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节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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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一扇门开了。“进来吧,盖瑞。”洛克用他低沉的播音员式的声音说道。他办公室的木板墙上铺满了装在相框里的文凭、奖状和杂志封面,书柜上排满了医学、精神病治疗的书籍。“请坐。”
“谢谢,洛克顿医生。”我说着坐了下来。他穿着家居服,手里拿着未点着的烟斗,活像一个发福的弗洛伊德版休·海夫纳[1]。
“你可以叫我赫尔曼。”洛克顿说道。
赫尔曼·海夫纳这个名字突然跳进了我的脑海里,我差点笑出声来。“好的。”我努力地板着脸说道。
“你的YAVIS怎样了,盖瑞?”
我从背包里拿出详细的记录开始汇报。“她是个有大学学历的33岁家庭主妇,住在贝尔蒙市,正受习惯性焦虑的困扰。我尝试询问,但她不肯透露更多早年的信息。她说很爱自己的丈夫,却强调心里感到空虚,尤其是她丈夫出差的时候——他频繁地出差。”
当我提到她丈夫的出差,洛克顿开口道:“这么说,他一次又一次地抛弃了她。他们有孩子吗?”
“她无法生育,而且不打算收养孩子。”
“有趣。”说着,他点着烟斗,陷入了思索。
我继续描述雪莉的情况,看得出来洛克顿很感兴趣,他烟斗生出的烟雾弥漫了整个房间。我咳嗽了起来,不得不挥散一些烟雾。他却完全没察觉到。
“这么看来,我们面对的是一位受过良好教育、健谈的年轻女性,她拥有一段长期的关系,但不能生育,且很可能因此而羞于领养孩子,即便她的生活很空虚、无聊、不尽如人意。”洛克顿身子前倾继续道,“这是一个能帮你领会心理治疗的绝佳案例。她丈夫的频繁出差让我很感兴趣。”
“她的症状在他出差时的确会变得更严重——”
“没错,但她丈夫为什么如此频繁地出差?她私底下又是如何应付焦虑情绪的?她必定是由于早年遭受的创伤而对分离和失去亲人十分敏感,她对童年的逃避正好印证了我的观点。”
我看不出来他是如何证明自己观点的,但我清楚,洛克顿在治疗早年遭受分离和失去亲人困扰的患者方面享有盛誉。他对几乎所有患者的主要心理动力学解释就是,他们在童年时期经历过精神上的损失——要么是家庭中有人去世,要么是家人充满痛苦的离婚,又或是丢了心爱的小猫。他得出的结论是,这类童年遭遇使患者对此后人生中经历的分离和失去极度敏感。洛克顿相信童年时期的失去经历能解释大部分的精神病症状:焦虑、抑郁乃至妄想症、强迫症,皆是如此。
他鼓励我引导雪莉回忆她的童年。他觉得我应该探究她的过去,并安排一周两次的会面,增加见面的频率能提高探究的效率,同时能帮助她更快地敞开心扉。
“了解一下她和父亲的关系,”他说道,“他在她小时候是不是也出差?或者他有没有抛弃家庭,让她感到自己被丢弃——就像现在一样。”
当我跟洛克顿提到她的诱惑行为,他的神色立马变了。“她用什么方式跟你调情?”他问道。
“倒也没有特别明显的调情,只是她的肢体语言表现得更多些,她在沙发上移动的方式和看我的眼神,还有会面结束时长时间的握手,让人觉得冒昧。”
洛克顿一言不发地看着我,最后开口道:“继续……”他的反应有点怪异,说话的口吻仿佛把我当成了他的患者。
“她问了我一些私人的问题,例如我是否有女朋友。”
“这让你有什么感觉?”他问道。
“很怪异,这是心理咨询,又不是艳遇酒吧。”
“你回答她那些私人问题了吗?”
“没有,我告诉她我们是在谈论她的感觉,而不是我的私人生活。”我努力用毫无戒心的语气说道。
“很好,盖瑞,但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做过什么事,挑起了她对你的诱惑举动?”
