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骨子里一直残存着一份小资产阶级的情怀，这种东西像是天生的、与生俱来的。虚浮的讲，我一直相信生活里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装逼的说，我一直有一颗赤子之心，有一份浪漫的理想主义情怀。这种东西就像咖啡，喝了几千年茶的中国人其实真正也品不出它有什么味道，每当情绪来潮时，总喜欢点一支烟，握一杯咖啡，望着窗外淅沥沥的雨，装一副思想状。小资情调要的就是这种被雷劈的感觉。
　　
　　我的青春犹如一辆城际列车，沿途还没来得及观看下各地不同的地理地貌，“咣铛”一声，已经到站了。恍然间已是一个快步入中年的苦逼青年，每天傻傻地矗立在路边的电线杆旁边，等那辆拥挤的2路公交车，开始和结束我每天的生活。站在贴满各种治疗不孕不育、淋病、性病广告的电线杆子旁，每一辆飞驰而过的汽车，掀起的每一陈尘土飞扬，迷糊我的双眼，凌乱我的思绪。握紧双拳，紧闭双眼伫立在风沙里，蹉跎在昏暗中思考我苦逼的人生、回忆我不堪的过去。
　　
　　每一个傻逼青年都有一句大众座右铭，我的那句是：“回头望是为了向前看。”于是，我每每在美美地回头望，却总忘记向钱看。于是，被一浪又一浪的人潮拍死在沙滩上。都说大浪淘沙，沙里淘金；可当海水退却时，除了一裤衩子沙和几根毛之外，一无所有。
　　
　　男孩子的青春期特征从变声、长毛开始。我的青春期始于90年代初夏，那是一个像野草般疯长的年代，每顿都吃不饱，每天都有饥饿感。某日，像灵魂开窍似的，突然就对女人特别感兴趣。在我放学回家的路上要经过县丝绸厂和一个国有军工厂，两座工厂的女孩子是全县最漂亮的，丝绸厂都是来自本地的女子；二轻军工厂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女子。盛夏就是少女们展露的季节，也是各种裙子争艳的时候，女人绝不能输在穿衣打扮上。
　　
　　夏天南方小镇的雨说来就来，一天里像浇花似的下四五场雨太正常不过了，经常看见上下班途中在雨中奔跑的女子和被雨水打湿的衣裙朵朵，那是最能刺激我的肾上腺和尿点的时刻。身体的青春期和生命的茂盛期，或许就是从那个不经意的雨后的夏天开始的。叛逆和精力旺盛就是十来岁少年的标签，一群本来就不太喜欢读书的校流，自然而然的就臭味相投到一起。每晚自习课后或周末的晚上，经常相约一起出入录像厅，来自日本的AV、美国的毛片，还有香港的A片，成了我们眼里的精神食粮。每次都是咽着口水把这些打着胰岛素和鸡血的黄片看完。周末集在一起借讨论作业之名，口水飞溅、性趣盎然地讨论每一个日常生活里的女人，从本班上到隔壁班，从路边商店的老板娘到学校的女老师；从腿部到臀部再到胸部，每一寸都不放过研究。我的性教育知识得到普及，那还得感谢对中国输入精神污染的资本主义国家。在那几年的黄色岁月里，有几个晚上在昏暗的录像厅里遇到本学校的几位男老师，如果碰巧被学生认出就说是学校领导差遣来，专门抓流氓学生的，有时为避免尴尬，也就井水不犯河水。
　　
　　被激起的荷尔蒙无处释放，被荡漾的青春无处安放。打架、追女孩、写情诗，成为我整个青春岁月最重要的事情。那些十五六岁和我们同龄的女同学，都是没长开的花骨朵，外娇里嫩的，除了开个荤玩笑，其它都不带劲儿。如果从欣赏美的角度，我们更喜欢去工厂门口看那些绽放的、带着皂角味的女人。少年时期的思维经常是跳跃的，是变化多端的，心思是捉摸不透的。那些曾经追我的我又看不上的、被我甩的花骨朵们，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无法言语的后悔。
　　
　　为何会这样说呢？所谓女大十八变，同一个女孩，几年之后再比较，吓得你都不敢放在一起联想。记得我大一暑期的某日，在大街上偶遇一个曾经被我甩过的女生刘慧，看到她楚楚动人的样子，我直直地傻愣在哪儿，当时肠子都悔绿了，咬牙、跺脚、掐大腿，各种后悔的动作基本都来了个遍。那张漂亮的脸蛋，以及榴莲飘飘的身材，至今还在我的脑袋里荡漾着……回去的路上我咽了一条街的口水。
　　
　　如果有一座教堂是专门用来忏悔感情的，我一定会像《非诚勿扰》里的秦奋一样，虔诚的去忏悔每一段过往的感情经历，和每一个被我伤害过的女子。估计我得跪上一整天，才能洗涤我内心的愧疚，和不负责任的心。
　　
　　我的初恋女友就是这个叫刘慧的女孩子，和我同桌过一年时间。她是铁路子弟，她弟弟也和我们同年级。刘慧是插班生，二年级那会儿过来的，个子很高（高出我小半个头顶盖）、皮肤很白、鼻子挺直，样子很文静，根本不像我们小县城里的人。还记得她插班第一天的样子；穿一身花裙子，纯棉的那种，脚上一双半高跟的皮鞋，梳两条大辫子；很洋气也很文气（是我内心喜欢的那种）。很巧，她坐在我前排，几次考试成绩公布之后她都名列前茅，于是我迫不及待地向班主任打报告要求加入互帮互学小组，并强烈保证上进。在我一系列的运作下，理所当然的和刘慧同学同桌。我对她发起的攻势就是假借学习抄作业之名，时不时夹点抄来的小情诗，以表我的真心实意，有时也干些揩油递秋波之勾当。
