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节 失意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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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了门,叫了一辆的士,司机问到哪?
我说,南京长江大桥。
我一直认为世界其实很小。我妈常说,成功,你要是在外地迷路了,不要怕,不管在哪儿,你就打个的士,叫师傅直接送你回家。所以,世界在我眼里就是打一的士的距离。
现在,我就站在这座大桥上,头顶的天空湛蓝湛蓝的,白云像一块块瓦片铺满半边天。
我姐常感叹,她说我能活到现在,就是一个奇迹,或者说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奇迹。首先,她跟我爸一样感叹着我这么多年没少胳膊没断腿;其次,她认为我应该跟小狼一样,浪迹野地,与一群公狗或母狗生活在一起。我姐说我多次离家出走,未遂,最小的一次是七岁,那年我刚上一年级,我想应该是看了飞机、轮船和火车的那幅插图之后,我从自己的储蓄罐里取走我的私人巨款,七元人民币,然后像小狼一样的头也不回地走出村庄。我首先来到的是一所学校,当时是晚上,冬天,天空干咧咧地发着银白色,星星比任何时候都亮。我爬上教室的窗台,蜷在一边,窗户是铁栏杆的,我用脚勾住铁栏,腾出手,认真数着我的钞票。我妈说我从小就对数字敏感,四岁能做加减乘除。我想那七块钱应该是一个很大的数字,至少可以够跑一趟长江大桥的路费,我看着天空,天空澄明如水。我想大桥上的天空也应该澄明如水。
我仰着头,阳光慷慨地照耀着。桥上有汽车疾驰而过,留给我一脸灰尘。
大桥很雄伟,很长,长得超出了我的想象,桥头有桥头堡,桥头堡前面是工农兵雕塑,周围刻着“全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我就站在这几个字底下,看着远处的桥面和火车轨道,江风吹来,我的卷发迎风而立。
我一直在等待火车到来,桥头警亭里的两个小民警瞅了我半天,确认我不是为情所困欲跳江自杀,便晃悠悠地离开。桥头处坐了几个中年妇女,神情和我一样翘盼和等待,她们的面前摆了几个牌子,写着“带路”和“算命”。过了会儿后,一个中年妇女向我走来,她说,姑娘,算个命啊?
我摇头。中年女人说,你应该算一下,你看你脸,面泛桃花……
我顺势坐在女人对面,江风扫起地上的灰尘,像一层纱隔在我和她之间。算命女人感叹说,哎呀,最近你要走桃花运。她说得坚定不移,我听得也坚定不移,我想着这桃花运来得好快好及时,究竟是我的扬哥哥还是郝歌呢。
算命女人又说了很多,我没听清楚,我的脑里被“桃花运”三字填满了。女人煞有介事地琢磨着我的一双手,告诉我要注意保护眼睛,保护我的桃花运,比如,怎样才能让桃花运来得顺顺当当。
我按她要求的给了五十元后,火车就来了,一声低沉地鸣笛从远处传来,我迅速跑向江边,一束强光扫过桥洞,然后便听到火车訇訇的声音,我站在那里,双腿和心脏一样轻轻颤动。
火车从我身边呼啸而过,不像图片上的那只长虫,它庞大而野蛮,肆虐地撕咬着铁轨,迅速消失于我的视线。
我从桥头慢慢走向桥尾,浑身疲惫无力。我姐不止一次地说,世界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美好。我想,这是为什么呢?我们的想象从何而来,为什么想象总比事实更多占据了我们脑部。
我伸手招了一辆的士,向着火车驶来的方向离开了南京长江大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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