慕容云翔想起凤歌的那张脸,那张既有女性温柔又有男性刚毅的面孔。那张面孔……就该养护在京城,没有多少风霜的地方。很多次,对着那张宜男宜女的面孔,慕容云翔曾经有过无数旖旎的念头,半夜时分,甚至成了一个……春梦。
只是没有想到—真的没有想到!已经来到半路的凤歌听闻了确切消息,居然逃走……一切都证实了邛玉的指控!
慕容云翔有些怨恨,有些愤怒。实在想不通凤歌想要做什么?
按照朝廷法度,凤歌的行为已经形同谋反。一切终于偏离了正轨……慕容云翔所希望的正轨!
只要抓住他—只要抓住他,我们之间一定要交心谈一次……慕容云翔发誓,在心里发誓,朕与他之间,不能有任何误会!
只是,这是误会吗?
一阵冷冷的风吹过,慕容云翔听见了自己心底的质问。
手指在桌案上划过,上面是两摞奏折,一摞很高,一摞很低。高的那摞是弹劾易凤歌的,低的那摞,是劝说君王暂熄怒火,不要轻疑大臣的。所有的劝说都是战战兢兢,除了关之洲的那份。他居然说,愿意用全家性命担保,易凤歌绝无二心,希望君王给易凤歌时间,让易凤歌为君王扫清天下!
全家性命担保,全家性命!慕容云翔冷笑起来,谁都知道,关之洲至今未婚,父母已逝,所谓“全家”,人数其实有限!他……居然敢与朕玩这样的文字游戏!
宰相关之洲,一份奏折洋洋洒洒写了一万字,慕容云翔拿起关之洲的奏折,看了两眼,突然之间发起怒来,抬高声音道:“传话给关之洲,让他这几天,就在家中养病吧!叫他想清楚,他……是朕的臣子,还是易凤歌的臣子?”
☆ ☆ ☆
“轩辕秦风,起来!”易凤歌的声音是恼怒而严厉的,“你好歹也算是一个将军!”
轩辕秦风涩声道:“请将军不要为难末将!”
“为难,为难……”易凤歌微微苦笑,“我何尝想要为难你……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别无选择!”
轩辕秦风酸声道:“将军,皇上……”
“十三年出生入死。十三年君臣相知。十三年,十三年才写就了今天的传奇!我再也想不通,十三年,为何敌不过轻轻一句谣言?只要再一年,再一年,我就可以将苏国拿下,我就可以让云国三十年之内,再无兵灾!可是,为什么……连一年的时间都不给我?”易凤歌目光掠过轩辕秦风,消失在茫茫天际,“大功无赏!我早就该明白这一点……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只是,现在狡兔并未全死,飞鸟并未全部猎尽啊……”
轩辕秦风道:“将军,皇上并不是不念旧情的人……”
“秦将军,我想求你两件事,行不行?”易凤歌的目光在一群士兵脸上掠过,缓缓问道。
轩辕秦风怔了怔,说道:“只要不碍国法,末将力所能及,定然不辞。”
“这些人,都是你的心腹吧—第一,保住我的真正身份,不要外传。第二,帮我将孩子送进皇宫,送给皇上。皇上那点旧情,我不要了,但是这个孩子,总得有人将他养大……”
轩辕秦风莫名其妙,说道:“将军,你到底说什么?”
易凤歌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你与我交往不多,看不出端倪。我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九个月了。”
“将军,你是说……”
“我是女子。”易凤歌的笑容有些凄凉,“如果我进京,进大理寺,到时候狱中产子,身份定然泄露。皇上将成为天下笑柄,云国士兵士气,也定然沮丧。所以,我不能进京……可是现在,现在我如果不进京,不知会生出多少祸端来。”
易凤歌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就像一盆忘记放盐的小菜—然而,清清淡淡的一句话,却是平地一声惊雷!
听见这句话的士兵,面面相觑,大惊失色!
轩辕秦风说不出话—面前这个人,告诉自己说:我是女子。
—天似乎塌陷了,大地也似乎在疯狂地旋转。
他—是女子?
他,竟然是个她!
那个带着五百骑兵日夜兼程行走八百里救驾的人,是女子?
那个带着三千骑兵奔行两千里,越过浩瀚沙漠奇袭匈奴巢穴的人,是女子?
那个带着两万铁龙骑三个月内连下敌国十三城的人,是女子?
脑子轰轰作响,再去看面前的将军—
易凤歌站着,面上依然是一片平静,嘴角甚至是一片温和的微笑,似乎自己方才说的,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根本不是什么惊天秘密!
仔细看去,面前这个人,面目其实非常清秀。不过眼中的锋芒,气度里的英挺,掩盖了作为女性的细腻与温柔。
轩辕秦风想要说话,但是嘴唇发涩,发不出声音。停了一会儿,他才说道:“将军,我不信……”
易凤歌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这件事天下没有人相信……请转告皇上,我已经吩咐下去,铁龙骑绝对不会因为我的死而起叛逆—只是苏国的事情,却要拖延下去了。天下遗憾,莫过于此……”
轩辕秦风想要说话,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说什么好。
易凤歌转过身,向一条岩石缝隙走去,轩辕秦风心“突”的一下,急忙叫道:“将军!”
