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3节 运河边,情意绵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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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传达室,看门的老头还在拉着二胡,眼睛这回睁开了,王铁皮也在,恭恭敬敬地坐在老头对面。王铁皮最近好像吃错了药,一有时间就往传达室跑,听看门老头拉二胡。
老头姓胡,大家就称他老胡。传达室是男生宿舍楼与女生宿舍楼共用的,经过传达室男生要向西走,女生则向东走,所以,传达室既是男生楼的,也是女生楼的,老胡既管男生也管女生。老胡每天看全校的男女生从自己眼皮底下经过,笑容在脸上盛开得如一朵花,经常拉几个女生看他的字写得怎样,诗写得怎样,毛衣织得怎样。
这学期老胡突发心思要学二胡,跟一个同学找了几曲简谱便自学起来。老胡的二胡拉得实在不能入耳,吱吱咯咯,然而他自己却十分投入和陶醉,弦在琴筒上走,像裹脚女人的碎步,拉得激动地时候老胡就斜着身子,眼睛紧闭,琴弦在琴筒上腾起一阵白烟。
有好几次我跟汤兰一前一后蹲在茅厕上,耳朵里传来二胡吱吱咯咯的声音。汤兰问:“成——成功,老胡是在锯树还是在拉二胡?”
我说:“应该不是在锯树。”
汤兰问:“那他拉的是——是《梁祝》还是《祝——梁》?”
我说:“我不知道,这得问阿炳去。”
汤兰说:“简——简直糟透了,影响我们排便。”
我笑了,说:“你这是睡不着觉怪床歪。”
汤兰说:“我说的没错啊,老胡是在拉二胡,是拉,我们在拉屎,也是拉,他拉得不流畅我们就排不顺畅,他拉流畅了,我们自然也顺畅了。”
我经过传达室没回宿舍,转身向校门走去,学校离运河很近,运河两边是五米多宽的绿化带,种很多奇奇怪怪的垂柳,没事的时候我就喜欢坐在河边,看运河里来来往往的船只。晚上这些船都泊在岸边,船上灯火通明,透过小百叶窗散发着温暖。船要是满载的话,水就会漫至船沿,船上的人在上面来回走动,一会俯在水边洗衣,一会在逗甲板上的狗,有时站在船头发呆,看一眼水面或岸边。我突然想起朱自清的《桨声里的秦淮河》,岸上的人和船上的人都成了各自眼中的风景。
刚开学的时候,我喜欢一个人坐在运河边,垂杨柳遮住了我的身影,路人不易发现,我坐栏杆上,看船从河里经过,听浪花轻拍石岸。朱自清说:“灯光是浑的,月色是清的,在浑沌的灯光里,渗入了一派清辉。”
坐了一会后,感觉微微凉意,我起身欲走,忽然看见一个人影,是郝歌。
郝歌也看见我了,立马笑起来,说:“你在这儿啊?”
我问找我有事吗?
郝歌说:“没事没事,以为你醉了呢,没事吧?”
我回答他:“没事,出来走走。”
郝歌便坐在我旁边,垂柳的枝条在我们面前拂动,他说:“我去你宿舍找你,她们说你没回来,我想你刚刚说酒多了,怕你出事。
我一时激动得不知说点什么,心头升起阵阵暖意。
郝歌说:“我早就认识你了,阿力常在宿舍里说到你。”
我说:“哦,那家伙说我什么?说我爱吹牛逼,爱开黄色玩笑。“
“不止这些,说你喜欢捉弄人。”
我们俩都笑了起来。
郝歌折下一截柳枝缠在手上,说:“你在学校混的蛮可以的,整天往团委小办公室进进出出,风风火火的样子,好像很拽似的。”
我说:“不可能,我很少去那里,再说,拽,那是表象,我谦和得很。”
郝歌笑笑,说:“是是,你其实很谦和,让人容易接近,你知道吗?你身上有一股力量,是什么力量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叫人愿意接近你、靠拢你。”
我们都没说话,看着河面上的星星点灯。我觉得我跟郝歌好像很早前就认识了,很早前就曾坐在这里闲聊过,风也是这样痒酥酥地轻抚着,灯光忽明忽暗地映着我的脸。突然运河里货船一声鸣笛,我们不约而同地向前方望去。远处灯火璀璨,一桥高架南北,车匆匆地从桥上开过,船缓缓地从桥下驶来。
我说:“走吧,不早了。”心里却十万个不愿意。
到学校时,校门已经关闭,郝歌提议:“咱们翻院墙进去吧,你能不能翻?我托你。”
我说:“没事,你先上。”
于是郝歌麻利翻跃,站在对面等我。
院墙是铁栅栏的,很方便脚踩,他看着我,说:“小心,衣服别被勾着了,往我这边跳,我扶着。”
小时候我也常常翻学校院墙,学校在村里中央,我们每天晚上都要到操场上玩耍,院墙很高,我个头矮,所以都是从大门上翻越,大门是铁栅栏的,上面有很多箭头,像缨枪,我每次往下跳的时候都会把裤子撕破,我姐说我败家子,好衣服都穿坏了。于是以后我总结经验,掌握技巧,小心往前纵身一跃,呈弧形落地。
我也往前一跳,呈弧形,正好稳当当落地,郝歌在我跟前,胸脯离我很近,我又闻到了那股男性荷尔蒙的气味,那是跟阳光一样明亮的味道,这个气味令我熟悉,熟悉得似乎好多年前就这样呼吸过。他轻轻扶了我一下,然后一同往宿舍走去,那一刻,我想起了我的扬哥哥。
经过传达室,王铁皮还坐在原处,二胡已在他臂弯里,老胡趴在窗口傻看着操场上的男生女生,这是老胡每晚的必修课。王铁皮则专心看着简谱,偶尔动一下弦,便发出比锯树还难听的声音。我跟郝歌说了再见便匆匆往宿舍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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