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节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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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们岂不是要找一个黑车司机?这上哪儿去找?”
老李想了想,说:“我或许有办法,我的老邻居,听说现在就在干这一行,我找他出去打听一下情况。”说着,他站起身朝办公室门口走去,同时掏出了兜里的手机。
王亚楠皱眉问道:“他会帮我们吗?这些干黑出租的,见了我们可是跑都来不及的。”
老李笑了笑说:“我们又不是运输管理部门的,管不了这个。再说了,我这个老邻居干这一行也是出于无奈,就想着挣几个钱,人嘛,还是很不错的。”
关上门后,房间里出现了片刻的安静。张副局长探身对章桐说,“章主任,那接下来就由你来说说尸体方面的情况吧。”
章桐点点头,从挎包里拿出两份检验报告,一不小心,那个特殊的白色信封也被带了出来,和两份报告一同被摆在了桌面上。
王亚楠眼尖, 顺手拿起了信封, 上面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的了:“ 这个……”她的目光中充满了疑惑。
章桐心里一怔,顾不上多想,赶紧抓过信封塞回了挎包,紧接着,她查看了一下检验报告,抬头说:“经检验,除了箱体外表那一组已经被证实是报案人的指纹外,装尸体所用的箱子中并没有提取到有效的指纹,这表明两点:第一,证实了箱子是用来抛尸的,在这之前没有别的用处;第二,凶手把尸体装入大提琴箱中时刻意掩藏了自己的指纹,从这一点看来凶手具有一定的反侦察意识。”
“那死者的指纹呢?有没有顺利提取到?”
章桐摇摇头:“死者的指纹被抹平了,我们在死者的指尖上提取到了残留的浓硫酸痕迹。显然凶手不希望我们确定死者的真实身份。”
“大提琴箱里有效的生物证据应该只有那些尸体上的丽蝇和日蝇的蛹壳了。由于死者的尸体曾经被搬动过,为了能够被顺利放入大提琴箱,凶手甚至还不惜折断死者的手腕,而在搬动的过程中,一些本来在尸体内部的蛹壳就被滑落了下来。经过检验证实,死者死亡的时间应该是在一周上下。”
“一周?”王亚楠有些吃惊,“现在是大冬天,室外气温最起码在零下十五六摄氏度,一周就腐烂成这个样子,可能吗?”
“当然可以,”章桐点点头,“尸体上发现的日蝇蛹壳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据。要知道,日蝇平常生活的环境就是非常潮湿阴暗的地方,而丽蝇,人类死亡二十四小时之内,只要环境温度允许,就会在尸体上找到合适的地方产卵繁育后代。我手中这份检验报告上就表明这一点—目前在尸体上就只找到了这两种昆虫的痕迹。综合上述因素,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死者死亡时间在一周左右,死亡环境是一个阴暗潮湿的地方,温度应该是在二十五到三十摄氏度之间,这个温度很适合昆虫的生存。直到案发七十二小时之前,尸体才被转移进了那个特殊的大提琴箱中。而大提琴箱的密封性能非常好,表皮材质又是皮革,这对尸体的腐烂进程又有了一定的保障,使得尸体不会因为外部的寒冷环境而受到影响。”
“现在这样的天气,能一直保持这样温度的地方应该就只有开着暖气的室内了。”卢浩天嘀咕了一句,“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杀了人之后,还要把人的尸体放在屋里这么多天?难道就不怕臭吗?”
王亚楠的大脑开始飞快地运转,一般的犯罪嫌疑人,在杀害对方后都会急着抛尸来掩盖真相,而眼前这件案子的对手,却不紧不慢地把尸体放在开了暖气的屋里三天以上。由此可见,他的心理素质极好。那么,凶手到底在等什么?还有,就是那个大提琴箱,他为什么要选择大提琴箱来抛尸?这又意味着什么?工作这么多年以来,王亚楠见过很多种抛尸现场,总结起来无非就是两种方式:要么图快和省事,要么就是对死者充满了愧疚,想着尽量弥补一点,所以在包裹尸体的物证上,会尽量奢侈,以谋求自己内心的平衡。可是,谁会特地去找个大提琴箱来装尸体呢?方便运输吗?行李箱不就行了?何必这么费事儿呢?在价格上,一个真皮质地的大提琴箱可比相等容量的大行李箱要贵很多啊。
想到这儿,王亚楠突然开口问:“那痕迹鉴定组那边有没有说大提琴箱的使用程度?”
