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4节 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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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机会在比萨斜塔上扔铁球,也没有幸运地被苹果砸中,所以我没能牛逼。那个暑假,我姐像个历史老师似的每天向我讲解一些名垂青史的人物。她每天只讲四个,跟我早餐包子的数量一样,我姐说,吃多了会消化不良,讲多了你也消化不良。
一度时间里,我很崇拜我姐,这种崇拜十分虔诚,她能给我做作业,给我打架,给我向爸妈争取一些我自己无法争取的权利。所以我也为她做一些事情,比如帮她脱衣服,背她走路,给她扇扇子。我姐说,因为我离你最近,所以我能发现你身上的闪光点,你与众不同的地方。我姐说我小时候身上就带有一种顽强不息地志气,每次被我爸吊在树上抽打的时候,倔强得简直就是刘胡兰。我姐还说,你要相信自己的与众不同,有哪个女孩能长出虎背熊腰来,有那个女孩头发自来卷得像花帽,你眼睛大而机灵,别人的眼睛是一扇窗户,你的眼睛就是十樘大门,还有你的一对耳朵就是一对神奇,它可以证明人的两半身体不是对称的。
每天的饭后,我姐都有一场十分漫长的午觉,这个午觉会一直延绵到天黑,我不爱睡觉,所以,我便搬一个小板凳坐在屋后的桑树下,七八月的桑叶已十分厚实,遮成伞状。地上是一片桑葚落下还没淡去的紫色,偶尔有一个忘记坠落的桑葚落下来,啪地一声,在地上炸成一朵花。我妈隔天就捧一盆水给我洗头,看着我头上近一尺长的伤疤时,她就会皱起眉头,一脸哀戚。我妈把洗完头的血水倒在紫色的地上,地面因长时间缺水,水流在上面,发出哧哧的声音。
我看着远处的天边,太阳正无力地往下坠,时间在流逝,像眼前的这洼水一样从泥土的缝隙里流逝。我在想那些水流向了哪里?时间流向了哪里?似乎只有在家中看到自己曾在墙上的涂鸦,看到自己个头又超过门上的一道横线,才会感觉时光的飞逝,一切都在往前走。时光如水,浇灌我长大。
我姐还没起床,鼾声此起彼伏。我推了辆自行车就往外跑。我妈拦住我问去哪?我说,闷在家里难受,去同学家。我妈一把夺过自行车,不由分说地跨上去,说,我送你。
一路上我妈并不说话,太阳还挂在天边,红艳艳的。我坐在后座上看着她的汗衫被汗水慢慢渗透,眼睛一阵酸涩。
我妈很少骑车,她骑得很慢,也很吃力。我说我下来吧,我自己去。我妈说,不行。然后又不再说话。
我姐一直认为我遗传了我爸妈的优点,比如我妈的善良、内敛,我爸的直率和乐观,尤其是长相,她认为我遗传得十分讨巧,所以,在分配家务时,我姐就说,你得多干几件,谁叫你遗传上占我便宜呢。
很多时候,我跟我妈在一起时都不爱说话,但我妈偶尔会说一两句,听了我二十年。我妈说,成功,我最不放心你,因为你老实、心软。于是,我就很难过,这两个词像一个治不好的绝症一样落在我身上,很多次我告诉自己:我不老实,我心不软。越是这样,越适得其反。
汗已把我妈的后背打湿了一片,衣服便贴在皮肤上,她的头发雪白雪白的,像顶了一树冠的梨花,我鼻子一酸,便把头靠在她的背上。我妈问咋了?我说没啥,就是看见你的头发白了。我妈说,没事,还会转黑的,你没事就好。
那个下午我就这样静坐在我妈的后面,她的头发像一盏白炽灯泡刺痛我的双眼。
后来天黑了,我们推着车并排走。天空很黑,呈墨蓝色,路上没有人,风过去,两边的野草窸窸窣窣地响。
我对我妈说,初三的时候,每天放学迟,回来路上一个人骑车害怕,但每次害怕的时候就听到你喊我的名字,然后我就看见你接我来了。我问我妈,天那么黑,你真的看见我了?
我妈说,看不见,但我晓得你会害怕,就一路喊过去,你听到我的声音就不会怕了。
我跟我姐讲这段时,我姐说,你真是个笨蛋,父母的声音就是子女的指明灯,你会在以后的日子里常常会恍惚听见这种叫唤,像紧箍咒一样,让你知道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该做。
要是把暑假的日子浓缩成几件事的话,我妈送我去同学家就是重要的一件。那天回来我写了很长一篇日记,日记里从我妈的一头白发写到我要好好学习好好打工,从好好学习写到扬哥哥,再从扬哥哥到郝歌。我把beyond的歌反复地听着,歌词里说:坚持信念,永不言退。我不知道我的信念是什么,但我总不能忘记在我的精神世界里他们带给我的种种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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