“当然没有了,洛克顿医生。我绝对是专业的。”我有点生气了,洛克顿没看到雪莉的举止,他居然暗示我才是那个诱惑她的人。
他看了看钟说道:“我们的时间差不多了。”他真的在用对待患者的口吻跟我说话了。
我起身准备离开时,他补充道:“你应该清楚,盖瑞,像这个女人这样的患者很容易对医生产生抵触,你要小心应付,继续探究她的过去,我敢肯定你会找到导致她精神问题的创伤。”
尽管洛克顿的理论看起来有点不靠谱,我还是遵照他的建议,一周见雪莉两次。我一直尝试探究她的过去,但没什么进展。与此同时,我意识到她的诱惑举动升级了。她开始在会面时化浓妆、穿短裙和低胸上衣。我还注意到一个规律——当丈夫在外时,雪莉的着装会比她丈夫在家时更出格。
我曾和洛克顿讨论是否应该向她挑明,但他让我无视这一切,并抓紧了解她早年遭受的创伤。我松了一口气,因为我感觉到如果指出她穿着性感的规律,她会觉得那些疑似诱惑的举止遭到了拒绝,从而停止心理咨询。
在随后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对雪莉的过去进行试探的尝试都以失败告终。雪莉最终怒不可遏地说道:“听好了,我有个正常的童年,没有受到虐待,我的父母也从未去外地,而且我在学校表现很好。你的问题让我很不舒服。”
很明显,如果还想让她继续敞开心扉,我必须采取别的方式。“好吧,雪莉。我不想让你感到不舒服。”
“谢谢,斯莫尔医生,我能叫你盖瑞吗?”
“我没意见。”一段短暂的沉默后,我问道,“还有别的事让你感到不舒服吗?”
她盯着我,说道:“事实上,确实有。我有点事要向你坦白。”
“请继续。”
“自从埃迪更频繁地出差,我晚上就去酒吧,”她说,“起初我只是去和一个朋友小酌一杯,后来,我开始自己去了。”她就此打住并移开了目光。
“你是担心自己喝酒喝太多了?”我问道。
“当然不是,我只喝一到两杯红酒来让自己放松。”她顿了顿又继续道,“某个晚上我认识了一个家伙,我们相谈甚欢,酒吧关门后我还把他带回家。”
“你对此有什么感觉?”我问道。
“第二天我醒来时,他已经走了。我觉得很脏、很恶心,于是把床单扔了。”她低下了头。
“你又去了那家酒吧吗?”
“起初没有,我忍着没去。但没过几周,我又去了。这是我要坦白的内容的一部分,我做那种事不止一次了。”
“这么说,当你丈夫外出时,你都会去酒吧偷情?”我问道,尽量不让自己的语调和表情表现出惊讶。
“它们算不上偷情,只是一夜情罢了。而我总是在第二天觉得肮脏,厌恶我自己。我的意思是,我还很爱埃迪。”
“既然完事后会厌恶自己而且觉得肮脏,为什么还要继续去呢?”我问道。
她停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开始的时候,我不会去想这有多肮脏,只是觉得无聊和空虚,想和别人在一起。不可思议的是,和这些人做爱的时候,我觉得这些人是真的爱我的,但当我高潮时,却完全变了,我希望这些陌生人立刻消失。”她颤抖着说道:“埃迪如果知道了,会死的。”
“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雪莉?”
“我不知道,大概有一年吧,但自从我与你见面之后就不一样了,盖瑞。你是第一个真正关心我的男人,你总是希望了解我的感受,我可以透过你的双眼知道,我知道你就是这么想的。”她再次对我报以一个挑逗的微笑。
她说我是第一个真正关心她的男人,这点很奇怪,她的丈夫和父亲难道不是吗?
尽管我认为雪莉信任我并对我袒露生活中的秘密是很个大的进步,但我同时也很担心,她的行为很危险,这不但会毁了她的婚姻,还可能带来身体上的伤害。我需要给她一些指导——越快越好。
“我认为我们应该对这种情况有更深的了解,雪莉,你觉得你能在周五的会面之前不再去那间酒吧吗?”
她的微笑像一幅诠释性感的讽刺漫画:“为了你,盖瑞,我愿意做任何事。”
那天下午,我徒步走到洛克顿的办公室。他对我和雪莉的会面十分期待。洛克顿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来回踱步,兴奋地解说道:“她诱惑性的举动是对自己童年时得不到满足的感情需求的补偿,她小时候一定受到过性虐待,所以她才觉得自己不曾被爱,并试图从那些陌生男人身上寻求爱。”
我试图告诉洛克顿,我不能确认雪莉是否受过虐待,但他丝毫听不进去,只是一直在房间里绕圈,说雪莉重复她那些低俗的诱惑行为是一种成人的“强迫性重复”,如今看来她对我的诱惑行为是个好机会,她在建立一种典型的移情作用。至少,他终于相信她诱惑我了。
[1]?美国实业家、杂志出版商。《花花公子》创刊人及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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