章桐摇了摇头:“箱子是全新的,里面没有任何存放过除尸体以外物品的痕迹。”
那这个大提琴箱背后究竟代表着什么?对死者还是对凶手,大提琴箱有什么特殊含义吗?王亚楠感觉到脑子越来越乱,下意识地咬住了右手拇指。
“我还在尸体体内发现了一定含量的阿托品和肾上腺素,都是被注射进体内的。”说到这儿,章桐轻轻叹了口气,“可是我现在还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答案从医学的角度上来解释这种现象的存在,除非……”
“除非什么?”张副局长连忙追问。
“这样大的剂量,除非是凶手用阿托品把死者弄晕后,在死者即将死亡之前,又立即用肾上腺素让她清醒过来。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这……我想……只有当犯罪嫌疑人把死者不当作人来看待时,才会这么去做。”章桐的嗓音中隐约透露出一种莫名的恐惧。
“为什么这么说?”有人吃惊地问。
“道理很简单,”章桐镇定了一下情绪,“阿托品是一种麻醉药剂,我检查过死者的眼睛,在残留的玻璃晶体上所存在的阿托品剂量明显呈现出异常状态。稍微有点医学常识的人都知道,超剂量的阿托品会使病人心脏逐渐停跳最终导致死亡,而肾上腺素属于一种强效的强心针剂,在临床急救时,医生一般都会在病人心脏部位实行注射,以达到使停跳的心脏恢复跳动的效果。可是,我们往往只看到这种强心针挽救生命的作用,却不知道在另一方面对心脏却是一种折磨,病人是在极度痛苦中恢复生命体征的。如果反复使用阿托品和肾上腺素的话,可以说对方就会因为难以承受的痛苦而感觉生不如死!”
“所以我才会说,凶手非常残忍。”说完这句话后,章桐默默地合上了手中的检验报告,想了想,又轻声补充了一句,“但愿我的猜测是错误的。”
没有人对她的结论作出反驳。
回到法医办公室后,章桐刚刚换好衣服坐下,还没有来得及打开办公桌上的电脑,王亚楠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身后,表情很忧伤:“那个信封是李局给你的,对吗?他的字迹我很熟悉。我想我不会认错的。”
章桐愣了一下,想想,最终还是拉开了办公桌的抽屉,找到刚塞进去的信封,然后递给了王亚楠:“我还没有看。”说着,她走到办公室的门边,伸手把门的保险锁上了,这样一来,办公室里除了她们两个,就没有别的人了。
“你打开吧,我想应该是有关刘春晓的案子的情况。李局答应过我,他会给我一个交代。我今天去医院就是为了去拿这个信封的。”
王亚楠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利索地撕开了信封,从里面抽出了一沓厚厚的打印资料。章桐坐在她的对面,虽然看不到打印资料上究竟写了些什么,但是从王亚楠那逐渐紧蹙的双眉中,隐约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看完后,王亚楠阴沉着脸,半天没有吭声,把手中的资料递给了章桐。
“我想,我有必要和张副局长谈谈,重审刘春晓的案子。”
章桐手中的是一份检察院内部案件的卷宗影印件,在结尾处的署名是“刘春晓”三个字,而根据日期判断,应该就是他死前所办的最后一个案子。有关案件的具体内容章桐并没有细看,结尾部分,刘春晓很清楚地表明了自己对这个案件的看法并且建议进行深一步的调查。
“我们没有权利对这种涉嫌贪污的案件进行调查,这个属于检察院反贪局的管理范围,但是我们可以调查刘春晓的死亡,这部分属于刑事案件,我想李局把这份卷宗影印件留给你的目的就是想向你表明刘春晓的死亡有很大疑点。”王亚楠说。
章桐有一些犹豫,李局之前的警告犹言在耳。一旦开始调查会带来无法控制的后果,更何况,幕后的黑手隐藏得那么深,说白了,这简直就是在玩火,不过,为了真相,有时候冒一点风险也是值得的。
“可是,亚楠,刘春晓的尸体已经被火化了,而潘健做出的尸检报告我再三看过,没有任何疑点。我该怎么办?”
