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在城市里只有从人们的衣着上感到季节的变化。这跟打麻将一样，最能感到时间流逝，把麻将砌齐了，再把它推倒，再砌齐，再推倒，半天就过去了；这衣服脱掉，再穿上，再脱掉，半年就过去了。看着大街上姑娘的衣服脱了又穿，穿了又脱，季节就在这脱与穿之间更替。

　　 临毕业前，我的预备党员转正了。我打电话告诉我爸，我爸说，你看，还是送礼有用吧，要是不送礼——

　　 我打断我爸，阻止他臆想和发挥。我说，爸，告诉你一件事。

　　 我爸问啥事。

　　 我说那礼我没送。

　　 我爸说没送那烟呢？

　　 我说，卖了。

　　 我爸又问，酒呢？

　　 我说，喝了。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我也等待那头发怒，然后我爸喊起来，说，你看这事做的多悬啊，差一点这党就没入不上。

　　 我不知道我爸的这个“差点”从哪来的，听得我心里也“差点”咯噔一下。

　　 我从自己的积蓄里拿出一部分钱买了一部手机，诺基亚的，跟板砖一样厚重，我把BP机放左边口袋，手机放右边口袋，BP机叫的时候，我就用手机回过去，但很多时候，BP机和手机都不叫。晚上我从麦当劳回家，刚跨上自行车手机就叫了，铃声很响，从裤管里飘上来，穿过我的腰部，我的乳房，像一只不安分的手出人意料地游离上来，我觉得浑身痒酥酥的，兴奋和激动，赶紧下车接听。

　　 方杰打来的，他说，成功，你到店里来一下，有事找你。

　　 店长也在，微笑地向我点头。方杰说，现在要升你为业务经理，但是你得干全职的，行不行？

　　 店长说，这个机会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哦，因为你很出色，有活力有凝聚力，所以我们十分看好你。

　　 我愣了一下，也没想地便说，我不能丢了专业。

　　 后来我姐说，你在麦当劳干下去不是蛮好的嘛，每三个小时可以吃一份套餐，每六个小时吃可以吃两份套餐，每八个小时可以吃三分套餐，哇塞，你每天换着吃，今天麦香鱼，明天麦香鸡，把别人一辈子都吃不上的你一个月就统统吃掉，这才牛逼。

　　 我姐一直希望我能牛逼，她认为牛逼有很多种，分很多档次，第一牛逼是出名，然后光宗耀祖；第二牛逼是挣很多钱，有若干个像我爸那样的小工厂；第三牛逼，就像她说的，一个月能吃掉别人一辈子的汉堡。但第三种牛逼她认为是最次的，因为很多人都可以牛逼。

　　 麦当劳里有一百多个员工，我在短短一年内就脱颖而出。我姐说，原因很简单，就因为你有一副别人没有的干净澄明的笑容。我说，当然不止这些。

　　 我很喜欢这份工作，每天换不同的岗位，从收银到大堂，再到操作间，每个岗位都不枯燥。我喜欢一边干活一边哼歌，我蒸鸡蛋时，热气打在我的脸上，感觉是一场免费的美容；我煎牛肉饼的时候，像小时候铲起的牛屎粑粑，总是勾起无限回忆。

　　 一百多个员工里我只能碰到一小部分，因为每个人的班时不一样。他们的名字全部写在墙上，我休息的时候就贴在墙上看，有叫“舒淇”的，也有叫“张爱玲”的，还有“周润发”。我觉得无比兴奋，那些明星似乎就在我的身边一样，我和他们一同干活，一同吃三个小时的简餐。舒淇是个男的，长了一脸繁星一样的雀斑；张爱玲是个大妈，每天拿着白色拖把打扫男女厕所；周润发和我差不多大，个头却比我矮上一截，他常常惊讶的说，哇，成功的字好漂亮耶，成功的文采也漂亮耶。他说话的时候，我总是露出八颗牙的微笑，仿佛对面就是围着白围脖的许文强。

　　 我还是离开了麦当劳，像几天前离开晨晨家一样不舍和难过。晨晨说，我现在已经不自卑了，我觉得跟别人一样生活在同一蓝天下。他说，我入团了，那天在旗帜下我握着拳头举过头顶，心里特别激动。老师问，你们准备好了吗？我们一起回答，我们时刻准备着。声音震耳欲聋。

　　 我也很感慨，于是也在心底喊着，时刻准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