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流浪的仙人掌

太多的人喜欢三毛,尤其是年轻的女孩子。在我们爱做梦的年纪,一无所有,止步闺阁,谁的梦里没有奔跑而至的白马?谁的梦里没有一片金黄色的撒哈拉?

人人都爱三毛,也许正是因为她实现了我们心里那个关于丑小鸭的梦,关于流浪的梦,还有关于爱情的梦。那些梦,可能正是我们自身难以企及的,所以才格外心疼这个万水千山去实现梦的女子。

三毛不算是美貌女子,从现存的照片看,她年幼时相貌平平,眉眼间常有木讷。据她自己回忆,她的童年是不怎么愉快的。在念初中时,因为数学老师怀疑她作弊,当众用毛笔在她眼睛周围画了两个代表零分的大圈,经此羞辱,她开始患上严重的心理疾病,最后甚至不得不休学。为了治愈她这种极端的自闭状态,三毛的父亲将她转校,为她请了心理医生,找了名家黄君璧教她国画。但这些都无济于事,严重的时候,三毛曾经试图割腕自杀。

这段经历是漫长而晦涩的。三毛将自己困在一个封闭的世界里,别人进不去,她走不出来。

曾经,我们好像都有过这样类似的自闭。因为年轻,因为稚嫩,我们有一颗过分敏感的自尊心,就像一只驮着壳的蜗牛,一阵风来,一阵雨来,我们就立刻慌慌张张地缩回了小房子里,草木皆兵地张望着这个世界。

我永远记得念小学的那段时期,每每想起来,就像喝了一大杯夹着冰块的柠檬水,又酸又涩,冰块黏在舌根上,还有一股麻木和刺痛。我小时似乎特别乖巧,不惹事,成绩又不错,写得一手好作文,老师应该最喜欢这样的“好学生”。因此,有好几年我都是学校的模范生和风云人物。

可是,我也有属于自己的难堪,隐蔽而惶恐。我小心地守着,就像守着天大的秘密,就像被别人知道了,我就会羞愤得去死。

也许是因为我痴迷于书,我很快发现自己视力减退,黑板上的字变得面目模糊。偶尔,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我甚至压根不知道题目是什么。其实,近视是一件多么平常的事,可那时才六年级,大家正是爱美的年纪,看那些戴眼镜的大人,觉得是异类和怪物。每次学校体检,那是我最难熬的时候:有那么多人看着,如果我看不清对方指的图标,那该有多难堪啊。常常会有做完检查的同学,故意留在现场,就是为了嘲笑表现不好的小伙伴,然后莫名地笑作一团。

这种忐忑的自卑的心情令我印象深刻,直到现在我也坚持戴隐形眼镜。其实只是一件小事,但青春无小事,每一次风吹草动,都会给我们带来巨大的蝴蝶效应。我想,对三毛而言,她是一生都对数学没有好感的。

好在三毛留给我们的最终印象不是那段羞赧的畏葸的童年记忆。她走出去了,向着广袤无边的撒哈拉沙漠,一步一脚印,一步一诗歌,留下了她独特的故事。她像一个神奇的魔术家,点石成金,把自己的生活过得活色生香,她遇到了长着大胡子的荷西。

谁能说这不是命运呢?在马德里念大学时,三毛遇到了还在读高中的荷西,她压根没有动任何别的心思。这个帅气的大男孩等在她宿舍楼下,只为给她送一声祝福,三毛却只是以姐姐的身份训他:不要逃课,再逃课就不理你了!荷西并不理会她的威胁,照常逃课来见她。终于有一天,他认真地说:“Echo,你等我结婚好吗?六年,四年大学,两年兵役,好不好?”三毛拒绝了他,她当时有交往的男友。

荷西伤心地挥着他头上的法国帽,倒退着跟三毛说:“Echo,再见!”

返回台湾的三毛遭遇了她的第一次情感不幸,她的未婚夫突然意外身亡。痛苦的她选择离开这个伤心地,再次回到了马德里。这期间,她收到荷西托人送来的照片和信,那个帅气的大男孩已经长大了,留一脸的大胡子。在一个女友的家里,三毛与荷西意外相见。她惊喜不已,任由荷西将她拦腰抱起。

七个月后,三毛和荷西举行公证结婚仪式,开始了她浪漫而奇幻的沙漠之旅。

荷西是一名潜水工程师。最初,荷西上班的地方离他们家比较远,每天下午两点半,三毛都会开3个小时的车,冒着沙漠里走沙与龙卷风的危险,去接五点半下班的荷西回家。后来,荷西去了另一个岛上,每周才可以回家一次。于是,三毛将车与行李托运过去,自己放弃精心收拾的家,去陪心爱的荷西。她每天骑脚踏车去荷西工作的码头,带上好吃的东西,她每次到了码头,第一个见到三毛的人便会指引她去荷西工作的具体地方,然后岸上的潜水员会提前拉信号,水下的荷西便一头冒出水面来,跑上来抱住三毛就笑了。三毛不管那一身的水滴,紧紧地靠着爱人,喂他水果,或丢果核玩儿。

三毛注定是自由的,不管在哪里,她永远把日子过得活色生香。哪怕是同样的境遇,她活得似乎也比旁人更滋润。她像顽固的根茎扎进地里,一寸寸地蔓延,连着她自己的血脉,往更深处更远处。在这里,她自由的天性终于找到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昔日那个受到羞辱无力反抗,在教室里晕倒的小女孩,终于脱胎换骨,成为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潇洒自如。

可惜命运并不善待这样一个女子。因为一次潜水事故,荷西永远地离开了人世。收到噩耗的三毛当场晕厥过去,她要追随爱情而去。好在当时三毛的父母陪伴在她左右,及时制止了她的念头。

据说有这样一种鸟,它从出生开始就只能不停地流浪,永不止歇,因为它没有脚。当它累了、倦了、停下来的时候也就是它死亡的时候。三毛的余生就如同这只鸟,她离开故土,在世界各地流浪。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她要到哪里去,她就像行踪不定的云,只留下了那些美丽的文字。

我从不相信三毛是自杀的,她也许仍然沉溺于往事的伤痛,她也许仍然记挂荷西无法忘怀,但她绝不是那种一味软弱、向命运妥协的人。况且,她曾允诺过亲友,绝不自杀,她一生都是重诺守信的人。

用什么花来形容三毛似乎都不合适,她应该是一株仙人掌:扁平的茎,密密麻麻的刺,防备的姿态,灰暗的墨绿色。这些让她看起来貌不惊人又难以接近,似乎不值得任何停留的目光。但终究有一天,这丛乱蓬蓬的仙人掌冒出了花苞,风沙粗粝,也不曾折损了她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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