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第一章

七月阳光正好,可天气预报却说,由于冷空气的影响,沽川市从今日凌晨开始降温。

金钰不大相信天气预报说的,只穿了件单薄的雪纺衬衫,搭配一条高腰黑色工装裤,就这么干脆利落地出了门。

会议定在上午九点,金钰提前半小时抵达公司,却发现任之初来得比她还早。她甚至连喝杯水的时间都没有,匆匆放下包,转头就拿着文件跟任之初一起去了会议室。

时间还早,会议室里几乎没什么人。

任之初向在场的几位高层打过招呼,便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随便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下来。金钰坐在他的斜后方,能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神情—淡定疏离,懒于应酬。

临近九点,各部门的总监基本都已经到齐,几位副总裁也陆陆续续出现在会议室里。任之初抬起手腕看一眼时间,起身往长圆桌最里端的主宾座位走去。

他没有直接就坐,而是淡淡地扫视全场,然后回头对金钰说:“还差一个人,你去催一下。”

金钰一个新来的小喽啰,哪能看出来会议室里少了哪尊大佛?

她拧着眉头思索片刻,终于想出来一个蠢办法,就是看看在场少了谁的秘书。

经过初步排查,金钰基本可以确定—除了李冉,秘书室的员工都在这间屋子里。于是,她起身去走廊,给李冉打了通电话。

“喂,李冉,你在哪呢?”

“我一早就到公司了。”

“那你们总监怎么还没到会场?任总已经在催了!”眼看着会议就要开始,她急着找人,连语速都比平时快了许多。

可是,电话那边的李冉却不怎么配合。

“你催我也没用啊,”她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刚才赵总打电话来,说路上堵车了,大概还得过半个小时才能到公司,你跟任总说一声吧。”

金钰无奈,只好先挂断电话,转身回到会议室里,将情况如实汇报给任之初。

任之初听完她的话,拧着眉头反问:“哪个赵总?”

金钰答道:“应该是统管市场和销售的副总赵瑞麟。”

“好,我知道了。”他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先开始吧。”

这是任之初第一次以总裁的身份出席德鲁集团的正式会议。

照理说,作为一位年纪轻轻的空降总裁,他的开场白应该拿出点儿诚意来。可惜的是,任之初并没有这份闲心。

他只是简单地做个自我介绍,便开始了今天会议的正题。

“在座哪位是负责研发的?”任之初问道。

不远处,一个秃顶男人主动站起来,毕恭毕敬地回答说:“任总,研发和质检目前都是我在负责。”

任之初看向他,点头说道:“好,那就由你先开始吧。简单介绍一下这两部分的现状,以及所面临的问题。”

金钰举着录音笔,尽职尽责地记录会议内容。

秃顶男人讲得头头是道,可不知为什么,金钰却看到任之初的脸色越来越差。三分钟后,他似乎实在忍无可忍,终于抬手打断了那人的演讲。

“所有部门的工作报告我都已经仔细看过,我不想浪费时间听重复的内容。”说这话的同时,他的视线冷冷地扫过在座每个人的脸,“功过自在人心,谁都没必要为自己邀功。而现在,我只想听你们讲讲那些没有写进报告里、却必须面对的问题。”

任之初这三两句话还没说完,在场几位高层的脸上就已露出不悦的神色。坐在他身后的金钰见情况不对,默默地按下了录音笔上的暂停键。

此时,会议室里安静得针落可闻,而这种寂静将每个人的情绪都放大到有些夸张的地步。

金钰虽然只是个无足轻重的总裁助理,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她却也成了任之初的战友。他们两个是一条绳子上的蚱蜢,是这间屋子里的众矢之的。

如芒在背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金钰浑身不自在,可他看起来还是那么处变不惊。她盯着他淡定的后脑勺瞧了瞧,最后只得无奈地叹息一声。

过了几秒钟,任之初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请继续吧,我并不是针对你。”他缓和了语气对那个手足无措的秃顶男人说。

那人点了点头,然而憋了半晌,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金钰对着任之初的后脑勺撇了撇嘴,忍不住在心里替在场的其他人打抱不平。

任之初要是真想听什么“必须面对的问题”,怎么不在开会之前就交代下去?他非得在会上搞得别人束手无策,明显就是存心要刁难手下的人,就像昨天在糖坊街故意刁难她一样。

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一次又一次的难堪之上,真的有那么好玩吗?金钰想不通,任之初怎么会有这样令人生厌的恶趣味。

由新任总裁造成的僵局,最终被另外一位集团元老打破—紧闭的会议室大门由外向内推开,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儿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

虽然李冉没有露面,但金钰知道,这人肯定就是赵瑞麟。

李冉曾说,赵老头儿的脾气好得不得了,但他有个雷区是绝对不能碰的,那就是—他天生罗圈腿,走路内八字!

金钰淡淡地扫了一眼,确认此人是内八字无误,然后便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

赵老头儿的脸上挂着十分和蔼的笑意,在任之初旁边的空位落座。

“抱歉,路上一直堵车,所以来迟了。”赵瑞麟和和气气地解释道。

任之初意味深长地打量他一眼,话里有话地说:“赵总稍微来迟一点儿也是情有可原。”

没人知道任之初暗指的究竟是赵瑞麟的地位,还是他不大方便的罗圈腿。

因为这一句话,会场里的气氛愈加诡异起来。

赵瑞麟还是在微笑,只是笑得脸都绿了。

会议的后半程,金钰只想用四个字来概括—惨不忍睹。

任之初像是大姨夫来了似的,坚持用各种各样匪夷所思却又合情合理的要求,成功碾压了所有人的智商和情商。到最后,就连传说中无往不利的赵老头儿也被唬得没话说,只将一张老脸憋得通红……

这会儿,会议刚刚结束不到三分钟,大家都像躲瘟疫一样撤退了,空旷的会议室里就只剩下悠然自若的他,以及噤若寒蝉的她。

吃了炸药的活祖宗就在眼前,金钰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任之初一个不高兴,再殃及了她这条无辜的池鱼。

可惜,天不遂人愿,任之初最终还是回头看向了她。

他的视线明明那样平静,如同一碗端平的水,既没恶意,也没危险。可金钰却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只恨自己没学过遁地之术。

任之初沉默几秒钟,然后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金钰,你刚才想说什么?”

“啊?”金钰一愣,压根没明白他指的是什么,结结巴巴地回答说,“我……我没想说什么啊……”

“哦?那你坐在后面一会儿撇嘴一会儿叹气的,是什么意思?”

……这家伙后脑勺长眼睛了吗?!

金钰抬头看着任之初,突然就无言以对了。

她以为任之初又要刁难她,可这次他并没有。

他沉吟片刻,低声问她:“你也觉得我刚才做得很过分,是不是?”

点头?她不敢。

摇头?她不想。

所以金钰只能保持沉默。

任之初没有逼她回答,又自顾自地说:“想留在我手下做事,就必须搞清楚到底谁才是老板。他们不仁不义,我没道理心慈手软。”

什么不仁不义?金钰有些迷惑。

她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小声说道:“任总,我……没太明白。”

任之初瞧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说:“你没必要明白。”

这次失败的上下级交流就这样戛然而止,他起身离开会议室,而她跟在他身后,绕着长长的回廊,悻悻地往电梯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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