易凤歌笑了一笑,说道:“你在外面守着,刳腹取子,到底不雅……”
轩辕秦风失声道:“将军!”
后者已经走进岩石缝隙,只听“哧”的一声,盔甲纽带已经扯断,一身盔甲,落在了地上。
轩辕秦风叫道:“将军……不可……”说着扑进岩石缝。
可是,迟了!
剑锋如虹—只是,现在这剑锋,对准的不是敌人!
虽然易凤歌背对着轩辕秦风,但他依然看见了那喷涌而出的鲜血—他还听见,将军咬着自己牙齿的咯吱声!
将军那并不魁梧的身子软倒在地上……轩辕秦风像是被定住了,他浑身抽搐,不能自主。直到孩子的啼哭声传来,他才回过神来,厉声叫道:“将军!”声音里已经带着深深的绝望!是的,绝望!
将军,将军,将军,轩辕秦风心中如天神一般的将军!
将军就在自己面前,刳腹取子!
如果说片刻之前,轩辕秦风是被将军的女子身份惊呆的话,那么现在,将军的举动,将他的整个世界都击碎了—将军,天下有这样的将军!
他定在那里,竟然不知道自己该上前,帮将军止血!
又是“哧啦”一声,将军撕破了衣襟,将孩子包裹上了,轩辕秦风才从迷梦中醒来,厉声道:“将军!”说着他扑上前去。
易凤歌将孩子递给轩辕秦风,笑容很虚弱,但是很平静:“孩子交给你,你能将他平安地交给皇上吗?”
轩辕秦风哭道:“将军!”
易凤歌扶着岩石站了起来,蹒跚地转过身,拉过衣襟掩住伤口……其实掩不掩并没有本质的区别了,将军的整个人,已经成了血人!
轩辕秦风这才发出破碎的声音:“将军,我先帮你包扎伤口。”
易凤歌笑了,扶着岩石走出石缝:“没有必要了……死人还包什么伤口?”
轩辕秦风失声道:“不—”看着易凤歌从他身边走过,禁不住再次浑身颤抖!
易凤歌手在岩石上一借力,身子平平飞起,落在山峰顶上的平台上—方才,她就站在那个位置。现在还在那个位置,在一群士兵的包围中间。
身子这样一动,腹部鲜血再次如泉汹涌。鲜血洒落地上,成了一条血色的道路!
身后就是汹涌的北蒙江。
易凤歌看着轩辕秦风,声音已经有些无力:“两件事,能做到吗?”
轩辕秦风不知该如何回答,只知道点头,点头,点头!
易凤歌温柔一笑,说道:“请你转告皇上,我不怪他。”转身,身子就往下飞去。
她的身形,像一只飘飞的蝴蝶。
下面,北蒙江正汹涌。
轩辕秦风手指颤抖,抓起了山石上那个发黄的竹箫……就在片刻之前,易将军的双唇,还覆在这支竹箫上,吹出那等倔强而豪迈的曲子。
一片发黄的枯叶,慢悠悠地从树梢落下来,覆在轩辕秦风的手上,落在竹箫之上。
现在正是春天,可是,谁说春天就不能落叶呢?
轩辕秦风目光掠过一地的鲜血,抱紧了孩子,有些模糊。
☆ ☆ ☆
一种剧烈的疼痛侵袭着关之洲的胸腹,似乎被人狠狠剜了一刀。迷梦中猛然跳起,关之洲厉声叫道:“凤歌!”
关之洲,今年三十岁。岁月却很少在他脸上留下痕迹,时光似乎在他身上停滞了。
其实时光对任何人都是公平的。如果仔细看去,还是能看到关之洲眼角的细细皱纹。如果给关之洲梳头的话,还能看见里面夹杂着的几根银丝。
只是,很多人都忽略了这些细节。在很多人看来,十年来,关之洲似乎一直没有变过。
那是因为,所有人看到关之洲的时候,首先就被他的神态气度所吸引。永远是云一样的轻松,永远是风一样的自如,他的脸上,永远挂着春风一般温和的笑意。即使在军务倥偬的时候,即使是在敌军压阵的时候,即使是在君王龙颜大怒的时候……每次看到这样的神色、这样的笑容,即使再无助的心也会找到依靠。
只是,只有极少的人会注意到,那深邃如海的眼底,隐隐约约藏着的,是亘古不变的忧郁,如烟一样淡的忧郁,如雾一样缥缈的忧郁。
边上的侍女风遗玉闻声急忙赶来,帮关之洲捡起掉在地上的外衣,低声唤道:“相爷!”
关之洲这才如梦初醒。看着面前的侍女,他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风遗玉回道:“相爷,已经酉时了。”
关之洲往外走去,说道:“收拾收拾,我要去见驾!”
风遗玉看着关之洲,咬着嘴唇,低声道:“相爷,您现在正是戴罪反省之身。皇上……不会见您的。”
“凤歌是最火爆的性子,她眼里揉不得沙子……”关之洲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不能想象她会怎么做!不管怎样,我要去见皇上,请皇上慎重……”
风遗玉的泪水在眼眶子里打转:“相爷,您与易将军是知交,为他尽力那是应该的。可是您已经失去皇上的信任了……再说现在也迟了。”
“迟了……”关之洲脸色苍白,却没有再说话,只是一阵风一般,出去了。
如风遗玉所料,皇帝拒绝见关之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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