　　
　　我和她家在同一个方向住着，放学和上学的路上自然就充当起护花使者。一个月的你侬我侬就妥妥地确立了恋爱关系，并且在全班公开；第一次约会是在小河旁，第一次亲嘴在离她家不远处的站台上…许多个第一次亲密接确。第一次体验恋爱和亲吻的味道，那真美妙的感觉，真的好过第一次吃巧克力。
　　
　　我们相处了一个学期，春节过后新学期开学不久，我们便开始新年后的第一次约会。我蠢蠢欲动的内心一直想有再进一步的亲密关系，去年哄了一整个夏天和秋天，试探性的问过几次，但每次都被严厉的拒绝。其实就是一个少年好色心起，通过那些过来人的口口相传说：只有摸过女人胸脯的男人才算真正成年，才算雄性。这个行为像是给自己的成年礼，暗喻在自己的成长之路进行一次加冕。新年的第一次约会，她那天居然答应我的要求，感觉上像是她在新年给我准备的一份红包。
　　
　　一切犹如昨天，她穿着一件粉红色的棉风衣，里面是一件白色高领毛衣，红扑扑的脸蛋展露出菜果般的笑容，从嘴角哈出的每一口寒气，在空气里散发。我笨拙的搂着她的腰，急不可耐的把手伸到衣服里面去摸索，终于找到那座梦想的地方。她说我的手很冰，我说里面很暖和，羞涩而又生硬的台词，像两个过家家的孩子。为了打破这种尴尬，我脑子里突然想起录像上的桥段，壮着胆子，学模学样的亲着她的脖子。一阵闹腾之后，我的手很快从里面抽出来，当时说了一句天打五雷轰的话：“额，你的那个怎么那么小呀，我摸了好半天才找到。”气氛瞬时降到零点，随后“啪”的一声，我脸上顿时火辣辣的一道红印。刘慧一句话没说，低着通红的小脸蛋，甩着双手一路小跑着离开。
　　
　　打那以后，我们很少说话，而我又从不主动找她说话，以前的亲热腻歪劲全没了。渐渐地，双方半生不熟的僵持着，一个多月后有好事同学问她，我怎么不太爱搭理她，老和别的女同学有说有笑的。女人的敏感是非常准的，她当即在我面前大声回答道：“可能他不喜欢我了吧。”的确，打那件事后，我认为她没以前漂亮了，跟我特别要好的“胖子”，有天跑过来对着我耳朵说：“你有没有发现，她的腿很粗耶，而且个子都比你高。”胖子那句扇阴风点鬼火的话立即就刺激到我的爆发点，让我的心更坚硬了几份，对她的兴趣因那句话完全降到零度，也就更加故意和她疏远了。那个学期我们在一起很少说话，新学期开学后，我又找理由正式不和她同桌了。
　　
　　开学一个月后，她给我写了几个小纸条，问我为什么？本着好聚好散的原则，我给她写了一封三页纸的分手信表示歉意，接信后，让她姐妹“假小子”转交她给我的回信，一封六页纸的信，表示不舍，爱与痛（里面有着她对未来的憧憬：一起上大学、找工作，甚至结婚成家，如何共度一生等）。不懂爱的年纪，男女之间只是喜欢，而喜欢或不喜欢的感觉又是那么直接，懵懂的少年，面对这种问题连掩饰都不会。一旦不喜欢了，回绝都是很干脆的。我让“假小子”把我的口信带给她：不喜欢了，分手。那天之后连续三天没见她来上课，“假小子”告诉我，刘慧同学在家哭了三天，泪眼婆娑的不吃不喝。
　　
　　第四天，她穿着一身白衬衫、黑西裤、黑皮鞋，头发扎起马尾，看得出是故意打起精神来的。我怯怯地向教室门口伫立着的她瞄了一眼，第一次见她这身装扮，眼睛还是红肿的，满脸的憔悴的样子显得加更动人。她的身后站着她弟弟，还有一位身材高大、神情和蔼的男子，那是她的父亲，这时班主任进来了，并向大家宣布：“刘慧同学不在我们班上学习了，也不在我们学校了。”当我听到这个消息后，整个身子维缩在桌底下去，用书遮着那张不要的脸，不敢往那个方向看，连大气都不敢多喘几口，更别说追出去之类的电影桥段了。那天是她弟弟和父亲进来帮她把桌子和书包带回去的，她依偎在门口一动不动。那天她是来和她的心上人做告别的，准确的说是来对一场雨后青春爱情的祭奠吧！这或许是她人生第一次用眼神去打量一个男人，那天她的眼神里写满着忧伤和痛苦，一个少女对爱情的美好憧憬就这样被一个无情的少年给打碎一地，一地的心碎就这样永远地留在回家的路上……
　　
　　放学回家的路上，她的好姐妹跑过来告诉我，刘慧不但离开我们学校，她还离开这座城市，她去外地读书了，去她父亲工作的那座城市学习和生活。从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她，也没打听过她的任何消息。五年之后的一个夏日午后，斜阳余晖洒满了县城的整个街道，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子，长发飘飘，骑着一辆踏板摩托从我身旁风驰掠过，她身后坐着他弟弟。正是通过她弟弟我才辨认出是她，我望向那榴莲飘飘的身影，刺眼的黄昏，让整个人都眩晕着；那个黄昏的午后，惆怅洒满了整条街道……
　　
　　人生第一次学会恋爱，也是第一次学会伤害。这种淡淡的爱过后，也许留给别人的是浓浓的伤害。回望那段小故事，酸酸的像一杯老陈醋。