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第四十七章

   我一直很奇怪并敬畏我的想法。常常在上课的时候,我就想,要是中午某某男生在食堂吃饭时被鱼卡卡着了多好,瞧他那得瑟样。果然,中午在食堂某某就会大叫说,不好了,鱼卡卡喉咙了。一个礼拜前,我在操场打篮球时看见一个男生头上扎了块纱布,当时我就想,要是我也头上扎个纱布跟头花似的多好。果然,现在,我头上戴了头花。

   现在我就顶着这跟头花一样的纱布从校门口进来,我每经过一处,犹如惊起一滩鸥鹭。

   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跑到我们宿舍询问情况。我坐在床沿上,像接受各方媒体采访一样。我对来者说,我没事,小case,我还活着。

   于是底下呼声一片,感叹我的坚强和勇敢。吴大秀问,你脑袋有没有变笨?还能不能神侃,吹牛逼?

   我说,没问题,我没变笨,你可以考我任何一道力学题,考我空间曲线和微积分,我的脑袋现在可灵光了,漏过气,见过光,就好比计算机系统重装或升级一样。

   宿舍里挤满了人,一拨一拨的,我每说一句,底下惊叹声一片,齐声感叹:啊!天啊!是吗!啊!

   大家虔诚地听我演讲,神情随着我的神情变化而变化,像一群土鳖。我想,要是我身后有个土堆,或者手上有把金丝大环刀,说不定我就会成为朱元璋或刘备。

   吴大秀给我送来黑鱼汤和红枣。郝歌也来了,送来一碗粘稠的红豆粥。他一句话也不说,眼睛里掬着的清水却多了。他偶尔问我疼不疼?

   我想说“废话,当然疼”,可我却说,不疼,没感觉。

   郝歌用勺小心地喂我,动作很慢,很轻柔,轻柔得叫人想入非非。我的脚扭伤得厉害,肿成馒头状,郝歌在饭盆里倒上满满白酒,点上火,用手蘸上带火的酒给我揉脚,他的手很宽大,很温暖,于是那种温暖便流遍了我的全身。我翻身有些困难,左胳膊疼痛难忍,郝歌就抱着我的肩膀帮我使力,他的脸离我很近,可我却不敢看,耳旁有他轻微的呼吸声,像一湾泉水似的流在我的心间。我想时间要这样停止多好,我情愿一辈子受伤。

   几天内络绎不绝地有人来看我,吴大秀老是问我,脑袋还灵光吧?没笨没傻吧?一加一还晓得等于几吧?

   我说,你这土鳖,你现在就是考我十位数的加减乘除,我都不消用脑袋想。

   苏明阿力和郝歌每天陪我去医院换纱布,郝歌说,你真会闯祸,脑袋上一尺长的口子。

   那三天,我觉得日子特别舒坦,不用去教室上课,却有同学到宿舍陪我聊天,还可以和郝歌一道去医院,一路上听他们叨叨絮絮。团委的工作有人帮我代理,我只要幕后指挥就行。我想,即使把我的人生浓缩在这三天里,我也愿意。

   第三天晚上,我和成梅几个去了迪吧,我扯掉胳膊上的绷带,戴上帽子,在人群里蹦跳。回学校时大门已锁,于是几个人爬院墙进来,我往下跳的时候,胳膊一阵疼痛,我说,完了,翅膀又折了。经过传达室,老胡和王铁皮都在,坐在一高一矮的两个椅子上发呆。老胡看见我,说,没事吧?

   我说,没事,好了。

   王铁皮也看着我,眼里流露出的复杂情感只有他拉二胡的时候才有。

   到宿舍,焦捷还没睡,她说,成功,你还是打个电话回去吧,这么大的事。

   我站在那里思索了半天,拿了张998卡去了电话亭。插了卡,拨了号,通了,我爸接的。我说,爸。

   我爸说,想家了?

   我说,没有。

   我爸说,没钱了?

   我说,不是。

   然后我漫不经心地开始说话,我说,有个小事,想告诉你一下,没啥大事,你不要紧张,就是我出了车祸,不严重。

   我爸也显得漫不经心,问,哪儿受伤了?

   我说,头破了,胳膊断了。

   于是电话那头不再漫不经心,好像我丢了一枚手榴弹,在敌方根据地炸了起来。我听见我妈跟我爸争接电话的声音,我爸问,严不严重?啊?严不严重?

   我说,没事,我现在不是好好地给你们打电话了嘛。

   然后,电话那头没了声音,挂了。

   我往宿舍走,月亮在地上洒下一派清辉。校园里很安静,情侣们藏在墙角和树下,也很安静。

   第二天凌晨,宿舍门就被敲开了,我爸妈出现在面前,连夜赶来的,我吃了一惊,他们面色很差,一夜白头。

   爸爸给我向老师请假,回家住院,妈妈边掉眼泪边帮我收拾东西,临走时,郝歌也来送我,他向我要了我爸的手机号,塞给我一封信就急匆匆上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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