王亚楠看了看腕上的手表,随即站起身,艰难地一笑:“交给我就可以了,我这就去找张局,然后调卷宗。”说着,她抿了抿嘴,“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案发现场的相片是很齐全的,网监大队那边刚搞成了一个用三维立体重建案发现场的软件,听说效果不错。我会去试试。”
“亚楠,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找我。”说着,章桐默默地伸手打开了面前工作台上的电脑显示屏。
见此情景,王亚楠欲言又止,她想了想,重新坐了下来,认真地看着章桐,心情沉重地说道:“小桐,我有些话其实早就想跟你说了。作为你的朋友,我认识你这么久,可以说最了解你的个性。”
章桐没有吱声。
“你对自己太过于苛刻了,在工作上,我佩服你的冷静和睿智,但是在感情上,你却几乎把自己完全地封闭了起来。小桐,你是一个法医,却也是一个女人,难道就没有想过真正地去爱一个人和被人所爱吗?将来你总是要有一个家的啊,不是吗?”王亚楠越说越激动,“我知道你经历了很多,所以不想太过于投入。但是你也不能拒绝别人对你的爱,你说对不对?刘春晓是个好人,我看得出来,他也一直深深地爱着你,而你,却总在逃避!”
“我没有逃避。”章桐不敢看王亚楠的眼睛,她冷冷地说道。
“他为了你回到这个城市,为了你留在你的身边照顾你,你住院的那段日子,他天天去看你,照顾你。我就不信你的心里就没有感觉到他对你的爱!我不否认,我曾经也爱上了他,因为他是一个好男人,但是谁都看得出来,他只爱你一个。”王亚楠忍不住眼圈红了,“这些话,我压在心里已经很久了,小桐,你太压抑了。我相信你也是一个有感情的人,”说着,她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我只是希望,这件事情结束后,你好好地走出来,如果有可能,再有一个男人愿意照顾你,关心你的时候,我希望你别再等到对方消失了,你才感到追悔莫及! 是真相,总会有大白的那一天,你放心吧,小桐,作为你的朋友,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你就等我电话吧,一有结果我就第一时间通知你。”
王亚楠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屋子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终于,章桐内心勉强支撑着的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溃了,无声的泪水顺着脸庞悄悄地滚落了下来。王亚楠说的一点都没有错,章桐默默地掏出了随身带着的钱包,她从最里面的夹层里拿出了一张相片,这张相片有点泛黄,章桐从来都没有给别人看过,自己也很少拿出来看,因为对她来说,相片只要在那里,就已经满足了。相片中的男孩满脸阳光,正目光温柔地注视着镜头这边的自己,那就是刘春晓,这是他临毕业前留下的最后一张相片,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当章桐在自己的毕业纪念册里发现这张相片的时候,并没有还给刘春晓,相反,鬼使神差的她把相片偷偷地放在了自己钱包的最里层,就如同珍藏在自己内心最深处一样。如今,再一次拿出来,笑容依旧,人却已经阴阳两隔。
难道自己真的错了?章桐轻轻一声叹息……王亚楠刚走出电梯,迎面就撞上了老李。老李兴冲冲地朝她挥了挥手机,说:“王队,有消息了,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那个黑车司机,我邻居终于把他逮着了,走,我们这就去找那个小子,晚了,说不准他就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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